《紅樓夢》第七十四回,因為一個小小的繡春囊,王夫人發動了轟轟烈烈的抄檢大觀園行動,在這次行動中,反應尤其激烈的是賈府三小姐賈探春,在王熙鳳、王善保家的來秋爽齋抄檢的時候,探春被氣得眼淚直流,連連稱抄家的日子不遠了,一個小小的抄檢行動,為何會引發賈探春如何激烈的反應呢?
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先要從抄檢行動結束後的第二天説起。話説薛寶釵目睹了賈府這場抄檢行動,深感於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加上昨晚抄檢大觀園的時候,所有姑娘的住處都檢查了,唯獨蘅蕪苑未被抄揀,所以不論是出於自保,還是避嫌,薛寶釵都不願意繼續在大觀園繼續待下去了,於是次日一早,薛寶釵就來找李紈,提出要搬離大觀園,探春恰好也在現場,於是她就説了這麼一番意味深長的話:
探春這番話的信息量非常巨大。
第一,探春認為,賈府內部有人想要攆寶釵走,探春口中的“有別人攆的,不如我先攆”,前半句是實話,後半句是她的氣話;
第二,探春認為賈府內部出現了分家的隱患,她的那句“咱們一家子倒是親骨肉呢,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便是鐵證,至於矛盾雙方,自然是榮國府的大房賈赦與二房賈政;
第三,探春眼光很精準,她認為抄檢大觀園是賈府內部矛盾激化的直接表現,薛寶釵搬離大觀園,只不過是這場矛盾的附屬犧牲品而已,所以寶釵搬離大觀園是好事,否則很容易被賈府內鬥誤傷。
這一番分析下來,大家應該對抄揀大觀園和薛寶釵搬離大觀園能有個清晰的認識,目前很多論者都喜歡站在陰謀論的角度,認為是王熙鳳用計謀攆走薛寶釵,因為當時提出不能抄揀蘅蕪苑之人,正是王熙鳳,但這種陰謀論處處漏洞,僅僅以細枝末節為依據,便貿然得出結論,卻忽略了賈府內鬥才是導致這一切發生的根本原因,在這個大環境下,王熙鳳根本沒必要、也沒理由攆寶釵走,因為在前八十回寶黛愛情的輿論早已壓過金玉良緣,王熙鳳根本無須擔心寶釵會搶了自己的管家之位。
探春透過現象看本質,她知道抄檢大觀園從頭到尾都是邢夫人那邊策劃的,繡春囊是邢夫人給王夫人的,王熙鳳知道後,本來打算暗中探訪,細細查詢,可突然又冒出一個王善保家的,並且在王夫人跟前進讒言,最終導致了“惑奸讒抄揀大觀園”的發生,而王善保家的,恰恰就是邢夫人的陪房,邢夫人與王善保家的,一主一僕,兩個人就促成了這次抄檢行動!而這一切,探春都看在眼裏,所以她才又當着李紈、寶釵、史湘雲、尤氏等人的面兒又説了這麼一段話:
探春的話説得再明白不過了,她將抄檢大觀園以及其後產生的所有後果全都算在了邢夫人頭上,因此可以推斷,探春上文説的“有別人攆的,不如我先攆”,指的也是邢夫人,而不是針對王夫人而言!
因此,抄檢大觀園絕對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這場行動背後隱藏着賈府內鬥的萌芽,即大房和二房之間的矛盾,在八十回後,賈府內部必定會有一場爭權內鬥,併成為將賈府這座搖搖欲墜的大廈進一步推倒的重要動力。而薛寶釵被迫從大觀園搬走,只是這個大環境下的一個小小插曲,薛寶釵自己也曾管理過大觀園,她應該也知道賈府內部存在的諸多問題,也正是因為她清楚,所以她才非走不可。
若説抄揀大觀園唯一的意外之處,應該就是查出迎春處的司棋有問題,而司棋恰好是王善保家的孫女兒,這一點恐怕讓邢夫人、王善保家的始料未及,着實有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意味,也算是這場抄揀過程中的一個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