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宮廷:努爾哈赤最寵愛的美妃為何被勒死殉葬?
導讀:阿巴亥當然不是一位尋常的女子。小布木布泰進入到後金內宮後,所接觸到的最血腥的一幕,就是從她開始的。當年,努爾哈赤將幼小聰明的阿巴亥立為大妃,感觸最深的自然是皇太極了。後來,努爾哈赤殯天,阿巴亥站出來宣佈老汗王的臨終遺言:由兄弟中排行十四的多爾袞繼承汗位。結果多爾袞那一幫成年的貝勒哥哥們安排了一出阿巴亥殉葬的鬧劇,輕而易舉地打發阿巴亥跟努爾哈赤一起相伴着去了黃泉路上。
阿巴亥當然不是一位尋常的女子。小布木布泰進入到後金內宮後,所接觸到的最血腥的一幕,就是從她開始的。當年,努爾哈赤將幼小聰明的阿巴亥立為大妃,感觸最深的自然是皇太極了。後來,努爾哈赤殯天,阿巴亥站出來宣佈老汗王的臨終遺言:由兄弟中排行十四的多爾袞繼承汗位。結果多爾袞那一幫成年的貝勒哥哥們安排了一出阿巴亥殉葬的鬧劇,輕而易舉地打發阿巴亥跟努爾哈赤一起相伴着去了黃泉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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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説回來,像阿巴亥那樣的女子,可以獨佔君恩二十年,始終都不應該是一位尋常的女子。史書上説她,“嫉妒、有機變”。由此,可窺測這女子獨特的魅力,以至於,看盡繁花萬萬千的努爾哈赤,在飽受相思的煎熬之後,甫一進佔遼陽,即迫不及待地召回了凍結近一年的阿巴亥,立馬恢復了大妃的尊榮。
阿巴亥被逐出宮,努爾哈赤身邊的眾福晉們着實是興奮了一段時間,阿巴亥出局,大妃這一金光閃閃的位置出現了空缺,所有福晉均對於那一尊貴非凡的封號垂涎三尺。所以,那一段時間,努爾哈赤宮殿中的每個女人,都使出了嫵媚的手段,每個人都想攏住努爾哈赤那顆雄心勃然的心靈。可是,漸漸地,宮闈中一切女子,都深深地失望了。努爾哈赤開始對阿巴亥的過失,雖然擺出一副深惡痛絕的樣子,他蠻橫地規定,皇宮中的任何女子,都不許在他的面前再提及阿巴亥的名字。可阿巴亥住過的華屋,努爾哈赤偏偏是完好地保留了原狀。他甚至不許人家移動裏面的一椅一桌,那可是努爾哈赤後宮中最是精美的一處宅第啊!
一開始,努爾哈赤表面上維持了自己一副榮華富貴的幸福小樣兒,你阿巴亥有什麼了不起嘛!不就是女人嗎,權勢無邊的努爾哈赤大汗身邊多的是!那一段時間,努爾哈赤大汗除了儘量把自己的軍政活動編排得滿滿的,閒下來的時光,不是去了奼紫嫣紅的女子檀板銀箏的舞榭歌台,就是摟了蠻腰的小秋娘,鑽進紅綃羅帳,夜夜都做新郎。
可是,不久,努爾哈赤就對這人世間,應虛景兒的繁花韻事膩煩了,他的心終歸是空蕩蕩的。
從前,阿巴亥家居時,她在樓上看着廊下輕捷而過的老汗王,眼睛裏流淌的是無聲的笑。她喜歡穿一身女真族女子慣用的、天青色的窄袖長袍,髮髻編成了尺許長短的橫把式,努爾哈赤戲稱之為“把兒頭”。那樣的感覺真好。
努爾哈赤這二十來年,是眼看着一支露水猶濕春花般的阿巴亥,成了他的新人。又看了她的三春花事開過,抱了阿濟格、多爾袞、多鐸幾個的小人兒,挨近了他的身子擠坐着。他們的一種新竹新荷式的情分,是人間尋常夫妻式的長遠姻緣。
努爾哈赤很快就關注起貶居於近郊的阿巴亥母子的消息。有消息説:阿巴亥人清瘦了許多,對於過去的孟浪之處,多有悔意。努爾哈赤汗王聽過後,濃密的眉毛輕輕地抽動了一下。下面的人再探,帶回的消息是:阿巴亥洗盡了鉛華,很努力地給三位小貝勒洗衣汲水、炊事做飯。阿巴亥經常在半夜時分哭泣,她很後悔從前不曉得惜福哩。聽過這樣的消息,努爾哈赤的心腸彷彿是清晨海子旁潤濕的沙土,隨便一腳踩下去,都汪出了一灘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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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六年(1621年)三月,努爾哈赤集中全副的精力,在瀋陽、遼陽的戰事上。與之對壘的敵手是袁應泰。而在戰略見識上,袁應泰似乎比努爾哈赤低着一個層次,努爾哈赤獲勝的幾率相當大。可努爾哈赤的心底,卻始終沒有真正地興奮起來。
古人有云: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悦己者容。男人很多時候,在外面打江山、爭地盤,其實都是掙給自己喜歡的女人和孩子的。現在,如此盛大的一場戰事,竟然找不出一個令自己稱心的女子來激賞,努爾哈赤的心底多少有一點的意味索然。
大戰前夕的清晨,努爾哈赤很早就起牀了。陽光靜靜地灑在東北的原野上,不遠處的瀋陽城內仍然可以聽得雞的啼聲。宿營的士兵在潮濕的空氣裏做飯,藍色的炊煙低低地在地面上飄着,經久不散。這些等待着早餐的士卒們,過不了多久,就會有許多人橫屍於這一片郊野了。這使得見慣血戮的努爾哈赤仍不免有了幾許的迷惘。
這時,一位親信侍衞匆忙地走了過來,他跪在地上,朗聲報告:阿巴亥主子給大汗寄來了一件信物。
努爾哈赤當下心中暗自大喜。
努爾哈赤拆封一看,是一件以鹿羔蒙絨製成的,形狀似心臟的極雅緻的一個黃色小荷包,下端綴有葫蘆蔓的裝飾,這是女真族男女祈求愛情天長地久的信物。
女真族男女定情的小荷包努爾哈赤笑了,他頗愉快地聯想起了阿巴亥,從前輕唱過的一首女真族情歌:“紅線線,綠線線,偷偷給阿哥繡荷包。荷包上面繡支箭,讓他經常來見面。荷包下面繡朵花,盼望阿哥來取它。花兒旁邊繡棵草,別等秋後花兒老。”
努爾哈赤心情大好地搖了搖頭:這鬼女子,虧她還記掛着這些!隨即,努爾哈赤聲音激盪地傳令三軍:全軍把早餐吃飽,下一頓就殺進瀋陽城去吃了!
瀋陽、遼陽大捷的硝煙尚未散去,努爾哈赤把善後的事宜撂給了自己的副手。努爾哈赤帶着隨從騎着快馬,“嘚嘚嘚”地往回趕。
經過這麼長一段時間的猶豫與反思,努爾哈赤覺得自己不能再像一個傻子似的,荒廢掉自己寶貴的時光了。他已經進入到人生的暮靄,他的餘生中只愛阿巴亥一人。他為什麼不把握住這難得的時光,快樂地與阿巴亥相處呢?現在他拿下了遼陽城,這是他人生中無上的輝煌。他一定要親自把自己心愛的女人,接進遼陽城居住,以贖回自己這一段時間對於阿巴亥的簡慢。
努爾哈赤趕到薩爾滸的郊外,已是午餐的時間。努爾哈赤很遠就下了馬,讓隨從遠遠地跟着,獨自走近了阿巴亥的居所。他要給阿巴亥一個意外的驚喜。
此時,薩爾滸郊外的草場看上去是整齊安靜的,陽光像細碎的波浪似的,在微風中起伏的草葉上跳動着。
阿巴亥在原野上的一座白牆茅屋,顯得愈發的清正。努爾哈赤悄聲地走近了屋子,阿巴亥起先沒有看見他。因此,努爾哈赤看見了他一生中難得一見的温馨場面:洗盡了鉛華的阿巴亥,臉色依然是白裏透紅的,一如草原上一朵金黃的草葉幽香的金蓮花。她當時正親暱地與三個男孩一個女孩圍坐在一起。一家人只有桌面上一盤簡單的青菜,一大盆窩窩頭,卻依然是很認真地咀嚼着。
這樣一種天女貶下塵埃的阿巴亥,使努爾哈赤感覺到了一種人間女子的更美、更柔的親切感。努爾哈赤的眼角濕潤了,這是一個曾經母儀天下、華貴無比的女子呀。可是,在這樣簡樸的環境中,依然不可以動搖她做人的高貴。也唯其如此,這女子才能令大氣磅礴的努爾哈赤真正地體會得人生的清潤如水。
最小的男孩多鐸率先看見了在門口站着的努爾哈赤,他驚喜地跳了出去:父汗!是父汗來接我們了。
阿巴亥慌忙地攜了兩位年長的男孩與女孩跪了下去,她的柔媚仍然是一杯醇厚彌香的酒。可她激動得只哽咽了一句:大汗,我……
努爾哈赤很快地把阿巴亥扶了起來,他用手輕撫了一下阿巴亥的後背,表示自己的撫慰與理解。
次日,努爾哈赤華車盛妝地把自己冷落了近一年的阿巴亥憐惜地迎回了久違的宮殿之中。從這以後,我們在清朝官方的編年體《滿文老檔》中就可以看見阿巴亥復出後活躍的身影了。
過去的一年,阿巴亥承擔了太多的委屈,人們向這個無妄的女子身上潑灑了太多的髒水,這使努爾哈赤本人也失去了一些原本應該與阿巴亥相處的甜美的私人時光。
烈士暮年的努爾哈赤後來強勢地把阿巴亥塑造成為一種公眾人物,就是要向那些嫉恨阿巴亥的勢力宣佈:他的有生之年,必須給粹美的阿巴亥撥亂反正!
天命六年(1621年)八月,後金政權第四次擇都。在遼陽太子河畔的北岸高地,老汗王努爾哈赤與他明媚照人的大妃阿巴亥推出了一台與臣下共樂的慶賀大典,這是後金政權一次精英級的豪華盛會。參加者有諸貝勒、眾漢官以及他們的打扮得珠光寶氣、暗香盈盈的妻室們。
史冊上載:“八旗宰八牛,各設筵宴十席,大宴之。又每旗各以牛十頭賞築城之漢人。八旗八遊擊之妻,各賞金簪一杖。”
其時,草原的熹光間,四處開放了浪漫到毫無心機的雪絨花。大妃阿巴亥是羣星燦爛的女眷中最光彩奪目的。
天命七年(1622年)二月,廣寧鏖戰的硝煙尚未散去。阿巴亥大妃率領的由眾福晉組成的前線慰問團,第一時間來到了對敵的前沿。
努爾哈赤的心底大為愉悦。
是役,雙方的對陣雖然談不上激烈,可女真族將士們在數尺深的雪地中,手腳凍得出現壞疽,仍踴躍作戰。環境之惡劣,確是有目共睹的。
屢戰屢敗的大明皇帝,很想在軍事的博弈上,挽回一點面子。因此,明軍擺開三萬精兵拱衞廣寧城,軍事上的佈局自是不弱的。
努爾哈赤來到了冰凍三尺的前沿陣地,給將士們打氣。老汗王豪氣十足地許諾:打進廣寧城,請阿巴亥大福晉領了眾福晉到廣寧來,給大夥兒補過一個肥年!女真族將士的士氣,給努爾哈赤這麼着一激將,每個人的眸子中都突突地往外冒着戾殺的怒氣!
這一戰也是快刀斬亂麻式的收局。大明的驍將劉渠、祁秉忠,成為了女真族勇士們刀下的無頭之鬼。巡撫王化貞撒腿跑了個無影無蹤。
阿巴亥大妃抵達前線時,漫天玉龍飛舞的廣寧城,已經沉浸於一種節日的歡快氣氛之中了。
前大明的巡撫衙門,被後金人裝飾得煥然一新。鼓樂喧天,紅地氈從正廳一直鋪陳到了阿巴亥的下轎處。
努爾哈赤喜滋滋地手捻着鬍鬚,高高地坐在龍椅裏。
女真人的風情生活這時,史書上含蓄地説:“大福晉率眾福晉叩見汗,曰:‘汗蒙天眷,乃得廣寧城。’再,眾貝勒之妻在殿外三叩首而退。嗣後,以迎福晉之禮設大筵宴之。”
此一番君臣將士的熱鬧活潑,直把後金君臣對於未來的嚮往,傳送到了九霄雲外!
接下來的數年間,雄心勃勃的努爾哈赤未再對大明用兵,究其原因,主要是因為大明皇帝請了一個很會看守國門的孫承宗。
如此,政治步伐驟然慢了下來的努爾哈赤,卻也給自己與阿巴亥的温馨二人世界提供了一個絕妙的時空。
天命八年(1623年)的正月初六,春節的喜氣尚在眉心蕩漾,遊興大發的努爾哈赤就迫不及待地與阿巴亥進行了自己的第一次出巡。他們順着遼河的岸邊遊巡而下。白天圍獵,晚上就隨便找個大户人家住下。
努爾哈赤的心境十分清爽。沿途上,努爾哈赤一忽兒讚歎阿巴亥,有如曉風中的一朵雪蓮花;一忽兒又故意地咬着阿巴亥的耳垂講,她的眼睛真的很壞,慣會嫵媚男人。惹得三十餘歲的阿巴亥像小女孩似的大撒其嬌。當然,此行,努爾哈赤也是兼帶着搞一點民生調查的。人口增長得太快,女真族從前的狩獵生活方式,已經適應不了社會發展的需要,他必須大力提倡農耕生活方式。因此,他“欲於北方蒙古沿邊一帶擇沃地耕田,開放邊界”。
其實,在白山黑水生存的民族,一年中的最愛,仍然是令人神清氣爽的八九月夏末秋初時節,那時候,原野的天空湛藍高遠,彷彿剛剛被水洗淨過的,朝陽很清美地映在掛了白霜的草地,彷彿一位岑寂的女子,佇立於遠方的地平線。
此際的原野,流動的是一種令人覺得分外昭明的鮮潔明靜。所以,九月的出巡,留在阿巴亥一顆愛着的心間,印象也是清揚的。
這時節,老汗王努爾哈赤顯擺了威風赫赫的儀仗大隊,領了一班子前呼後擁的文武近臣,閒適悠悠地遊走於疏朗遒麗的山水之間。
這季節的努爾哈赤似乎也是可以親近的,他不僅對於愛侶阿巴亥擺出了一種款款情深的姿勢,對於下面的辦事人員,也收斂了往常的忮刻從嚴,總是顯出一種春風和藹的樣子。
努爾哈赤此行,很少討論政事,每天只是帶了風髻霧鬢的阿巴亥等女子以及少數幾個親密的隨從,狩獵、捕魚,驀然闖入了一些正憧憬着豐收前景的田莊,或者爬上了數個古趣盎然的台堡。
隨行的漢官大抵是擅長吟詩作對的,努爾哈赤於此道興趣不大。不過,詞臣們將阿諛的詩句,用清白的語言解釋給努爾哈赤聽時,還是逗引得這位老汗王哈哈地開心笑了。
與蒙古貝勒的靚見以及為大貝勒代善之子精心安排的迎親活動,努爾哈赤都特意拉了阿巴亥一起參加。阿巴亥很會調節會見的氣氛,間或會親切和婉地插話,問一點家常的話題,賓主雙方的心境頓感輕快愉悦不少,這對於加強蒙古、女真聯盟,收效是相當不錯的。
這樣的行程走下來,阿巴亥只覺得秋陽若水,原野上成熟着的萬事萬物均是清潤靜正的。其時,沐浴在浩蕩君恩中的阿巴亥大概也沒有時間去細想:一俟老汗王努爾哈赤這一棵參天大樹驟然間倒了下來,她的人生又將會面臨了一個什麼樣的轉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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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十一年(1626年)正月,隱忍數年未發的老汗王努爾哈赤,出手卻敗在了大明的強項漢子袁崇煥的寧遠城下。這對於天性自負的努爾哈赤而言,絕對是一個沉重的心理打擊。努爾哈赤哀憐地自覺:屬於他的時代怕是真的要過去了。
一代雄主努爾哈赤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日移庭影漸晚定。七月的時候,猶自強撐着病體處理公務的努爾哈赤老汗王,忽然渾身上下都有了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他接受了二貝勒阿敏的建議,跑到大豆即將成熟、高粱正在抽穗的清河湯泉去泡温泉療養。但這時,努爾哈赤老汗王的生命已非人力可以挽回的了。
努爾哈赤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前景不妙。一位六十八歲的垂死老者,一生經歷了太多的政治風雨。努爾哈赤在生命的最後時段,對於自己的一些內鬥不已的貝勒子孫們,已是深深地厭倦了。因此,他只掛念着那個風姿冶麗卻又心思單純的阿巴亥大妃。他傳令阿巴亥萬分火速地趕到了自己的身邊。
後來有史學家猜測:當政治經驗生澀的大福晉阿巴亥,趕到躺在病牀上奄奄待死的努爾哈赤身邊時,她的反應是感性的,盈盈的粉淚從阿巴亥的臉頰上流了下來。
努爾哈赤是經驗老到的政治家。此時,他的肉體雖然已經陷入了一種反反覆覆的昏迷之中,可是,他的意識卻始終是頑強的。他清晰地意識了隱藏於阿巴亥身旁的巨大的政治渦流,這旋渦可以毫不費力地把春半桃花的阿巴亥吞滅。其實,不管阿巴亥對於政治是否真正有興趣,但是她當時一枝獨秀的大福晉內宮地位,以及三個正在長成的小貝勒爺,就已然將她置身於了滾滾的政治惡浪之中。
努爾哈赤在生命的最後階段,看穿了他的一羣虎狼之心的貝勒子孫們的真實用意之後,就開始用他有力的政治推手,大力重塑阿巴亥的形象。有努爾哈赤這一支彌堅的老槍,刻意地挺舉起阿巴亥與她的三個兒子;其他的貝勒們雖感鬱悶,一時卻誰也不敢講什麼。
現在,努爾哈赤這隻老獅子很快就要從人間謝幕了,阿巴亥立刻就可能成為暴露在眾人視線之內的一隻小肥羊。因此,一息尚存的努爾哈赤,儘管對於眼前的阿巴亥是戀戀不捨的,可他仍然堅韌地忍住了從心底湧出的巨大的傷感。他喘着粗氣,艱難而又迫切地叮囑阿巴亥:快!快把他送回盛京去!他要在眾臣面前宣佈自己的臨終遺命。只是,老汗王努爾哈赤在行舟走到離瀋陽城不遠的一個叫璦雞堡的小地方之時,最終還是沒有挺住。
他還是遺憾地撒手歸西了,這似乎是冥冥中命運的一種機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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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爾哈赤老汗王歸天的消息迅速地對外界發佈了,諸貝勒大臣們心急火燎地,輪換肩抬着老汗王的棺柩,迎着一路飄着的綿綿小雨,疾步往京城的方向趕。
努爾哈赤是下午三點左右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是夜的初更時分,努爾哈赤的遺體即已安穩地躺在了瀋陽的皇宮中。
緊接着,繽紛繚亂、瞬息萬變的時局,就不是阿巴亥大妃那樣一位孤孤單單的弱女子所可以左右的了。
老汗王努爾哈赤的生前,縱然有萬般放心不下的心事,此際都是塵埃落定了。
此時,眾貝勒大臣最關心的事情在於,老汗王在彌留之際,與大福晉阿巴亥單獨相處時,是否留下過什麼政治遺囑?
迎着大家虎視眈眈的目光,大福晉阿巴亥緊張地猶豫了好一陣子。最終,她還是銀牙一咬,以一種豁出去了的心情,講出了老汗王的臨終遺言:由十四子多爾袞繼承汗位,由大貝勒代善輔政,待多爾袞成年後,代善歸政。
結果或者在某些人的預料之中,可是,這樣的結果顯然是不符合當時在場的多數貝勒大臣的心意的。所以,這一羣玩慣了刀槍的武夫,當時就有人把不屑寫在了臉上。
貝勒大臣們也自有立得住的反駁道理:老汗王在生命的後期,曾反覆強調過八王共執國政的政治體制,這已經是眾人知曉的一項基本國策了。現在,老汗王剛剛長眠於地下,這女子就想改弦更張,弄了個自己親生的十三歲的小毛孩來糊弄大家,這不是開玩笑嗎?
這些有資格進場參與料理老汗王后事的貝勒大臣們,可都是當年響噹噹的成名人物。貝勒大臣們的心底有氣,當時的朝堂會議上就亂糟糟地吵罵成了一團。
貝勒大臣們抓住了大福晉阿巴亥的一個致命的弱點:汗王薨逝時,諸貝勒重臣竟然無一人可以在旁邊為證,只憑大福晉的一張利口,就憑空捏造了這樣一條政治遺囑,這遺囑的真實性誰來保證?
為此,當時政壇上真正的大佬級人物,四大貝勒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姍姍登場了。他們召開了一次緊急的碰頭會議,這才是真正繼往開來,決定後金未來政局的一次重要會議。
四大貝勒中,至少有三大貝勒,對於阿巴亥設計的那個政治遺囑嗤之以鼻。如此,阿巴亥的政治前途,在會議的伊始,就被大家否定了。
大福晉阿巴亥也真把政治這一碗飯想得太天真了。這些人都不是孬瓜,政治的前景,明眼人一瞥之下,所有的幽明曲直盡收眼底。
三大貝勒扳起手指計算:當時的八旗中,皇太極握兩黃旗,代善握正紅旗,阿敏握鑲藍旗,莽古爾泰握正藍旗,十九歲阿濟格、十三歲多爾袞與十歲多鐸三弟兄竟分掌鑲紅、正白和鑲白三旗。諸貝勒對於“位尊而無功,俸厚而無勞”的多爾袞三弟兄,僅憑母親受寵而得老汗王青眼厚賜早就心有不服了。當時只是懾於老汗王的威嚴,才不敢出聲吵嚷。現在是生死攸關的重要時刻,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強過東風。
阿濟格、多爾袞、多鐸這一母所生的兄弟,坐擁之實力,已強勁過三大貝勒中的任何一位。大貝勒代善是一根牆頭的草,風吹兩邊倒。從個人的情感而言,這一位懦弱的男子對於大福晉阿巴亥仍然是心存好感的。如果具有國母之尊的阿巴亥再嚐到權勢的甜頭,三大貝勒的未來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想到這裏,曾經與大福晉阿巴亥暗中結下芥蒂的皇太極與莽古爾泰二人,不寒而慄。撲滅一場可能燎原的大火,最佳的方案當然是在它的星星之火的時候。趁着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三兄弟的翼翅未展,從肉體上一勞永逸地清除他們的母親阿巴亥,這是一種四兩撥千斤的解決辦法。
這樣,一個冠冕堂皇的解決方案就擺上了桌面,讓阿巴亥殉葬,徹底地成全老汗王與阿巴亥這一對恩愛的夫妻,免得老汗王在地下等得太久!
因此,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三人,就在圓桌會議上等待着大貝勒代善的表態了。
按常理來講,阿巴亥講的那個政治遺囑,給予大貝勒代善的待遇應該是不錯的。何況大福晉阿巴亥在很長時間內,都曾經是代善的夢中情人。這時候的大貝勒代善,於情於理都可以站起來,為阿巴亥講一句公道話。可是,深知自己這幾位兄弟殘忍本性的代善,唯恐把自己牽涉於案情中,鬧了一個玉石俱焚的結局。所以,當時的代善就生生地憋住了自己,啞然無言。
這樣,阿巴亥的絢麗,也就猶如秋風中飄落的一瓣菊花,在四大貝勒的掌心間,默默地散發了一陣濃烈的芳香,隨即委靡了。
四大貝勒的長談結束後,這些努爾哈赤的成年子侄們,臉上有了淡定的微笑。他們穩步地走向了大廳中焦急等待着的同僚。首先,他們斷然否定了阿巴亥的那個“多爾袞嗣位”的臨終遺命。隨後,四大貝勒懷了一份暢然的愉悦,向阿巴亥傳達了老汗王口授於四大貝勒的另一份遺言:大福晉阿巴亥豐容靚飾,與老汗王相處的二十餘年間,早已情好如一人。因此,老汗王要走了,卻把美麗入畫的阿巴亥獨自留在這塵世間,委實是割捨不下。所以,老汗王再三叮囑道:“俟吾終,必令殉之!”這一奇峯突兀而來的重大變故,又令當時在場的官員們大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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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反應最強烈的是大福晉阿巴亥,她的臉上慘然漫過了一層死神的灰白。這個女子最初的意願,也不過是想為未成年的兒子們掙得一份最大的政治利益而已,或者,努爾哈赤的生前,真的有過那樣一份的臨終遺命。可是,她無論如何都未預想到,四大貝勒一出手反擊,就是置自己於死地的陰招!
從前的貴族階層,從漢族到女真的氏族社會,生殉似乎都不算是一件特別稀奇的事情,這是現代考古學屢屢實證過的。但是,按照當年女真人習俗相沿的習慣,則妻子從殉丈夫於地下,至少要符合兩個公認的基本條件:一個是死人割捨不下的愛妻;另一個則必須沒有未成年的兒子。因此,後來多選擇出身較低微的小妾陪葬。阿巴亥是內宮所有女子中的大姐大,多爾袞與多鐸的年紀也還未成年,以阿巴亥當時的尊榮,如果她不在政治的山呼海嘯關頭亂講話,則生殉那樣的事體,即便是八輩子都不一定會落到了她的頭上。
雖然明曉得抵抗是徒勞的,可是,求生的願望仍然使得阿巴亥要大聲地抗議一下。阿巴亥講:老汗王臨終前不想見任何人,當時只有她與老汗王一起,待在四望流水濤濤的渾河上。她是握住老汗王的手,看着他慢慢地嚥了氣,這時候,怎麼就平白無故地有了一份讓她陪葬的遺詔!
可是,政治鬥爭從來信奉的就是有刀有槍便是草頭王的硬道理。失去了老汗王庇護的阿巴亥,就像從一座崩塌着的巨大冰山頂峯上迅速墜落的一隻小鹿。她縱然是口舌如蓮地辯解,可這又能怎麼樣呢?
這一場政治角力,從清晨僵持到了晚上。四大貝勒從容不迫地把從殉的一切儀式都準備妥當了:要麼按老規矩,陪葬者盛裝坐於炕上,眾人對之下拜後,以弓弦扣頸勒斃。這是一個貴族女子的尊榮死法。如果陪葬者死活不肯從殉,在場的人則可以羣起而扼之,一直到把阿巴亥掐死方休。已經到了這一步,阿巴亥只能屈從了。
《武皇帝實錄》中,煞有介事地講:後遂服禮求,盡以珠寶飾之,哀謂諸王曰:“吾自十二歲事先帝,豐衣美食,已二十六年,吾不忍離,故相從於地下。吾二子多爾袞、多鐸,當恩養之。”(阿濟格十九歲,已成年。)諸王泣而對曰:“二幼弟,吾等若無恩養,是忘父也。豈有不恩養之理?”於是,後於十二日辛亥辰時自盡,壽三十七。乃與帝同柩。
阿巴亥在明白了自己的迴天無力後,失敗者與勝利者間的最後時光,也就保持了一種相敬如賓的剋制。看上面的一段歷史記載,被戮者與屠殺者的相處,都本能地守住了一種貴族的矜持。
其時,阿巴亥的生殉距離努爾哈赤的崩逝,大約未超過十八個小時。這樣的政治打擊,真是少見的霹靂快手!
這場政治餘波耐人尋味之處,在於當時另有兩位小福晉,庶妃阿濟根與代音察,也頗“榮幸”地被選中了從殉於地下。她們是天命五年(1620年),阿巴亥與代善曖昧案的告發者。當年曾因為告發有功,短暫地榮升過與汗王同桌共食的地位。後來,阿巴亥與老汗王重温人間的幸福時光,阿濟根與代音察很快就回到了從前清冷的屋子,回味塵世的笑影與淚痕。這一次,四大貝勒刻意安排庶妃阿濟根、代音察二人相從阿巴亥大妃到下面去冤冤對決。相信躑躅於九泉路上的努爾哈赤,應該都不會有白露泠泠的孤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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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皇太極謹微的政治博弈中,小布木布泰生活在皇太極的身邊不覺已近兩年。兩年的時間,對於小布木布泰那樣的小女孩,算不得什麼。她的將來,在清真靈素的陽春水影間,仍然有大把的好時光。
這時節,令小布木布泰沉迷的是新生盛京的宮殿建築,於紅牆黃瓦間透出的一種金碧輝煌的大氣。
瀋陽故宮鳥瞰去過瀋陽旅遊的人應該知道,瀋陽故宮的底子,大抵是在四貝勒皇太極府邸之基礎上興建起來的。當年,建州女真生活於蒼莽的長白山區,擇居有“以高為貴”的風俗。所以,四貝勒府邸的動土興建,就保持了“宮高殿低”的習慣。皇太極對外處理公務的殿堂建於曠地。而小布木布泰一些女眷的生活區,則位於後面樹木鬱蓊的坡地上。這樣的建築風格,後來就成為了瀋陽故宮,傲然於世界建築史的一大特色。
後來,成為了孝莊皇太后的博爾濟吉特氏布木布泰,用了一生的時間,不斷地去緬懷在盛京度過的美好日子。
在孝莊文太后的印象中,盛京的春天是那麼的青翠纖巧、體貼入微。進入秋天后,樹葉又大抵呈現出一種鮮明動人的橙色。因此,她覺得,這世上還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像盛京的四季那樣,顯得如此的分明與沉靜。
大清最初興建那些華麗精巧的宮殿建築時,都是在依山傍水的葱綠中,順勢修建的。古樸的薩滿教文化信仰,使女真族的子孫們相信,但凡自然的一切,凡高嶽、山坡、流水、岩石,甚至於路邊的一棵老樹,莫不是神靈在護佑。大清後來的精神境界、藝術與宗教,也莫不是在盛京的自然風貌中孕育而成。
當然,孝莊會有這樣潔淨的想法,這也與她的天性有關。當年,皇太極規劃他的府邸時,是用一座沉浸於山蒼翠色中,三層單檐黃琉璃瓦綠剪邊式的鳳凰樓,將前殿後寢劃定的,它是當年生機盎然盛京城的制高點。
少女無聊的小布木布泰最喜歡拉了姑姑哲哲,跑到鳳凰樓上去俯瞰全城的景色。姑姑哲哲見識比小布木布泰廣。她會指着東側緊鄰的一座八角重檐攢尖頂的建築,告訴小布木布泰:那是大政殿,分列在大政殿前兩側,呈單檐歇山青布瓦頂的建築叫“八旗亭”。她們的夫君皇太極就時常要到“八旗亭”中應卯上班。那是努爾哈赤後金政權的最高行政中心。許多重大的國事活動,諸如皇帝的繼位、宣佈重大軍事活動、迎接凱旋將士、舉行國宴等重要儀式都在這裏舉行。
盛京宮殿示意圖老公公努爾哈赤的一年四季中,小布木布泰只有在重大的宗祠儀式上,才偶爾可以見上一兩面。小布木布泰人小,老公公努爾哈赤的兒媳女兒們到得這樣重大的場合,常常是金簪玉珥、翻紫搖紅地站滿一屋子。所以,對於這位紅面關公式的長者,小布木布泰的印象始終是模糊的。
夫君皇太極卻是時常參加父汗努爾哈赤的會議。他有時就穿過一堵照牆,慢慢地走到大政殿上去聽政。
但是,平常的日子,皇太極自己在大清門後,另有一處面闊五間、硬山前後廊式的精雅建築,叫崇政殿。皇太極通常喜歡在這一座私人官邸中,處理一些細碎的政務。它就在小布木布泰平時喜歡佇立的鳳凰樓下。後來,皇太極做上了後金的最高領導人,小布木布泰這位雄風不減其父的丈夫,就把後金的實際行政中心搬到了崇政殿展開。
崇政殿當時,豆蔻年華的布木布泰,最喜歡看着魁偉偏胖的皇太極,走過了雕有麒麟、獅子和梅、葵、蓮等紋飾的欄杆,從莊肅的崇政殿中進出。
偶爾,在朗朗的晴空下,皇太極會以手護目,打量着高空中人字形飛過的雁羣。他就會看到在鳳凰樓上探頭探腦的小布木布泰。這個男子,雖然從外貌上酷肖於其父努爾哈赤,都有一張儀表奇偉的赤紅大臉膛。可是,他的性子沉靜過其父努爾哈赤。他發現了風吹仙袂飄飄舉的布木布泰,覺得很美,就微微一笑。而布木布泰則嚇得趕緊把那張粉妝玉琢的小臉蛋兒縮了回去。
7
講起來不管是大人生、小人生,無論如何的千頭萬緒,歸根結底,都不過是一個不斷解決新問題的過程。
四大貝勒聯手解決了大福晉阿巴亥後,他們的目光,就不約而同地投向了問題的核心所在:他們中間,究竟誰會勝出呢,以承襲父汗努爾哈赤崩逝後留下的最高權力真空?
這時候,四大貝勒可以擺得上桌面的政治籌碼是:二貝勒阿敏的形勢最差,他不過是努爾哈赤的侄子而已,其父就是被大哥努爾哈赤圈禁後,氣呼呼死掉的舒爾哈齊,努爾哈赤當時不過是礙於舒爾哈齊舊部的人心未死,才權宜讓阿敏擠進了四大貝勒的行列,他競爭汗位的基本條件還不夠充分。
三貝勒莽古爾泰則為皇太極的五兄,雖説是軍功章閃閃發光地綴滿了前胸,卻不過是生性魯莽、有勇無謀的一介武夫而已。他的生母富察氏袞代,是繼元妃佟佳氏之後努爾哈赤的第二任大妃。這女子在努爾哈赤的早期,還是頗得努爾哈赤信任的。在努爾哈赤奠定自己江湖地位的“古埒山九部大戰”中,就曾將這個半老的徐娘隨身攜帶。當時,袞代看見決戰前的努爾哈赤睡得鼾聲如雷,就患得患失地反覆推醒了他:噯,火燒眉毛的節骨眼上,你怎麼還會有心思酣然大睡呢?你沒看到對方兵強馬壯嗎?實在不行,你也應該預想了一條生路呀!
這樣一場實力懸殊的較量,説實話,撂誰身上,都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努爾哈赤當時也不過是光棍漢不怕蝨子咬的賭徒心理。
袞代的饒舌,令努爾哈赤的心裏恨得癢癢的,換在平時,努爾哈赤早把袞代痛毆一頓了,但大戰前需要格外平和的氣氛。
最初,努爾哈赤把袞代從死去的族兄那兒繼承過來時,對於她豐饒的嫁妝是考慮得多了一點。那時,努爾哈赤是百業待興的初創,用錢的地方多得很,袞代的財物助他渡過了一段艱難的時期。後來,努爾哈赤的事業走出了谷底,他對於饒舌的富察氏也就失去了耐心。
他雖然仍保持着富察氏大妃的榮譽稱號,對於富察氏的肉體卻失去了興趣。史書上講:富察氏好妒,喜歡挑弄是非。大約富察氏也萌生了一種秦香蓮埋怨陳世美的悱惻心理。
側妃們把富察氏的反動言論,報到了努爾哈赤那裏。努爾哈赤想當眾治富察氏的罪。富察氏當場咆哮公堂,夾槍帶棍地陰損了努爾哈赤許多的話語。
努爾哈赤的殺心頓起,他的紅臉膛上青筋畢露,沉聲地發問:“誰來給我殺掉這個女人?”
“我。”莽古爾泰應聲從隊列中走了出來。
他拎着一把雪亮的刀子,沉着地走近了他的親生母親的身邊,一刀就插進了他生母的心臟!
莽古爾泰這一手不僅令當時的努爾哈赤眼睛發直、頭腦發矇,思維有一點跟不上來。
在場所有的人都驚得目瞪口呆了。
從此,莽古爾泰兇殘弒母的惡名,就在草原上傳開了。後金人對於莽古爾泰的評價是:這種濫人!操起屠刀,衝鋒陷陣當然可以。想做一國之君,則門檻兒都別想摸着。莽古爾泰在女真族貴族們的心目中,也不過是一位打入了另冊,控制使用的對象。
汗位的爭奪進入到白熱化,大貝勒代善再也坐不住了。他環顧四周,殺戮過後,雲閒風靜,似乎是春風吹不起喲。會不會只剩下了他,猶如一輪潔白的月亮,倒映在了明淨的水面上?
想到這些,代善就想找幾個人來打探一下虛實。這時,元老級的四大貝勒中,代善知道另外的三大貝勒,都是各自心懷鬼胎的。因此,代善就想在新生代的小貝勒中測評一下自己的人氣榜。
代善找來的是自己的長子嶽託與三子薩哈廉。當然,代善對於長子嶽託講了許多籠絡的甜言蜜語。其時,代善的長子嶽託,在實力雄厚的小貝勒羣中,已成長為一個出類拔萃的英雄人物!
嶽託對於曾經企圖加害於自己的父親代善,仍然感到心寒。嶽託與三弟薩哈廉,跟其他的小貝勒們反覆熟商後,回到父親那裏,表面上畢恭畢敬地稟告了他們的意見:“國家不可一日無君,應該及早定下承襲大事。四貝勒皇太極才德冠世,深得先汗王之心,眾人也都心悦口服,理當請四貝勒速繼大位。”
大貝勒代善的心底倏地襲上了一種“孤香閣外風如絲,月兒彎彎照別家”的深深孤獨的無奈,連自己的親生兒子們都對於他們的父親失去了信心,代善難道還可以選擇嗎?
代善是一個識得進退的人。當時,代善的臉上迅速換上了一層熙然的微笑,朗聲説:“這其實也是我的夙願啊,你們青年人的提議,上合天意,下合熙熙萬民的心意,這世上,還會有誰不贊成呢?”
大貝勒代善此番識大體,皇太極後來也予以了豐厚的回報:清代八家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代善與長子嶽託,以及老三薩哈廉的兒子勒克德渾佔據其三,君恩可謂不薄!
次日,諸貝勒大臣聚集朝會。陽光像金子般地灑落在大政殿的殿堂之上。聲望甚高的大貝勒代善,用一種莊重的語氣,把推戴皇太極登基的意向知會了現場的二貝勒阿敏、三貝勒莽古爾泰。
大貝勒代善的話音未落,兩邊站立着的小貝勒們,諸如:阿巴泰、德格類、濟爾哈朗、阿濟格、多爾袞、多鐸、杜度、碩託、豪格等人,即歡呼響起了。
二貝勒阿敏、三貝勒莽古爾泰臉上的表情雖然有一點古怪,可是,大勢所趨,心裏有話也不好亂講了。
大家隨即恭詞迎請皇太極即位。
坐在金碧輝煌的大政殿上,望着門外數株蒼勁青鬱的松樹,太陽的麗光,在皇太極的臉上流佈了一層杏子的黃色。皇太極明白:他贏了!這時候,他的心底幽靜地滑過了漢語先生范文程常説的一句話:舉重若輕。面對以代善、嶽託、薩哈廉父子仨為首的一屋子人,熱情高亢的籲請即位的呼聲,皇太極的表情也是十分誠懇的。他反覆謙遜地對眾人講:“汗父並無立我為君的遺命,若舍諸兄而嗣位,有僭越之嫌。”
眾人再三的堅請不已,這樣的過程,大約從早上的七點鐘一直持續到了下午的五時許。二貝勒阿敏、三貝勒莽古爾泰對於皇太極這般的表演,膩煩透了。兩位粗人就代表三大貝勒表態了:“父汗最終確立的不就是和碩貝勒共治國政的體制嗎?現在是我們大家一致公推你繼任汗王的,這就反悔不得了,胡扯那些不相干的立儲遺命幹嗎?”
皇太極等待的就是阿敏與莽古爾泰的公開表態,這就確立了皇太極嗣位的名正言順。他是順應了當時所有女真貴族們的意願的。
最後,皇太極終於被大家的誠意感動了,他用手輕輕抹着從眼角沁出來的淚痕,頗為動情地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