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避孕套開始故事有講究,萬瑪才旦《氣球》道出女性困境丨揭秘
《氣球》海報。
由萬瑪才旦執導,索朗旺姆、金巴、楊秀措等主演的電影《氣球》11月20日於全國公映,該片去年曾入圍了威尼斯電影節地平線單元。影片依然是萬瑪才旦導演一直堅持的藏地故事,背景設定在上世紀90年代,兩個藏族孩子將父母的避孕套當氣球玩耍,母親卓嘎意外懷孕,爺爺突然去世,卓嘎肚子裏的孩子被認為是突然去世的爺爺的轉世,在當時的計劃生育政策下,孩子到底“生還是不生”,一家人陷入了尷尬而又難以抉擇的境地。
相比導演上一部執導作品《撞死一隻羊》,《氣球》的故事和主題更具有普世性,生死輪迴的主題對於觀眾也更容易理解。導演為了迎合片中人物躁動不安的狀態,採用了手持攝影方式,有大量運動鏡頭,敍事節奏更加明快。並且,導演嘗試在片中塑造了兩個重要女性角色,打破了自己常以男性視角敍事的創作慣例,算是他首部偏重女性視角的電影。新京報記者獨家專訪了導演萬瑪才旦,聽他講述影片拍攝幕後以及與原著小説的差異。
【劇本】
靈感來自北京街頭的一隻紅氣球
熟悉萬瑪才旦的觀眾都知道,除了導演這個身份之外,作家也是萬瑪才旦身上的一個重要標籤。他發表了很多文學作品,之前執導的電影《塔洛》《撞死了一隻羊》也都是改編自己的小説。而《氣球》的劇本創作過程比較有意思,它是先有的劇本,再根據劇本寫了一部小説,最後在原劇本和小説的基礎上,最終完成了現在的電影劇本。
《氣球》的故事靈感來自八年前,當時萬瑪才旦走在北京中關村的街頭,看到一隻紅色氣球飄在空中,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電影意向,就把這個意向跟自己熟悉的藏地產生了關聯,“從氣球慢慢就想到了避孕套,故事雛形就出來了。”2012年,萬瑪才旦拿着《氣球》的劇本參加了香港亞洲電影投資會,獲得了創投會大獎。但由於投資等各種原因,拍攝計劃就一直擱淺。萬瑪才旦覺得有些可惜,就把原來的劇本改成了一萬多字的小説發表。2019年,小説《氣球》還榮獲了第七屆花城文學獎中短篇小説獎。
《氣球》劇照。
2018年,萬瑪才旦找到了投資,《氣球》成功立項,導演又在小説和最初劇本的基礎上豐富了劇本。去年威尼斯電影節期間,因為《撞死了一隻羊》入圍地平線單元最佳影片提名,萬瑪才旦導演去電影節參賽,令正處於拍攝之中的《氣球》劇組停工十多天,影節結束之後這才回去拍完《氣球》。
【主創】
萬瑪才旦御用團隊
《氣球》中的幾位主要演員都和萬瑪才旦導演有過合作,金巴演過《塔洛》中的牧場主人、《撞死了一隻羊》中的司機金巴,索朗旺姆在《撞死了一隻羊》中飾演茶館老闆娘,楊秀措在《塔洛》中飾演理髮店老闆娘,這些演員都是導演在拍攝《氣球》最初就定下來的。
索朗旺姆與金巴在《氣球》中飾演夫妻卓嘎與達傑。
金巴的性格和片中達傑這個人物比較接近,索朗旺姆在年齡上與片中的卓嘎也差不多,並且現實中她有兩個孩子,能夠體會做母親的感受,萬瑪才旦導演就讓兩人在片中飾演夫妻。
楊秀措(左)在《氣球》中飾演尼姑卓瑪。
而飾演尼姑卓瑪的楊秀措,家裏有在寺院工作的親戚,對寺院比較瞭解,為了研究角色她專門去了尼姑寺,和尼姑們生活在一起,體驗了一個月,到劇組的時候自己帶了一套僧服。對藏族姑娘來説,比較忌諱剃光頭,楊秀措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萬瑪才旦覺得稍微有點頭髮的狀態會比較好,就給她剪成了短髮。
另外,在《塔洛》中飾演塔洛的藏族演員西德尼瑪也客串了一個角色——一個孩子的父親,這是電影中特意增加的角色。小説中,達傑的兩個兒子拿避孕套跟村裏的孩子換哨子,電影中將這一情節發展了一下,孩子的父親知道這件事之後,和達傑起了衝突,兩人在洗羊的水槽中打了起來。
另外,幕後團隊方也基本都是萬瑪才旦導演多次合作,攝影指導呂松野,剪輯指導廖慶松、金鏑,錄音指導杜篤之等多位業內資深人士也有參與,還有已故伊朗電影大師阿巴斯的御用作曲裴曼·雅茨達尼安擔綱影片配樂。配樂師雅茨達尼安曾多次和華語電影合作,包括婁燁的《春風沉醉的夜晚》《浮城謎事》,李玉的《蘋果》《觀音山》。萬瑪才旦系統地聽過他的音樂,覺得音樂氣質和《氣球》故事很接近,就把劇本發給他,剪完片子之後,又把粗剪版本發給他,再溝通音樂的風格。萬瑪才旦覺得,這次的音樂是很大的一個特色,片中超現實部分每一段幾乎都對應了音樂,音樂對超現實部分的凸顯起到了非常好的強化作用。
【對比】
與小説相比,更豐富也更超現實
萬瑪才旦表示,與小説相比,電影的整體結構、人物關係、主要情節都沒有變化,只是開頭做了一些修改,加入了一些帶有超現實、幻覺的內容,並且有些人物稍微做了一些發展,更加突出了女性視角,變得比以前更豐富了。
1.都是以避孕套做開篇
小説的結尾,父親達傑從縣城給兩個兒子買回來兩隻彩色氣球,有一隻在孩子的打鬧中炸掉,另一隻飄走了,消失在天空中。電影也延續了這個開放性結局。不過,電影的開篇,相比小説來説就有點不一樣了。無論是小説開始,還是電影開篇,萬瑪才旦都希望找到一個最適合的講述方式。小説開始萬瑪才旦也是想了很長時間,最後以達傑找避孕套開啓這個故事:“達傑翻遍了抽屜、枕頭底下,翻遍了所有能翻的地方,最後也沒有翻到那個玩意兒。”
萬瑪才旦覺得,小説開篇的講述方式並不太適合電影,就想換一種呈現方式,“哪些人物先出場,有什麼意義,都需要設計”,拍攝現場也想了很多方案,但都不太理想,最後就想到了用一個孩子的視角穿過避孕套吹成的氣球,來看周圍的世界,相對比較直接一點,人物也慢慢出場。
《氣球》劇照。
2.更偏重女性視角
萬瑪才旦導演之前的創作,更多的是以男性視角來切入故事,女性角色相對較少一些,而《氣球》算是他首部偏重女性視角的電影。之所以有這種性別視角的轉變,萬瑪才旦説,一方面與題材有關,電影就是以卓嘎為主角的故事,她意外懷孕,糾結到底要不要把孩子生下來,故事本身的出發點就決定了要呈現這樣一個女性視角。另一方面,導演自己也希望拍攝一些以女性為主角的電影,讓自己的電影人物更加豐富一些。在此之前,導演也經常會遇到一些女性觀眾,她們也希望在萬瑪才旦的電影中看到更多女性角色,而《氣球》正好實現了這部分觀眾和導演的願望。
小説中,除了主角卓嘎之外,還有一位女性角色——卓嘎的妹妹卓瑪,她是一位出家的尼姑,在小説中的篇幅不是很多,主要是講她來到姐姐的村子裏化緣。電影中,萬瑪才旦將這個女性角色豐富了不少,加入了她與初戀男友之間的一些情感糾葛,紅塵難了,讓這個角色更立體,整體的結構也更豐滿,對她姐姐的那條敍事線發展也有所幫助。
3.加入了夢境與超現實元素
在萬瑪才旦上一部執導作品《撞死了一隻羊》中,司機金巴與殺手金巴在現實與夢境的曖昧敍事中,完成了各自的救贖。《氣球》中同樣在寫實風格基礎上加入了類似關於夢境或者超現實的內容。
《氣球》中的的夢境鏡頭。
小説中,達傑給朋友送還新疆種羊的時候,接到一個電話:父親放羊時從山上摔下來死了。小説中對於爺爺的描述點到為止,着墨不多。但到了電影中,萬瑪才旦將“死亡”強化突出了一下,因為在藏地的家文化中,家人對待死亡的方式,還有死亡的意義和其他民族不太一樣,所以,“死亡”這場戲就嘗試用一種類似夢境的方式來呈現,一些儀式相對展現得比較詳細一點,跟當時人物的情緒和處境相吻合,也與後面故事中講到的“生”(卓嘎懷孕)做一個鋪墊。
新京報記者 滕朝
編輯 黃嘉齡 校對 盧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