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常遠沈騰馬麗,在《温暖的抱抱》如何讓極致人設安全落地?

由 太史憶秋 發佈於 八卦

常遠在與黑白文娛溝通時説,“鮑抱的孤獨與現在許多年輕人的狀態很吻合,希望鮑抱的積極改變可以鼓舞他們,給他們帶來温暖與力量”。跳出人物的設定,“鮑抱”們更像是孤獨患者的縮影,映射當下社會的種種情緒現狀。

作者:梁湘

版式:王威

影視作品往往需要強烈的“戲劇衝突”,而這份衝突,通常由獨特的“人物設定”引出。電影《温暖的抱抱》改編自韓國電影《計劃男》,主角鮑抱是一個對整潔和時間規劃有着超乎常人執念的極致人設。

這種人設,自帶喜劇特色,但卻因為高度的假定性,要處理得好、令大眾觀眾共情,很有難度。

早在六年前作品開發之初,製片人李亞平便開始尋找能夠承擔這份人設的合適演員。有人推薦了常遠,一番溝通後,常遠不但願意出演,還提出了自己想當導演。

於是李亞平提出了一個條件:得自己寫劇本。她認為,常遠如果能自己寫劇本,對這個內容和概念才會有一個完整的想象。常遠就花了三年的時間去實實在在地打磨劇本。

對於他的導演處女作,喜劇界的老朋友們都給出了最大的支持。沈騰的《西虹市首富》殺青,常遠特意從北京飛過去參加殺青宴,專程為了請沈騰出馬,沈騰卻説你不用費事飛過來,給我打一電話就行。馬麗也同樣答應得毫不猶豫,這甚至是她兒子參演的第一部電影——當時馬麗已經懷孕,帶孕入了場。他們顯然努力地給這位新手導演加了分。

這部12月31日上映的電影,藉着跨年的特殊時刻,給了觀眾一個與身邊人相互擁抱的契機。這份擁抱,在片中有着種種細節的襯托,比如男女主角最後合唱的那首歌,它的起承轉合,恰到好處地暗合了主角之間的相識、相嫌與最後的相擁,它也恰給了我們一個獨特的結構視角,來探究主創團隊為了讓這個高假定性故事落地,所做的種種構思。

調音:嚴密世界背後的極致人設

彈奏一首曲子之前,第一件事情,是調音。音樂是流動的,一句“你有Freestyle嗎”便能飲出其中一瓢,但這種即興歡快,並不適合於男主角鮑抱。

常遠飾演的鮑抱,身份是一名少兒鋼琴老師,而他的音樂是嚴密的,建築般整齊劃一、不容差錯,如同他的生活,一切都需要定計劃,一切都需要準時。

刻畫這樣一個特徵鮮明的主角形象,是相對容易出“笑果”的。他的刻板、實誠、完美主義,在與隨意變化的外部世界碰撞時,就成了最大的荒誕:時刻要拿起梳子整理劉海保持髮型整齊,但凡摸了不衞生的地方就要趕緊雙手消毒,甚至連放屁都規劃在了下午兩點。

既是導演也是主演的常遠,知道自己是喜歡這個角色的——不光是因為與自己的性格有某種意義上的相似,更是因為這份極致。

電影在開篇花了好幾分鐘,以第一人稱視角來自述鮑抱的“另類生活”,伴隨着這份自述,影片還應景地使用了歪掉的字幕被擺正的設計。如果只是一味反覆強調這份“執念”,會讓原本好奇的觀眾失去興趣,影片的生動之處恰恰在於,當觀眾隨着劇情進展到司空見慣的場景之中——街道、音樂教室、選秀舞台——男主的特質冷不丁地出現,用他的森嚴打破了觀眾腦中原本的常規觀念,出其不意,卻又理所應當,既立起了人物的形象,又撞出了自然笑料。

在喜劇作品中,有些素材與橋段是默認需要規避的,但《温暖的抱抱》非常大膽地從“死亡”與“自殺”切入,甚至將“靈車”這個梗從頭貫穿到位。是大膽,也是清醒。比起一味地挖空心思逗笑觀眾,《温暖的抱抱》的主創團隊更看重喜劇背後的現實故事。

在隨後的劇情中,觀眾看到了鮑抱的童年,理解了這個人物本質上的極度缺乏安全感:他活在一個極度追求完美的家庭,之所以對完美充滿了執念,是源於童年時父母的離世。孩子保留了父母的習慣,通過習慣來和去世的父母保持連接,潛意識裏,彷彿這樣做了,父母就能陪伴在身邊。他縮在由手錶、鬧鐘、消毒液搭建的真空世界裏,因為那個世界裏還存留着家人的餘温。

因果邏輯貫穿了主角的成長,甚至連同計劃自殺時,規劃靈車幾點來接他,都是孤獨感的具現——沒有旁人可以依靠,連善後都只能自己操心。“我不能倒下,因為我身後空無一人”,這句耳熟能詳的話,恰能反映出鮑抱執念背後的真實內心。

想要擁有一個擁抱,首先要失去擁抱。主角的高假定性人設,是從這個缺失的擁抱中誕生的,也需要在擁抱中給予補全。

變調:孤獨患者的相互救贖

譜寫好的曲子,最怕的就是突發的變調走音。但有時也正是這處變調,讓原本平緩的曲目迸發出驚豔的旋律,正如戲中當李沁飾演的宋温暖逐漸走入鮑抱生活後,讓本來偏執的悲劇,有了令人治癒的暖意。

宋温暖的人設,是另一種極致,如同光譜的另一端:大大咧咧、愛酒、沒有邊界感,連她住的房間裏都充滿了朋克氣息。

隨着宋温暖的出場,影片的喜劇效果似乎也變得“不羈”起來,有了相當誇張的效果:兩人相遇的初賽現場,變成了全民參與的音樂劇;諮詢室裏,鮑抱準點的屁引發了爆炸;決賽入場對決時,反派馬仔的一根電棍就擊倒了摩拳擦掌的五個手牽手的人……這些在影院裏貢獻了巨大笑點的橋段,雖然顯得有那麼點玩世不恭,但細細琢磨,體現的正是主角鮑抱心中被攪亂得天翻地覆的世界。

為宋温暖這個角色挑選演員,常遠也費了一番心力。敲定李沁,雙方最初的想法,都是覺得“很扯”:李沁是仙女型的美女形象,跟搞怪喜劇顯得有那麼點不合,但隨後,進行長久的探討與排練後,剛轉型為導演的常遠與李沁一拍即合。

最早的統籌選角時,常遠首先找到的是自己的老朋友,包括沈騰、喬杉、馬麗等在內的金牌喜劇人,事實也證明,這些“黃金配角”非常耀眼,無論是沈騰的妙手神醫,還是馬麗的足療老闆娘,角色一個個手到擒來,常遠不需要給他們規定動作,他們就能直接演出想要的模樣,並且會給這些人物加分——但這對於《温暖的抱抱》來説,可能仍然不夠。

在常遠看來,目前的團隊,喜劇屬性已經很強了,如果再找一個跟大家一樣的人,這個故事會“有些順撇”,呈現出來的東西也可能會跟現在完全不一樣:真的變成了一個嬉笑熱鬧、鬧完就完事的東西。他希望有一個不同的元素,進來後能跟大家產生新的化學反應,這就是李沁存在的最大意義。她不光是劇情中鮑抱的變調,也是現實創作團隊中,打破常規的那個變調音符。

與鮑抱的設定相似,看起來樂觀開朗的宋温暖其實也有自己的心結——前男友王為仁(喬杉飾演)盜取了她的原創音樂,成名後將她一腳踢開。看似宋温暖拯救了鮑抱,但同時,她也在被鮑抱拯救。

任何事物都是具有辯證性的,人們往往因為對背面世界的忽略,而錯過了它的深刻。《温暖的抱抱》更傾向於深挖人物背後的故事與行為動機,讓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語,都讓人信服。外表開朗大大咧咧的元氣小太陽,其實也受過傷。得知她被竊取的理想與愛情之後,她喝下的每一杯酒,都醉在了每一個觀眾結合了自身經歷的共情之中。

本以為是部喜劇片,誰知道是部治癒片。這次變調,或許也是《温暖的抱抱》更顯温情的原因,也讓這份擁抱,顯得合情合理。

合奏:喜劇唱響的跨年治癒強音

《温暖的抱抱》作為一部治癒類喜劇,上映一週後,累計票房已超過6億,高居不下的排片率和不斷上漲的票房證明了普羅大眾的傾向:度過了有些艱難的一年,每個人都需要一份温暖而積極的治癒力量。

在交織着期待和不安的過渡時期,人們確實需要温暖的擁抱來安撫內心的緊張和不確定,需要這樣一部喜劇外殼的治癒系影片,來療愈過去一年經歷的事情。同時,新年的到來也意味着,人們更有勇氣去告別過去,用擁抱來迎接未來。

特別是《温暖的抱抱》結尾處的主題昇華——鮑抱與宋温暖解開了彼此的心結,一首合奏,唱出了彼此欲説還休的心聲,一個擁抱,完成了兩個孤獨患者與自己的和解——這不僅契合節日氣氛,也有效達成了銀幕上下的互動交流,完成了一份關於温暖的價值觀傳遞。

常遠在與黑白文娛溝通時説,“鮑抱的孤獨與現在許多年輕人的狀態很吻合,希望鮑抱的積極改變可以鼓舞他們,給他們帶來温暖與力量”。在影片中也出來了一個“非正常者樂園”,這裏,有沒有安全感、隨時準備跳傘的前線記者,有困在自己角色裏不能自拔的京劇演員,有分分秒秒都在強行擺拍的平面模特,他們不是鮑抱,他們也都是鮑抱。

跳出人物的設定,“鮑抱”們更像是孤獨患者的縮影,映射當下社會的種種情緒現狀:“打工人”們應對工作繁忙的焦慮;“鍵盤人”們習慣了網絡社交,與家人朋友的相處時促狹失語……每個人都像電影裏的主角一樣,有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正因為這份不同,總在生活的某個時刻,突如其來地遁入孤獨。

發覺了這一點,就能明白,電影看似要給鮑抱一個温暖的抱抱,其實最後被擁抱的,是每一個孤獨時刻的人們。唱出所有人心聲的合奏,才是真正的合奏。每一個音符,都有每一個獨特的個體參與共鳴。

饒曙光先生曾提出對喜劇的希望是:高級喜劇帶給人的“笑”,不應該僅是感官上的快感,更應該讓觀眾在電影化的敍事中體會到豐富的社會意藴與審美意藴,讓觀眾在喜悦的同時,也有感動的瞬間和回味的空間。

從這個角度講,作為常遠導演的處女作,《温暖的抱抱》經受住了市場的考驗,將這份假定的擁抱,完成了一次漂亮的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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