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粉紅女郎》到《誰説我結不了婚》，女性婚戀觀越來越逼仄
最近，一部聚焦30+歲未婚女性生活的國產劇《誰説我結不了婚》正在熱播，主角是三位獨立女性好閨蜜，她們有着迥然不同的婚戀觀。
這種羣像式的都市女性劇不好拍，基本每出一部都能引起較大討論。當把它們放在時間軸上比較，能得出好些有意思的發現。
接下來要聊的，就是陪伴很多觀眾長大的四部都市女性羣像劇。它們是《粉紅女郎》、《好想好想談戀愛》、《歡樂頌》，和最新的《誰説我結不了婚》。
前兩部劇處於剛過千禧年的時期，後兩部劇離當下更近。前三部當年播的時候熱度都挺大，看過的朋友應該不少。
先説一個我追劇時發現的一個好玩的點，這幾部劇裏的女性都喜歡端着紅酒聊天，哈哈哈。不信請看：
編劇們能不能對閨蜜聊天日常有點想象力？別動不動就把紅酒當水喝……就問廣大女生們一句，難道你們每次跟閨蜜聊天，都這樣坐在沙發上喝紅酒麼？
婚戀觀：先鋒前衞——趨於保守
寫這篇稿之前，我採訪了藝綻編輯部幾個不同年齡段的女同事，大家的一個普遍觀感是，00後那兩部劇裏的女性，似乎要比10後的更有個性、更酷一點，也更符合她們心中獨立女性的形象。
至少從她們的婚戀觀上看，前兩部劇明顯更先鋒前衞，而後兩部劇裏主角們的婚戀觀反而趨於保守，甚至有些倒退。
《粉紅女郎》雖然有結婚狂，但風頭完全被陳好飾演的萬人迷搶光了。這個每寸肌膚都堪稱完美的尤物女人，能把全天下男人玩弄於鼓掌之中，對愛情和婚姻也是完全不信、不屑的態度。憑藉美貌、智慧以及遊戲人生的心態，她輕輕鬆鬆就能永遠站在兩性關係生物鏈的最頂端。
《好想好想談戀愛》號稱“中國版《慾望都市》”，雖然有山寨嫌疑，但好在本土化做得還不錯。劇中四個主角都是30 的未婚女性，除了羅海瓊飾演的陶春渴望婚姻，其他三位一開始都是堅定的不婚主義者。
那英居然當時在劇中飾演女強人黎明朗。這一角色的人設跟她本人也挺像的，個性強硬，大大咧咧。那姐本色出演的效果雖然挺有喜感，但總體不錯。
這部32集的劇中，四個女生基本上平均每兩集換一個男朋友，彷彿集郵一般，集齊了各種千姿百態的男性，其中還不乏奇葩極品。陳坤、廖凡、吳大維、鄭鈞、于小偉等男明星都曾出演。
你能認出這是哪位男演員麼？
劇中對兩性關係的探討，在廣度和深度上都達到了一個較高的水準，什麼和好朋友喜歡上同一個對象、異地戀、辦公室戀情都有講，還有什麼婚外戀、潛規則、窺視癖，尺度之大，現在的劇無法想象。
《歡樂頌》裏對愛情和婚姻的探討沒有特別突出的，裏面女性的婚戀觀基本持世俗態度，認為女性就得談戀愛、結婚，她們感情戲的軌跡也都是朝這個方向發展的，沒有絲毫偏離。無論是古靈精怪的曲筱綃，還是有親密恐懼症的安迪，最後都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所謂的討論，無非就是女性到底要找什麼樣的異性，以及如何跟這些異性建立並保持親密關係。
而到了《誰説我結不了婚》，真有點開倒車的感覺。
首先説這個劇名吧，聽起來就非常讓人不舒服。你細品，“誰説我結不了婚”，意思就是“我結得了婚”。在漢語中，“動詞 得了/不了”暗含的就是“能不能做到”這個意思，那不還是説，結婚就是一件衡量女性能力和價值的事情嘛。
而這部劇翻拍自日劇《我選擇了不結婚》。
《我選擇了不結婚》VS《誰説我結不了婚》，二者的立場和背後的價值觀，高下立判。
再看人設，《誰説我結不了婚》裏的三位女性，除了陳數飾演的律師田蕾選擇在職場拼命，完全不在乎婚戀，其他兩位女生的態度，一是看不出清晰的婚戀觀，二是從行為反推她們的心理，明明就很想結婚啊！
童謠飾演的編劇璐璐，又是參加八分鐘相親，又是在行業沙龍里認識新男生，還定期向潘粵明飾演的心理學教授討教戀愛寶典，這不是恨嫁是什麼？！
結婚是男人送給女人的禮物？？？
另一位女性，因為她的形象實在太模糊，我甚至都記不住她的名字……哦她叫詩雅，是個美容院老闆，全劇都在演霸道總裁愛上我的俗套戲碼：一個富二代因為她的美貌對她一見鍾情，窮追不捨。唉，能別這麼老掉牙嗎？
難怪有觀眾評價，《誰説我結不了婚》看似喊着“不結婚”的口號，演的卻是“恨嫁女”的故事。
對比之下，《粉紅女郎》結局裏，男人婆沒對象、沒結婚，但建起了自己理想中的希望小學。《好想好想談戀愛》裏，蔣雯麗和孫淳飾演的這對戀人分分合合，最終沒有在一起；一開始就追求婚姻的陶春，雖然成功踏進婚姻殿堂，但她和丈夫生不了孩子這件事，始終為這段婚姻埋下了一顆不定時炸彈。這種並非大團圓的結局，其實是相當大膽且別具一格。
而《歡樂頌》裏，五個女生都有自己的官方CP，結局皆大歡喜。
《誰説我結不了婚》現在還沒播完，我大膽預測一下結局，三對CP應該都是happyending，縱然花好月圓，也難免陷入俗套。
所以很多衝着婚戀觀去看《誰説我結不了婚》的觀眾，最後都有些失望：以為這劇是講未婚女性一個人的精彩，結果她們的最終歸宿還是男人和婚姻。
歸根結底，這部劇在價值觀上其實有點落後於時代和觀眾。女性該不該結婚這個問題，到今天還需要討論麼？拜託，現在都已經2020年了！如果思想還停留在結不結婚上，只能得到無數女性觀眾的白眼。
編劇真正應該寫的，是那些不結婚的女性，她們為什麼做出這一選擇、她們不結婚的狀態是怎樣的、她們如何追求不以婚姻為目的的愛情、如何面對不結婚這一選擇將要面臨的各種爭議各種麻煩，比如怎麼獨自抵抗風險、怎麼面對孤獨、怎麼處理養老等問題。這才是現在觀眾真正關心的事情。
女性生活：戀愛大過天——女孩當自強
剛才都在吐槽《歡樂頌》和《誰説我結不了婚》，現在來誇一誇它們。
這兩部跟00後兩部劇相比，在全方位展現女性生活這一點上，確實做得更好一些。
《粉紅女郎》和《好想好想談戀愛》，從劇名上看就很女生氣，能嗅出一絲對女性的刻板印象。前者是女生都喜歡粉紅色，後者則有點女生都是戀愛腦的意思。所以它們雖然講的都是獨立女性，但劇情重心還是放在女性如何談戀愛。
《粉紅女郎》裏的結婚狂共有六條感情線，《好想好想談戀愛》裏的戀愛戲更是如走馬燈一般眼花繚亂。
女性戀愛之外的生活是什麼？她們在家庭、職場、社會中的狀況如何？兩部劇涉及的並不多。
這兩部劇在兩性關係上深挖，做得細膩又好看，以致於大家往往選擇性忽略了它們在展現女性生活上的單一和缺失。
當然，這個要求有點求全責備，其實一部劇如果能把一個問題講好講透，就已經堪稱優秀了。這兩部對兩性關係的剖析，拿到現在看毫不過時，頻出的金句更有振聾發聵的效果，比如《好想好想談戀愛》的最後一幕，譚艾琳斬斷跟伍嶽峯的情絲，碰上隔壁養貓的鄰居大姐，大姐沒頭沒腦地説了一句：“我去給貓咪做手術，它就不叫了。”
這句台詞寫得太好了，表面上在説貓，其實是在説人。除非去做閹割手術，否則人的慾望和情感，是怎麼也斬不斷的。
與前兩部比，《歡樂頌》和《誰説我結不了婚》大大拓寬了對單身女性生活的展示，不僅講她們的婚戀，也講她們的家庭、職場，更側重女性的成長。這種情節重心上的調整，無疑更符合當下的女性主義觀念。
《歡樂頌》裏塑造得最好的人物樊勝美，網友賜外號“扶弟魔”，重男輕女家庭帶給她的痛苦和負擔，曾在網上引起多麼大的共鳴，全民都心疼樊勝美。探討原生家庭這一主題，在這幾年的女性劇《都挺好》《安家》《不完美的她》中都得到了不錯的延續。
《誰説我結不了婚》裏，陳數露面的大部分戲，都在講職場，講她怎麼一步步往上爬。
這個創作思路是對的，然而遺憾的是，這部劇裏描寫的職場太假了，漏洞百出，堪稱災難現場。
她的第一戰中，為了爭取目標客户，偷偷拿好朋友的手機給客户發調情短信，然後拿着短信威脅客户説，如果不簽約就告訴他老婆説他出軌了。
我一個法律小白都覺得這劇情也太可笑了。律師和委託人之間的基礎就是信任，你都通過詐騙 威脅的手段對待委託人了，人家怎麼可能信任你當他律師？
還有一場戲是，她為了討好客户老總，買通人家司機説車壞了，然後自己趁機開車送老總，最後為了及時把文件送到，穿着高跟鞋狂奔三公里……
這些一看就很假的情節堆砌在一起，足以看出，主創對於現實生活中律師怎麼工作，功課完全沒做足。
作品基調：成人童話——寫實主義
《粉紅女郎》《好想好想談戀愛》的時代，社會經濟還不像現在這麼發達，所謂白領女性還是新興階層，遠遠達不到現在的規模，所以這兩部劇裏的女性，是以一種高於生活的理想狀態出現的，她們的處境，要優於當時現實中的大多數女性。
所以這兩部劇在基調上更接近成人童話，以一種讓觀眾羨慕和仰望的視角展示了劇中的女性。她們不用擔心房租、工作、柴米油鹽，就能過着很光鮮的生活，每天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如何跟異性周旋，如何美美地戀愛。
但《歡樂頌》和《誰説我結不了婚》裏的女性生活，明顯更寫實，也因此要壓抑和沉重一些。
《歡樂頌》裏樊勝美、邱瑩瑩、關雎爾住合租房，樊勝美的房間還是從客廳分出來的隔斷，這樣的設定，符合當下一線城市年輕單身女性的真實寫照。
樊勝美對愛情遊移不定的態度，是因為她除了要考慮喜不喜歡，還得衡量劃不划算。麪包還是愛情這樣的現實問題，就擺在她面前，也擺在無數女生面前。
《誰説我結不了婚》裏，34歲的璐璐毫無懸念地被扣上大齡剩女的帽子，在相親市場被嘲諷為賣不出去的郊區房、過期的壽司。社會對大齡未婚女性的惡意，想必讓不少觀眾心有慼慼焉。
身在職場的田蕾，則活生生地演繹出，一個女性要想在事業上出人頭地，到底有多難？劇裏一開場她就成功升職為二級合夥人，辦公室搬到13層，然而一開會時，滿屋子裏黑壓壓的，就她一個女性，還被一羣男同事擠到角落。逼仄的鏡頭語言足以表明，女性在職場的空間被擠壓得多麼狹小。
隨着劇情的展開，田蕾因女性身份在職場被孤立、被不信任的戲份就更多了。她有多拼命，就證明女性在職場有多艱難。
此外，我還發現了女性劇一點小小的變化，她們的服裝造型似乎越來越保守？
《粉紅女郎》裏除了結婚狂和男人婆，萬人迷和哈妹的造型都非常大膽，小吊帶一件一件。
《好想好想談戀愛》四個女主常常集體秀身材。
但《歡樂頌》《誰説我結不了婚》，女主們都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下面這張圖裏田蕾的打扮，已經是全劇最大膽的了，這是她“色誘”客户的“戰袍”。
剛剛説的都是女性羣體劇這些年的變化，那麼有什麼是不變的呢？
這些劇有一個共同點：劇中女性之間的友情十分動人。
《粉紅女郎》裏有一陣結婚狂和萬人迷鬧矛盾，結婚狂拿走了萬人迷主持的節目，還被人挑撥兩人之間的關係，但最終兩人化干戈為玉帛，那場戲特別催淚。
結婚狂哭着説：“萬人迷，我把你的東西還給你，那你也要把我的東西還給我！這是胖子李的合約，我撕了它。現在，你該把我的東西還給我了。”
“我欠你什麼？”
“友誼啊，那個一直以來最關心我的萬人迷啊！”
“我從沒責怪過你，你的萬玲回來了。”
《好想好想談戀愛》裏，無論身邊的男人換了多少個，四個女生之間的友情和陪伴都沒變。
《歡樂頌》對友情的展現就更多了。
樊勝美為了幫邱瑩瑩出氣，在邱瑩瑩渣前男友的房間裏搞起破壞，讓人大快人心。
後面樊勝美出現家庭困難，五美第一次團結一致。面對上門討債者的來勢洶洶，大家表面上裝大尾巴狼，等討債者被趕走了，四個女生才緩過神來，曲筱綃拿出剛剛準備用的防狼噴霧，安迪拿出口袋裏的尖刀，一直默不吭聲的小關更是個狠人，直接從背後掏出一把菜刀。幾個女生為了保護朋友甚至可以棄自己的安全於不顧，真的令人感動。
《誰説我結不了婚》裏，璐璐和田蕾鬧彆扭後和好的場面，是不是跟你跟閨蜜吵架一樣一樣的？
女性之間的相互理解、陪伴和扶持，既是她們對抗男權社會、爭取平等地位的有力武器之一，也凸顯出女性的温柔和美好。
最後還想説一點，女性羣體劇在變，觀眾的口味和評判標準也在變。這一點，彈幕體現得最明顯。
《誰説我結不了婚》的彈幕讓人強烈感受到，如今觀眾對女性在道德上的要求更高更嚴了。比如，璐璐接受比她小十歲男生的追求，兩人接吻，很多彈幕就説“璐璐對不起潘粵明”“這女的太隨便了”“沒眼光”。
金錢至上觀念也在左右觀眾的評判，比如只要追求詩雅的富二代一出場，彈幕一片溢美之詞；詩雅一開始另有喜歡的對象，彈幕則紛紛指責她“不識貨”“對不起富二代”。
所以，時代真的變了呢。
End
本期監製：周南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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