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鵬：我不是個好商人，但一定是個好爸爸
李亞鵬最近兩次闖入大眾視野，一是因為那位長相酷似王菲的現女友；
二是在18年年末，他因欠債4000萬被法院列為“被執行人”，為了還款，不惜下跪。
這暗合了長期以來人們給他貼上的兩個標籤：王菲前夫、和一個不怎麼成功的商人。
曾經當紅的偶像小生，各位天后的前夫、前男友，變成一個頭頂稀疏、為錢下跪的失敗生意人。
都説人生如戲，他的人生比拍過的電視電影還要具有戲劇衝突性。
當流量明星們隨便露個臉就能拿到過百萬千萬甚至上億片酬的時候，李亞鵬還在一心一意做着費力不討好的生意。
人們不禁要問，李亞鵬，你究竟圖啥呢？
不愛演戲的演員
30年前的那個火熱七月，李亞鵬被女朋友以陪考的名義“騙”進中戲新疆考場，他剛打完籃球，身上還有一股臭味。
老師讓他唱歌，他不會；演個小品，也不會；那講個故事，還是不會。
老師生氣了，問他幹嘛來的，他説陪女朋友考試。
那可是1990年，公然説出這樣的話，老師把他批評了一頓，“無視考場紀律。”
另一個老師出來解圍，讓他念首詩，“牀前明月光”就好。
太小兒科了，李亞鵬心想，他張口來了個《滿江紅》。念畢，老師問他文化分考了多少，他回答説519——那年中戲在新疆的招生，文化分最低只要150。
李亞鵬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一個月後，他和女朋友雙雙受到了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的錄取通知書。
他無法理解，唯一的可能是他的文化分實在太高了。他還不能不去，按照當年的規定，一旦退檔，兩年內都不能再參加高考。
身為電子工程師的父親為此跟他置氣了一年。
若不是這場愛情帶來的意外，這位優等生，擅長數理化的班長、團委書記，他的人生將如父母所期待的那樣：讀理科，考哈工大，當工程師。
看着自己擺弄了十年的無線電和航模，李亞鵬知道，他的命運改變了。
他不喜歡演戲，也不能理解中戲的學生為何如此高興，看着其他人敲着飯盆唱着歌，蹦蹦跳跳得到食堂吃飯，李亞鵬心想，“有什麼可快樂的。”
一個月後他和女友分手了，歸根到底，對騙考事件還無法釋懷。
他毫不掩飾自己對演戲的排斥，被人問到專業，他寧可説自己是舞蹈系或者導演系，就不説是表演系的。
儘管如此，他在大學裏還是接了一部電影，出演男一號。這並非出於熱愛，而是年輕的虛榮心和敬業，“我很要強，想證實喜歡和會不會演是兩種概念。”
不情不願踏上演員的道路，李亞鵬的目光卻一直看向別處。他想做更有意義，更需要動腦、或者説更實在的事情，比如寫劇本、給廣告公司寫策劃。
多年前那句耳熟能詳的廣告詞，“你拍一我拍一，小霸王出了學習機“，就是出自他的創意。
臨近畢業，所有人都因為畢業大戲而緊張，只有他感覺大赦將近。
終於可以不演戲了，他回到新疆卻找不到合適工作。待業在家的幾個月裏，父母的“關愛”讓他渾身不自在。
這時他接到一通電話，對方問他是否願意出演《北京深秋的故事》。
就像站在無垠的荒野上，他很迷茫。這時一條路出現了，而且是唯一的路。他選擇踏了上去，先走再説。沒想到一走就是三年。
雖然不樂意，但李亞鵬在拍戲時還是表現出了最大的敬業。1997年，《京港愛情線》殺青前連拍72小時，拍攝完成後他極度疲憊，一路睡到北京。
▲ 《京港愛情線》劇照
當他最後一個走出機場大廳，站在路燈下等車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不管願意與否，自己已經在演員的路上走了太久，難以回頭了。
《京港愛情線》以後，他以男一號出演《將愛情進行到底》。這是內地第一部青春偶像劇，一經播出便獲得極高收視率。
李亞鵬也隨之走紅，接着他出演了金庸武俠劇《笑傲江湖》和《射鵰英雄傳》，一度飆升為內地影視界“四大當紅小生”之一，和2003年“內地十大當紅偶像”，片酬也隨之水漲船高。
但這些都無法使他開心起來。
2001年《笑傲江湖》播出後，他去濟南參加一個活動，廣場上來了十幾萬人。為了安全，當地警察局在活動取消和不取消間糾結了很久，最後還是讓他上台了。
天已經黑了，台下黑乎乎的一片，只聽見十幾萬人排山倒海的狂熱尖叫。聲音很大，卻感覺遙遠，感覺與自己無關。那一瞬間他發現自己並不享受這種歡呼。
”我也希望我能享受那一切，我也就不用糾結，可以安心做一個明星，但人不能無視自己內心的感受，不是嗎？“
“我騙不了我自己，因為我身邊有很多優秀的演員，包括我的大學同學，像王學兵、陳建斌，他們從小就熱愛文藝，而我是半路出家。我們一起長大，我知道他們對於藝術的那種投入和獻身精神是我不具備的。”
這不是他想要的，他告訴自己，必須去尋找新的人生方向了。
不徹底的商人
1993年，22歲的李亞鵬做了件“偉大的事”。
大一下學期，他第一次遇到了搖滾樂。演出在一個地下室裏，他順着樓梯往下走，每下一步，都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震撼。
向樓梯空隙看去，進入視野的先是黑色皮靴，再是皮衣皮褲。最後，唐朝樂隊的四位長髮樂手出現在他面前。
那是生命被重新喚醒的感覺。
如果僅是熱愛，他就不是李亞鵬了。和後來的許多事情一樣，李亞鵬決定拔高這種“愛”——要把搖滾樂帶回新疆，在烏魯木齊辦一場搖滾演唱會。
簡直是異想天開。他才22歲，大學二年級，沒有錢，也沒有背景。
▲ 90級新疆班，後排左一為李亞鵬
他託人找到唐朝樂隊經紀人，後者被他磨得不耐煩，承諾等他籌到十萬元並且定好場地的時候，就給他安排。
就這樣，他開始了籌款之路，每天對着報紙，看誰家刊登的廣告版面大，就去敲誰的門。三個月裏他帶着幾個中學生，敲了87家公司，拿到9.7萬贊助。
其中一個老闆被他煩到不行，給了他三萬元打發了事。看在他執着的分上，連收據都免了。
還得把票賣出去。他手繪了5000張宣傳畫，死皮賴臉地往電台和電視台跑了很多趟。軟磨硬泡之下，對方終於答應幫他宣傳。
最終，“飛燕搖滾之夜”在烏魯木齊成功舉辦。這是新疆有史以來的第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商業演唱會。有海報，有節目單，還有文化衫。
有唐朝樂隊、女子眼鏡蛇和唱《安魂曲》的王勇三個樂隊參加，在西北大地上連着進行了兩場空前盛大的演出，光門票就賣了14萬。
這一切，出自一個22歲的大二學生。
演出結束後，他結清了賬，送走了樂隊，一個人在街上走了很久。
他想，那會不會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了不起的事。
這是他和社會的第一次接觸，他很幸運地得到了回報，“就像人的初戀，你初戀的美好程度會影響你一生的價值觀。”
這幾乎意味着後來的一切。許多年後他對前去採訪的《人物》記者總結道，他後來做的事情無不包含着三個要素——美好的願望、去付諸一個行動、去跟所有人分享。
他認為自己一生都在復刻那三個月的事情，他渴求某種更大的東西，那種能讓他真正振奮起來的東西。
這種“價值感”或許深受父親影響。父親是位樂於助人的工程師，他小時候常常跟着父親幫鄰居們免費維修家電。
父親常和他説，一個人最大的成功就是成為一個受身邊人尊重的人。
李父去世後的追悼會，有四百多人自發前來悼念他。
彼時28歲的李亞鵬唸完為父親寫的悼詞，親手埋葬了父親。那一刻有風吹來，他感覺自己接過父親的衣缽，繼承了父親的理想。
拍完《笑傲江湖》後，他告訴團隊，一年只接一部戲，剩下的時間他要去找尋他人生的意義。沒想到的是，這條尋找之路，實在太過曲折，也太過漫長。
1999年， 他在舊金山拍戲時結識了一羣斯坦福留學生，也就是第一批IT精英。
在和他們打交道後，他寫了個《商業計劃書》，拿到了50萬美金的融資。
50萬美元，比馬雲還早。
他算得上國內最早的那批試水互聯網企業的人。回國後，他創辦了一家名為“喜宴”的網站，做婚慶相關生意，線上線下相結合，不到半年公司的估值便達450萬美元。
可惜的是，風頭正勁時，這羣理想主義又自視甚高的年輕人拒絕了投資。很快，他們遭遇第一次互聯網危機，由於拿不到融資，公司關門大吉。
初次試水就潦草退場，接下來的嘗試，更是處處透露着悲涼的底色。
他和哥哥李亞煒陸續開了多家影視文化公司，業務涉及文化藝術、影視傳媒、旅遊演出、娛樂經營等領域。
在多年好友王學兵的眼裏，李亞鵬是個理想主義者，想成為一個有所作為的人。“他在很早的時候就有錢，他其實不缺錢。”
李亞鵬的確不缺錢。公司籌拍的第一部劇叫《海灘》，作為製片人的他讓上百號的工作人員全都住在五星級酒店，號稱全中國最豪華的劇組。
當時的電視劇通常是三五百萬的投資，李亞鵬卻投了八百萬，還都是預支的，把他哥哥氣的不行。當時的媒體形容他，“不求最好只求最貴。”
投資眼光似乎也不太行，公司後來投資的幾部影視，除了《將愛》以外，都反響平平，傳聞共虧損三千多萬。他還進軍了餐飲業和夜店，都因經營不善，虧損倒閉。
王菲給他起了個“八爪魚”的外號，意思是同時經營着八家公司。
很遺憾，八個爪子最後都沒抓住些什麼，他安慰自己，“至少幫社會解決了五六百個人的就業問題”。
那時的他感覺迷茫，不知道到底要追求什麼。直到2010年，他才似乎找到了方向，找到真正讓他振奮起來的東西——他成立了中書集團，想要以書院為核心，構建屬於文化與藝術的系統生態。
説得簡單點，他想多建藝術小鎮和書院住宅，讓文化藝術親近普通人生活。
既然是個“生態系統”，李亞鵬給自己定的時間是20年，一個為之付出終身的方向。
聽起來還是很理想主義，“下跪事件”就與此有關。集團在麗江投資了“雪山藝術小鎮”，立志建成一個“文藝的烏托邦”。
為了營造聲勢，預售大廳裏放着王菲的MV，他還拉來趙薇楊坤等圈內好友站台。
初心很好，聲勢很足，房子卻賣不出去。當時麗江的平均房價大約為5000-8000每平，他投資的地產主打高端路線，標價達到了15000元每平。
由於投資失敗，李亞鵬的資產遭遇凍結。為了還4000萬的借款，他在電話表示做什麼都行，下跪、趴下都行。
許多人始終記得，離婚前他曾拉着王菲出席了一個品牌活動。
據説王菲事前壓根不知道活動的存在，以為是普通的出遊，穿着休閒衣，妝也沒化就去了。
李亞鵬拿着話筒侃侃而談，王菲站着一言不發。他介紹説，因為王菲是佛教徒，每年都會放生，今天的活動準備了一次特別的蝴蝶放生。
結果打開箱子，一大半蝴蝶都被悶死了，他繼續滔滔不絕介紹着產品，一旁的王菲蹲了下去，悶頭把地上的蝴蝶一隻只撿起，滿臉都是心疼。
那場活動她只説了兩句話：“小心，別踩”，“蝴蝶都憋壞了”。
半年後，兩人宣佈離婚。
凡此種種，李亞鵬給出的解釋是，不覺得自己是個商人，因為他不以逐利為目標。
他更看重公共價值。女兒出生後，他創辦了嫣然天使基金，立志至少幫助一萬個唇齶裂小孩進行治療。
17年年底，這個目標已經達到，他還要繼續做下去。
説回二十多年前的那個演唱會，李亞鵬強調的是故事的結尾——他把賺到的錢拿去製成了文化衫，分給街頭路人和司機，“分享”出去了。
一時間，烏市街頭都是穿着“搖滾之夜”黑色文化衫的人。
而他呢，他只給自己留下兩百塊的機票錢，然後兩手空空、滿心愉快地回到北京。
沒有性格的人
人們無法理解王菲為何選擇了他，他倆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看起來像是兩路人。
某種程度上，他倆的價值觀有一致之處。兩人在家裏從不討論教育上的事情，因為理念一致，心照不宣。
他管竇靖童叫我的大女兒，竇靖童十四五歲時他很認真地對她説，“如果你覺得叫我'爸'會讓你不舒服的話，你就不要叫。也不用叫我叔叔，太客氣，你就叫我‘哎’。”
竇靖童喜歡紋身，從下巴中間一直紋到鎖骨，為此常常被貼上叛逆星二代的標籤。但她堅決否認，父母都很開明，她並不需要叛逆。
王菲李亞鵬離婚後，竇靖童還管李亞鵬叫“爸”，經常去他咖啡店幫忙。
況且，他至少是體貼的。看看他星光璀璨的女友表，從當紅名模瞿穎，到周迅周公子。
前者將他視為可以託付終身的存在，後者更是給出了至高評價，“遇到李亞鵬，才發現他居然滿足了我小時候對於一個男性的所有幻想。成熟、胸懷寬廣，而且非常勇於接受挑戰。”
周迅生病時，他在醫院裏跑上跑下沒日沒夜地照顧。追求王菲時，聽聞王菲喜歡聽段子，他便四處蒐集段子發給王菲，一天能發一兩百條。
一起逛街的時候，若是王菲的目光在櫥窗前多停留兩秒，第二天，那件被目光鎖定的商品保準會送到家裏來。
2002年，他在自傳裏表示，在愛情上過於理想主義，喜歡一見鍾情，常常陷入進去。
他是那種讓人感到舒服的人。一位老友回憶起早年間李亞鵬幫他解圍的事兒。
他們在酒吧裏，李亞鵬在一桌，她在另一桌。她老早就想走了，一直沒找到託詞。
就在她坐不住的時候，李亞鵬走了過來，表現出特別意外的樣子，跟她打了招呼，叫她一起過去談談。她於是得以脱身。
其實，李亞鵬早就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樣子了。
“就是這個細節，讓你覺得他很細微，很善解人意。”
細膩、堅韌、高情商、可信賴，見過李亞鵬的人，多數會對他留下這樣的印象。這也是他的公益項目得到多方支持的原因。
曾有富豪許諾給他的基金會提供贊助，李亞鵬中午接到電話，下午就飛到上海前去拜訪。
富豪喝多了，一進門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指着他鼻子，”李亞鵬我告訴你，我一點都不喜歡你“。
所有人都被嚇住了，開始喝酒聊天試圖緩解尷尬。他也不説話，坐到富豪身邊，富豪每喝完一杯酒，他便默默地替他滿上。
這個動作重複了三次後，富豪成了基金會的重要捐贈人。
▲ 嫣然基金分享會
後來李亞鵬明白了，在商業上，他更適合的不一定是戰略，而是對外聯絡擴展的部分。
“老好人”的一次反差發生2008年，他和王菲帶女兒遠赴不丹，參加劉嘉玲和梁朝偉的婚禮。返回時經過泰國曼谷機場，等候多時的媒體衝上去一陣狂拍。
其中一位男記者用相機追着女兒李嫣拍個不停，制止無果後，李亞鵬罵了句髒話，掐着對方脖子扇了個耳光，另一位女記者舉起相機拍下了整個過程，李亞鵬走過去打掉相機，往對方身上踹過去。
鬧到了警局，記者讓他道歉，他説我剛打完你5小時你就讓我給你道歉，你以為我打你的時候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後來再次和記者易立競説起這件事時，他表示，“我不是一時衝動，是思考之後才這麼做的。”
他並不想如此軟弱，家人是他的底線。
“我是個傳統男人，有英雄情結。我願意去負擔責任，我也有足夠的能力養家，而且這都是我的樂趣。”
他曾告訴楊瀾，他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是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飯，妻兒把剩飯菜扔他碗裏，他接過來心滿意足地吃光。
和易立競的那場採訪被李亞鵬稱為，有史以來他最大程度袒露內心的一次採訪，他性格中的許多側面都可以從中可見一斑。
採訪的後程，易立競讓他評價下自己的性格，他説，如果是別人問起，他會告訴對方他恪守中庸之道，是個沒有什麼性格的人。
但接着，他有些狡黠地補充道，“用古龍一點的話説，沒有性格可能就是很強的性格。”
1. 李亞鵬《戀戀風塵》，上海文化出版社
2. 南方人物週刊 《我不是個放浪形骸的人——對話李亞鵬》
3. 人物 《如何為女兒構建自由成長的王國？/ 封面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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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AI藍媒匯 《李亞鵬，渣生意》
6. 中國音樂財經網《李亞鵬：我的藝術生命從搖滾樂開始 / 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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