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童書作者,在創作之前,總喜歡去設想小孩子喜歡什麼,應該知道什麼。他們按照自己的想象,把自己代入到小孩子的視角里。但這是錯誤的,因為他們所想象出的孩童,是刻板的、幼稚的,是大人眼中的孩子。
而鄭淵潔的寫作,是反過來。他把小孩子當做一個獨立的人看,當作大人來尊重,這樣一來,寫給他們的東西,自然有些超越年齡,卻也真實而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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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誇張地説,鄭淵潔是80、90後的獨家記憶。
很多人都是追着《童話大王》連載,看着《舒克與貝塔》長大的。
但近兩年,針對這些童話的爭議越來越大。很多家長表示,“我不會讓孩子看鄭淵潔的書,太毀童年了。”
作為從小看鄭淵潔長大,並且童年過得很開心的90後,我們覺得,這件事爭論的重點不在“毀掉”,而在“童年”。
前幾天,《隱秘的角落》熱播,很多人感慨,小孩子的世界居然如此黑暗複雜。
這其實就反映出,我們對小孩子的刻板印象——單純、無知、幼稚。
在很多人看來,童年就像是一個開滿鮮花的玻璃罩,孩子們就像花朵一樣,在無菌透明的環境中自在生長。
可是,這種看似保護的行為,其實是一種限制——他們遲早要面對真實的世界,傻白甜只存在於幻想中。
鄭淵潔早就意識到了這點,所以他的童話“適合9到99歲的人讀”,因為其中既有綺麗的幻想,又有殘酷的現實,每個年齡,都能從中讀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些故事與其説是童話,不如説是給所有終將面對生活的孩子,打了一劑預防針。
我之所以如此望子成龍心切,
就因為我不是龍。
“望子成龍”是個古老的傳統,相信絕大多數孩子,都面對過父母殷殷期盼的目光。
鄭淵潔在《我是錢》一書中,就描寫了這樣一位父親。
為了不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他從兒子兩歲開始,就給他報各種班。有音樂班、美術班、書法班、英語班……
但兒子實在沒有啥音樂細胞——兩歲時學拉小提琴,一首《小蟋蟀》愣是拉了10個月也沒學會,現在一聽蟋蟀叫,就兩手發抖,脖子發硬。
這個故事當然有誇張的成分,但也反映出一些現實問題。希望孩子學習好本是人之常情,但班裏50個學生,有第一名,就有最後一名。
我們經常把目光聚焦在前幾名上,但實際上,成績在中間以及後面的,才是大多數。
之前看過一個新聞,家長想讓孩子考211,可孩子現在的成績本科都夠嗆,家長就想讓專家給支個招。
專家委婉地表示,定目標也要考慮孩子現狀,但家長還是想要211。
最後專家半開玩笑着説:“不知道您當年學習成績怎麼樣?”
家長一拍大腿,“我可不行,學習實在太難了!”
專家説:“您也知道學習難啊,那為什麼還非要求孩子成績能拔尖呢?”
鐵飯碗的真實含義,
不是在一個地方吃一輩子飯。
我們小時候聽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現在你好好學習,將來考個好大學,就能找份好工作。
而父母眼中的好工作,大部分指的就是公務員——考上公務員就有了固定收入,有了“鐵飯碗”。
但就像鄭淵潔在《我是錢》中説的那樣,錢能給人自由,也能將人囚禁。錢是翅膀,同時又是腳鐐。
很多人為了守住公務員的職位,幾十年都在重複自己根本不喜歡的工作。一邊嚮往外面的世界,一邊又不願捨棄來之不易的“鐵飯碗”。
我們非常喜歡説“鐵飯碗”這個詞,可是真正懂得它含義的人並不多——鐵飯碗指的並不是一份固定的工作,而是一種可以遷移的能力。
工作可能會被技術替代,但不斷學習,獨立思考的能力永遠不會被替代。
在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人給你鐵飯碗,只有自己給自己鑄鐵飯碗。
慾望推動了社會的進步,
也是幸福的殺手。
現在回想起來,舒克和貝塔可能是我嗑過最早的CP之一,鄭淵潔藉由這兩隻可愛的小老鼠之口,探討了很多深刻的問題,比如,幸福和金錢的關係。
貝塔覺得錢很重要,“沒錢行嗎?誰不想過好日子?”
舒克反問:“什麼叫好日子?對已有的一切滿足,就是幸福。再説了,活得好不好,全在心情。不在物質。由物質帶來的快樂是假快樂。這種假快樂是隨環境變化的,是暫時而不經久的。”
小時候看這段對話,根本沒有在意,直到長大工作後,才明白其中的含義。
很多人一輩子為了金錢忙忙碌碌,得不到就失落着急,得到了就先得意後空虛。
慾望確實推動了社會的進步,但也會成為幸福感的殺手——“他們從打生下來,就都想比別人活得好,到死卻都覺得,活得不如別人好。”
其實,人一輩子就幹兩件事:第一件,努力得到想要的。第二件,享受已經得到的。
遺憾的是,慾壑難填,永無止境。
絕大多數人不做第二件事。於是,從本質上説,第一件事也就白乾了。
背心褲衩覆蓋的地方,
不讓別人觸摸。
0到6歲是性教育的黃金期。可現實生活中,很多家長視性教育為洪水猛獸,避之不及,也無從下手。
但是,在上世紀九十年代,鄭淵潔就曾專門給兒子鄭亞旗,編寫了一部家庭教材,涉及了兒童安全的方方面面,其中就包括性教育。
這部教材後來被改編為《皮皮魯送你100條命》。
其中的第19條命就是:背心褲衩覆蓋的地方,不讓別人觸摸。
皮皮魯説:“作為未成年人,如果有人觸摸你身上背心褲衩覆蓋的地方,要躲避,並在第一時間告訴父母。不管那人是誰,包括老師和親朋好友。”(未成年猥褻/性侵事件,大部分都是熟人作案。)
圖片來源於網易數讀
鄭淵潔甚至還給出瞭解決方式,“如果老師觸摸你身上背心褲衩覆蓋的地方,父母知道後應該直接打110報警,而不是先找校方。”
因為“先找校方,校方可能私了,使得壞人逃避法律的懲罰,進而可能繼續幹壞事,傷害別的孩子。”
在鄭淵潔的敍述中,性侵案就是一種犯罪事件(定性),就跟被小偷偷錢一樣,直接報警就好。沒有“受害人有罪論”,沒有“社會輿論影響”。
這種簡單明瞭,直奔主題的解決問題方式,到現在依然值得我們學習。
越是沒理的人越喋喋不休。
小時候看過鄭淵潔的人,大概都讀過大灰狼羅克的故事。這隻混入人類社會中生活的大尾巴狼,因為“狼”的身份,本身就帶有冷眼觀察人類的旁觀者屬性。
他一會兒化身畫家,一會兒化身司令,一會兒又變成了滑冰天才。小時候看不明白,只覺得羅克的人生好豐富。
長大後回看才發現,這哪是童話,簡直是一部現實主義人間觀察,加寓言故事。
而這句“如今是理屈詞富的時代。越是沒理的人越喋喋不休。”足以精準描述當代網絡鍵盤俠行為的話,就出自這部25年多前,前互聯網時代的童話作品。
仔細一想,那些書沒讀過幾本,罵起人來卻“出口成髒”的噴子、槓精、鍵盤俠們,的確是“爺拼的不是誰佔理,而是誰嘴巴臭、底線低”。
前陣子大火的司法老師羅翔也曾説過:只有知識淺薄的人,才會一味地偏執,因為他沒見過對立的觀點。
同樣的道理,那些不佔理的人,由於缺乏敬畏之心,才更喜歡隨意地評價和否認別人,相比之下,他們才顯得“詞富”起來。
早起的蟲子被鳥吃。
小時候老師教導我們“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時,班上總有同學在下面偷笑着説“那早起的蟲兒還被鳥吃呢”。
那是小孩子解構權威的戲謔之言,但真敢把這句話告訴老師的,一個沒有。
鄭淵潔偏偏就這麼幹了。早在二年級時,鄭淵潔在寫作文上就有“前科”。我們都寫過“我的理想”這個經典題目的作文,孩子們紛紛寫什麼科學家、航天員。沒有理想的,也硬編出個“老師”“警察”來。
這是屬於學生的“政治正確”。而二年級時的鄭淵潔,面對這個題目,誠實地寫出了他的理想——當一名掏糞工。
四年級時,他寫了一篇以《早起的蟲子被鳥吃》為題的作文,直接被老師痛罵羞辱。他憤怒之下,直接退學了。
其實,早起到底好不好,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鄭淵潔這個離經叛道的學生,不僅有個性,更敢於表達自己的與眾不同。
成為一個童話作家後,他創造的,經常是皮皮魯這樣有個性的角色。面對教育孩子的問題,也一貫保持他的作風。
兒子上小學時,有一天回家告訴他,老師當眾説有的學生“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鄭淵潔聽後,想起了自己的童年。詢問過兒子的意見,鄭淵潔給他辦了退學,親自當起了孩子的老師。
可以説,鄭淵潔的成為童話大王的道路上,《早起的蟲子被鳥吃》可能正是奇妙的第一步。
早起的蟲子是否真的會被鳥吃掉,我們不得而知,但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充滿個性,並且堅持下去的蟲子,一定不會被這個社會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