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到了籌劃戀愛紀念日的時候,我一邊劃拉手機查找優惠旅行套餐一邊隨口問胖虎,“我們認識六年多,你印象最深的事是哪一件?”胖虎不假思索的回答,“第一次見你爸爸。”我説,“拜託,這麼浪漫的命題,能別把他老人家扯進來嗎?那次黃昏,我們一邊沿着海岸線散步一邊撿貝殼不是很美好麼?還有一次我在酒吧跳上台給你唱《寶貝》也很刺激啊。”胖虎點點頭表示贊同,“可是”,他説,“見你爸爸改變了我的人生觀。”
於是我努力搜索着這段令胖虎刻骨銘心的回憶,腦中最先浮現的是他一臉天真無邪,歡天喜地衝我跑來的情景。那是約好去我家的前一天,胖虎穿着多半是向他爸爸借來的西裝,拎着一大包土特產,活脱脱一個農民企業家的樣子。一見面,便從包裏往外掏東西,“這都是我媽給準備的見面禮,這是海馬,這是海蔘,這是鯊魚肚……”都拿完了見我沒做聲,胖虎趕緊指指另一個包説,“禮金,禮金也備好了。”
我輕輕咳嗽了兩聲,打算在不打擊胖虎熱情的前提下,委婉的告訴他這件事的難度係數。我説,“胖虎,我覺得有必要向你介紹一下我父母的性格特點和喜好,這樣你溝通起來更有把握一點。”胖虎點頭,“當然當然,知己知彼嘛。”
我説“先説我媽媽,也就是你未來的丈母孃,是一個骨灰級顏控,她的夢中情人是《上海灘》裏的周潤發。所以見到你,也許會覺得你和周潤發有那麼一點落差,希望你別介意。總的來説,我媽還是一個容易妥協的人。
再説我爸爸,他才是這次會面的頭號人物,你可以把他當成最終BOSS,一定要集中火力猛攻。他呢,是殿堂級完美控,而且有一顆少女心,千萬別和他談錢擺闊,不然他會覺得你侮辱了他文人的清高,也不要顯擺你的學歷,他最受不了別人學歷比他高,也不要炫耀家境,他瞧不上靠父母的孩子。當然,如果以上這些都沒有,他會覺得你根本配不上我。”
胖虎回味一番後愣愣的看着我説,“這不是死命題嗎?”我翻白眼,“你以為憑我容貌傾城,為什麼到現在還沒嫁出去?”我瞄了一眼胖虎偷偷往回裝東西的手,説“其實你應該感謝在你之前犧牲的先烈,至少總結了不少寶貴經驗,擠一擠還是有縫可鑽的。”
見胖虎略有遲疑,我緊趕着説,“這樣吧,你攻三天,三天還攻不下來我就偷户口本和你私奔。”胖虎眼睛放光,“一言為定。”
第二天進了小區門我仍跟在胖虎身邊叮囑他,“大丈夫能屈能伸,自尊心該放下的時候要放下,不卑不亢,不要挑釁……”走到門口我怕他臨時反悔,因此門剛打開一半就一把把胖虎推了進去。驚恐、無助、茫然、絕望的表情依次在胖虎臉上風起雲湧,最後定格為破釜沉舟。
他迎着我媽上下掃描的目光配合的舒展着身體,接着露出一個遺憾而抱歉的笑容,意思是長成這樣並非他本意。面對我爸客氣疏離的態度,胖虎找了個離他不近,而又讓我爸無法忽略他存在的位置坐下,姿態温良。我爸一語不發,高高舉起報紙埋頭閲讀。僵持了片刻,我見氣氛並無鬆動的意思,便藉口電腦死機了,招呼胖虎到房間商量下一步對策。
胖虎問,“你跟你爸媽介紹過我嗎?” 我説,“當然,就差遞簡歷了,不過他們聽多了狼來了,向來不怎麼信我的話,要不一會吃飯你再做個自我介紹?”胖虎沉吟片刻,説“如果一會場面還是很冷,你看到我的暗號就跳起來打我頭。”
我訝異的説,“我怎麼能打你?”胖虎撇我一眼,“別説的跟你從沒打過我一樣,平時怎麼打就怎麼打。一般我們遊戲玩不通關,就用金手指破解,尋常路走不通只有出奇制勝。現在不是缺少一個事件引起交流麼?”“可是……”我仍然心存顧慮。
飯桌上的氣氛果然如預料般沉悶無比,我媽似乎對胖虎失去了興趣,不時回頭看一眼電視裏黃曉明主演的連續劇,我爸看似神態超然,實則暗中觀察着胖虎的一舉一動。見此場景,剛還猶豫不決的我果斷向胖虎點點頭。胖虎隨即用眼神示意,於是我瞅準機會劈頭給了胖虎一巴掌,指着他筷子上的肉説,“沒看見上面寫着我名字嗎?”胖虎不慌不忙的把肉送到我碗裏,“本來就是給你夾的。”
果然我爸媽同時愣住了,我爸先是狠狠瞪我一眼,説“怎麼這樣不懂規矩?”接着很不情願的對胖虎開口道,“沒事吧?”胖虎敦厚的接話,“沒事沒事,習慣了。”我媽把視線重新轉到胖虎身上,除了身高容貌之外,我媽第二操心的就是我嫁出去後受欺負,現在親眼目睹有人情願被我騎在頭上如此欺凌,似乎覺得退而求其次也未嘗不可,她起身走向鍋台,又給胖虎加了一道糖醋排骨。吃完飯胖虎跟着我回到房間,不一會我媽也跟了進來,她簡單明瞭的問了胖虎幾個問題,如年收入,家庭情況,購房計劃,胖虎一一作答,我媽略加思索後表示願意站在我們這一邊。
待我媽離開房間,我不無欽佩的看着胖虎説,“高手啊,快説是不是有過經驗?”胖虎説“你摸摸我後背的衣服。”我伸手一摸,居然濕的透透的,這才明白原來胖虎的內心如此跌宕。胖虎説,“昨晚我緊張的翻來覆去睡不着就打電話給我媽,我媽跟我説不要怕,如果遇到老虎就扮豬,如果遇到豬就扮老虎。”我問,“那我爸是豬還是老虎?”胖虎説,“目前還不明朗,紙老虎的可能性比較大。”
我翻了他一眼,慢悠悠的説,“一會呢,我爸出於禮貌會留你睡客房,你可千萬不要踩地雷,他是一個古板又傳統的人。曾有一個青年,哪兒哪兒都令我爸媽稱心如意,可就是栽在這一步了,我爸覺得他太輕浮。”
於是在我爸發出留宿的邀請後胖虎臉上浮現出矜持而羞憤的表情,那模樣彷彿連我的手都沒有碰過,他毅然拒絕道,“那怎麼行?我雖然年輕可這點禮數還是懂的,我已經在附近訂好了酒店。”説完大義凜然的轉身離去。
第二天再見時,我爸的神色明顯緩和不少,吃飯時主動問詢起胖虎的境況,問到工作,胖虎答能養全家,問到學歷,胖虎答希望深造到博士。問在哪裏落腳,胖虎説您女兒去哪我就去哪。我爸的防線徹底崩塌。
離開我家後還沒走出小區,收到我媽的短信,“你爸説再看看。”我抱着胖虎歡呼,“我們成功了。”胖虎卻若有所思,他説,“我真搞不懂,為什麼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會對我有這麼大的敵意呢?我從來沒有這麼沒尊嚴過,哦,除了追你的時候。”
大概又過了大半年,出入我家不下十趟後,我爸終於艱難的説了三個字,“不反對”。辦回門酒的那天,晚上胖虎早早躺上牀,説要好好享受一下這張他夢寐以求的牀,他説,“真不容易啊,從酒店到你家客房再到你的閨房,我感覺這一路是爬過來的。”然後他恍然大悟道,“我好像突然能理解你爸的心情了,你想以後如果我們有個女兒,我們養她二十多年,這時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一個小子要睡進她的房間,光是想想我就恨他恨的牙癢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