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的詞風婉約起來,連柳永也很難企及,這首詞就是一個鮮明例子
説起蘇軾,往往讓人想起標誌性的豪放派詩詞。其實,在蘇軾之前,詞作基本上就是婉約小曲,雖然零星有些陽剛之作,但公認是《江城子·密州出獵》的橫空出世,才將宋詞劃分為婉約和豪放兩種涇渭分明的風格。
蘇軾既是豪放派的開山鼻祖,又是其巔峯和集大成者。通常人們都會認同宋人俞文豹在《吹劍續錄》中的評價:
柳郎中詞,只合十七八女郎,執紅牙板,歌‘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東大漢,執銅琵琶、鐵綽板,唱大江東去。
然而,要開創一種風格,必須是對原有風格嫺熟掌握的基礎上才能夠完成。蘇軾雖然以豪放派詞作享譽文壇,對於婉約詞,其實也是非常精通的。有些作品,如果蒙上作者姓名,很難讓人相信,這和“大江東去”是出自同一人手筆。比如下面這篇《蝶戀花·春景》就是如此: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裏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這首詞寫得非常淒涼,而且還流露出一些迷茫,讓人捉摸不定。一般來説,對於這種作品,我們可以通過作者的寫作背景來深入瞭解。這首詞的年代,有着多種説法,但毫無疑問都是蘇軾在貶謫或者外放時所作。因此,蘇軾的迷茫,就是情有可原了。
詞的上闋,描寫的是一幅晚春景象:花兒的殘紅逐漸褪去,樹梢之上長出了小小的青杏,燕子在空中飛舞,溪水則圍繞着村落人家流淌。樹枝上的柳絮被吹得越來越少,越來越遠,然而在天涯之中,哪裏又沒有芳草呢?
在前半部分,蘇軾的筆下充滿着詩情畫意,勾勒出了一幅暮春圖。只不過,在後半部分,卻讓人感到了深深的惆悵。詞人用柳絮的飛揚,表達了美景的流逝,以作傷春之感。然而,作者又在感嘆,難道天下之大,竟無一處風景嗎?
這句“天涯何處無芳草”,自然是其中最出名的詞句,成為千古名言,但它的用法卻有了明顯的改變。現在這句話,多用來安慰失戀中的少男少女,蘇軾使用的,明顯是《離騷》中“何所獨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的含義。他當時遙望隨風而去的柳絮,自然而然想起了自己的故鄉。
如果説上闕寫的是景,下半闋卻增加了人物的登場。圍牆內有位少女在盪鞦韆,圍牆之外的行人路過,圍牆內佳人的笑聲卻漸漸消失。聲音的消失,讓行人感到惆悵,彷彿自己的多情,卻被少女的無情所傷。
對於下半闋,這首詞寫得相當精彩,也引發了後世的諸多爭議。行人其實就是蘇軾自己,這點沒有問題,但為什麼卻將自己的心緒不佳,歸結到圍牆之內的少女呢?
這恐怕是蘇軾流露出的複雜感情,他被外放的時候,已經過了盛年。雖然滿腹才華,卻沒有能夠得到施展,這是他在中晚年的感慨。然而,圍牆之中的少女,卻是最青春、最活潑、最浪漫的時期,對於蘇軾來説,這就值得羨慕。
另外,牆外的行人只知道牆內是少女,並不知道容顏。牆內的少女,對於牆外更是一無所知。她之所以停止了笑聲,有可能是因為玩夠了回家休息,但她的正是無憂無慮,根本沒有像行人那樣,充滿着成年人的各種苦惱。因此,在詞人看來,這也就是一種“無情”。這種無情,便讓詞人發出了無限感慨。
在小珏看來,這首詞不僅寫得綺麗,而且還留有巨大的想象空間。上闋和下闋分別是兩幅畫面,只是畫面的內容,作者卻故意遮掩,並沒有讓人盡攬無餘。這首詞,小珏認為也可以算是朦朧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