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宋詞裏的秋思:多情自古傷離別,5首詞走進那合成愁的離人心上秋

由 漆雕佁 發佈於 休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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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是一個意味深長的季節。在傳統的農耕文明時代,這個季節意味着全年的辛苦勞作即將結束,有了時間去準備那些需要足夠重視的人生儀式。

所以古代的科舉考試是放在秋天的,稱作“秋闈”。處決死刑犯也放在秋天,稱作“秋絕”……這是一個悲喜交加的季節,遠遠要比其他季節要複雜的多。

宋玉説“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詩聖杜甫專門做了《秋興八首》和《秋野五首》,王維説“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秋思不論在那個時代都是文人墨客繞不過的創作源泉,才思在這裏飛揚,傷感在這時勃發,豪氣在此地升騰。

我的主業是讀宋詞,今天就為大家選取了5首經典的述説秋思的好詞,一起去領略那“何處合成愁”的“離人心上秋”,究竟能有多少秋思瀰漫其中。

看一抹秋色,太平宰相也不免遠眺

《蝶戀花·檻菊愁煙蘭泣露》

作者:晏殊(北宋)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户。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晏殊是北宋初期典型的文人代表,從寒門庶族憑藉着一身才氣走入京城,靠着沉穩的性格步步穩紮穩打,逐步進入朝廷的中樞,成為一朝宰相,也是文壇的宗主。

是北宋初期的政策造就了他,也是那繁華盛世讓他能夠日日歡宴不歇,還因此和另外一位後生名臣歐陽修生出了一些不快。

這一首《蝶戀花》就是典型的晏殊詞作,所謂那種最簡單的奢華,最自然的景物,卻將最深的感情寄託在期間。無法穿越時間去追問,功成名就後的晏殊真的就每天沉迷奢華的生活嗎。也許這是一種政治上的手腕,或許是一種平衡,這些都已經無法回答。

只有那“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讓我們深深地眷戀,就連王國維先生也將這句奉為圭臬,作為人生三境界之一。

富貴閒適的太平宰相,在一抹秋色瀰漫裏,也難免是要遠眺的,看的是或許是落日故園,更可能是山長水闊之處的知音!

睹一番秋雨,奉旨填詞也不免傷感

《雨霖鈴·寒蟬悽切》

作者:柳永(北宋)

寒蟬悽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説?


一生都在追求仕途的柳永,卻陰差陽錯地成為了奉旨填詞的柳七。從此他成為了當時不入流,今後卻光彩照人的宋詞的重要開拓者。他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詞壇大家,因為他的詞是真正寫給歌女來唱的,而不像同時代的其他人只是作為詩之外的一種輔助。

這一首《雨霖鈴》是當之無愧的代表作,寫盡了清秋況味,也寫盡了離別中的默然無語,還有那離別後的惆悵寂寞。

人的一生就像是一程單程的旅途,途中不斷有人相逢有人離別,“紅塵猶有未歸人”,在那樣的清秋,看到悽切的寒蟬,催發的蘭舟、沉沉的晚霞,還有那風中搖擺的楊柳,這如許的秋色練成了最迷人也最傷情的畫圖。

此去經年,沒有了你的世界再沒有真正的快樂,因為愛情已然從這一抹秋色裏走入了荒蕪。

起一腔秋思,詩派掌門也借酒澆愁

《南鄉子·諸將説封侯》

作者:黃庭堅(北宋)

諸將説封侯,短笛長歌獨倚樓。萬事盡隨風雨去,休休,戲馬台南金絡頭。

催酒莫遲留,酒味今秋似去秋。花向老人頭上笑,羞羞,白髮簪花不解愁。


黃庭堅紀念館

黃庭堅既是“蘇門四學士”之一,更是江西詩派的掌門人。他的一生沒有做過多大的官,卻留下了眾多的傳説。這些在我的另一篇文章裏有具體地講

這首《南鄉子》不算太著名,但卻是一腔秋思的典型代表。其中“白髮簪花不解愁”正是化用了他老師速凍皮的一句詩——人老簪花不自羞,花應羞上老人頭不愧是一段師生唱合的佳話。

起了秋思的時候最好莫過於喝酒,就連曹操都説“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人生有太多的不如意,黃庭堅的一生做到了堅持內心的想法,不屈服於所謂的大勢,顛沛流離卻保持着純真。

這是對酒當歌的慷慨,也是借酒澆愁的無奈。這一腔秋思在心口難開,難就多喝幾杯,萬事都讓它隨風遠去。我只“桃李春風一杯酒”任它“江湖夜雨十年燈”。

吹一縷秋風,詞中皇后也瘦比黃花

《醉花陰·薄霧濃雲愁永晝》

作者:李清照(宋)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歐陽修曾經説“此恨不關風與月”,李清照卻偏説“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看來男人和女人的視角差異由來已久,或許就像科幻裏説的一個來自火星一個來自地球吧。

男人們可以理性地説所有的情緒都是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女人們卻可以理直氣壯地怪秋風秋雨惹起了自己的傷感。

秋天的風總是最早帶來季節變換的訊息的,從夏風的暖燻裏變的清涼起來,風來的方向也逐漸偏西。敏感的女人也總能更早地感知到秋的氣息。這一年丈夫趙明誠還在外地當官,秋天的時候李清照寫了這首詩寄給丈夫。

那初透的清寒不是秋天帶來的,而是久久思念成災。那人比黃花瘦不是西風吹的,而是相思成疾。

傳説趙明誠也仿寫了50首《醉花陰》,再將妻子的這首混入其中找懂詩詞的陸德夫來品評。朋友思量再三,卻説“只三句最佳。就是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在秋風裏消瘦的李清照,贏在真情實感而不是文采詞章。

吹一縷秋風,想念一個遠在他鄉卻長駐心間的那個人,這或許是每一個有了經歷的人最切身的同感。

聽一陣秋聲,英雄後人也末路悲歌

《清平樂·候蛩悽斷》

作者:張炎(南宋)

候蛩悽斷。人語西風岸。月落沙平江似練。望盡蘆花無雁。暗教愁損蘭成,可憐夜夜關情。只有一枝梧葉,不知多少秋聲


張炎是張俊的六世孫,生活在南宋末年,見證和經歷了一代王朝的滅亡之路。他是宋詞的最後一位重要作者,一般選宋詞的書,選到最後,就得選張炎,講到最後,也得講張炎。可以説,在宋詞這支柔麗的長曲中,張炎的詞,是最後的一個音節,是最後的一聲歌唱。

故國之悲、黍離之痛是南宋末年的詞人們繞不過去的主題。那秋意的夕陽殘照,那秋聲的一葉梧桐,那秋涼的潺潺細雨……無一不是詞人們無法忘懷的意像。

四季都有自己的聲音,而秋聲最為清亮。“江流日夜變秋聲”,用心的詩人在奔流不歇的江水中也能聽到那一聲秋聲。

雨打梧桐,這是張炎在南宋末年聽見的那一聲不堪愁的秋聲,也是一個王朝最後的背影。

寫在最後的漁人物語

南宋另一個詞人吳文英寫下了那一句經典的“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這是最簡單的一個拆字句,卻因為其中的秋思何其明瞭讓所有人世代為之傳誦。

從宋玉佇立的秋天到柳永離別的清秋,越過千年秋思愈發濃厚,年年隨風飄落,卻像是蒲公英的種子一般到處生根發芽。再從宋詞的時代到如今,又過去了千年。

當秋風漸起,秋色迷濛,秋光絢爛,秋雨如期的時候,或許城市的燈火讓我們遠離了夜晚的星辰,也許喧囂的車馬讓我們無法聽清寒蟬的悽鳴,但還有那一輪秋月在浩空明照,我們就不會缺失最深刻的秋思,就會更加從容面對生命中的每一天。

留在宋詞裏的秋思,是一種永恆。

留在生命中的秋思,是一座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