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莉:遺落人間的童話 ——記九塞溝之行
晚上到達縣城時頭昏沉沉的我依然能清晰地感覺到熱鬧的人聲,暖橙的街燈裏它掩不住的小。
畢竟這裏是旅遊區,地兒雖小,住宿條件卻是“賓至如歸”的好。拱形的花窗,潔白的窗紗讓疲憊的我找到幾分家的熨貼。這份乾淨和雅潔是人在旅途中最奢侈的享受。
局方待客也的確熱情。滿滿一桌豐盛的菜餚裏, 一碟黑乎乎的核桃花,我覺得十分特別。最簡單基本的佐料灑上幾滴香油,真是美味無比。
沒想到的是,在這裏,我有了第一次醉酒的經歷。
那是另一種艱苦的生活。工人們每天帶上乾糧爬幾個小時的山,幹幾個小時的活再慢慢迴轉。這漫長的攀爬讓那高高的鐵塔看起來好像永遠也沒竣工的時日。溝裏温差大,天寒地凍的氣候練就了工人們的好酒量,與酒量相稱的是他們豪爽的性格。
我們施工的一個點距他們的宿地近,所以有了和他們一起生活的機會。
他們帶隊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師傅,他自稱是被漢化了的藏胞。他耿直的秉性和那份吃苦耐勞的精神,讓我無法拒絕他的勸酒。三杯白酒飲盡,我已昏昏然。我在電話裏和遙遠的他嘮叨個不停。敏感的他甚至在想象中聞到了我滿嘴的酒氣。
酒醉最怕吹風,可是在深夜的山溝出門怎麼也免不了和冷風遭遇。我在衞生間吐個翻腸倒肚後被人架回房間,聽憑他們把被子一牀一牀往我身上堆。聽到他們離去,門鎖嗒然合上,我的胃又開始翻,頭痛欲裂。連想他的力氣也沒了。
早在我們進溝前,人們就惋惜我們錯過了景緻最美的季節。然而我卻執意以為這裏的草木山水,一定四季都有它獨到的風情。我在九寨溝匆匆拾頡的幾副或靜美或流暢的畫面,讓我對此深信不疑。
五花海,顧名思義,彩色的湖泊:一泓孔雀藍的靜水上鮮明的沉積了數道半透明的豔綠。清風起時,湖水微湧,碎金的陽光在藍瑩瑩的水面不停析出一池耀眼的星芒。彷彿一面通靈的寶鏡,躺在峭壁鬱松的環抱中逍遙地吐納着無塵的天光。
一匹俊逸的白馬不期從草甸邊低首踱來,輕輕經過我們身邊,淡淡地頷首臨水靜沐着柔風和暖陽,幾縷乾淨的馬尾逆光輕飄閒若拂塵。波光點點的湖光山色於這一剎在我眼中變得生動而光彩,因了這生靈飄逸忘我的從容意態。淨水藍天,天籟盈然,我沉浸其中感到十分安寧的淨化。秋風白馬映彩池,真美!
深秋的暖陽曬得人格外愜意。告別那匹俊逸的白馬,我們在賞心悦目的風景中緩緩來到五花海狹窄的湖頸口。水底幾根樹形完整碩大的腐木引起了我的驚歎。
那些鬱蘭色的腐木躺在空靈若無的清波里,陽光穿透淡藍的淺水變作成網的小金蛇在它們枝枝柯柯的身上金晃晃地晃動,水光陸離地營造出詭靈的氣氛。彷彿塊藍琥珀裏沉睡的千年樹精,半夢半醒中也流露出森嚴逼人的靈性。無名的小魚兒歡樂成羣地在水裏嬉戲,清澈的波光映在人臉上一漾一漾的。我站在木橋上看久了禁不住有些微眩暈。好像靈魂要出竅,下沉,迷墜進藍琥珀裏無限的輕靈。這格外真切的感受讓我體會到“身臨其境”之美。
這種歷穿各景點的棧道本身也是道獨特的風景。有時枯林夾道,水底棕紅的落葉層層疊疊靜沉如頁岩,水透明至無痕,一切樸素得跟一幅素描寫生似的。偶爾飄落一兩片枯葉,棧道就有了種優美的情調,讓人想起俄羅斯民歌裏那貫穿始終的手風琴悠揚的旋律。這時,你會覺得沒有了戀人安靜的相守是種深深的遺憾。
熊貓海邊上的棧道其實是浮在湖口的一個本色平台。枕着一汪寶石藍的湖水,它看起來乾淨得養眼。那原本生在水中的樹仍出水穿木地自在生長着,枝繁葉茂汲着這漂亮得成精的湖水,怡然守着這份得天獨厚。人漫步平台上,與這水,這風,這木,這樹和諧共處,心以為這便是人間的仙境。
棧道在茂密的紅色灌木林中蜿蜒,縱橫整個珍珠灘,把我們引到灘谷中心的木亭。湍急如煮沸了的珍珠四處逬濺的水流就在棧橋下流過。秋日午後陽光的強烈被亭檐攔住,餘下一片明亮淡黃的光浸淫灌木林掩映的棧道亭沿。
人坐在木亭裏背山而憩,就好像置身晴朗的黃昏裏水聲奔濺的禪院。靜聽逬跳不止的小水珠亮晶晶地衝刷心靈的聲音。若面山憑欄,近看水如白練順坡勢傾滾,遠眺如斧劈刀削兀然而立的青灰色石峯,緩斜的草坡,危然的懸崖彼此四方呼應,白雲在藍天裏輕靈飄過,你能體會到人在景內,心在世外的超然……
遊人稀少,這天籟充盈的世界彷彿是我們要赴的一場盛宴……
我們下到拍攝《西遊記》中師徒四人跋山涉水場面的珍珠灘斷崖前,發現一隻灰色蓬尾的小松鼠正往高高的松樹上搬運食物。大概是從垃圾箱裏撿的吧,居然還有白色的塑料袋罩着。大傢伙感慨如果它是抱着松果在啃會更可愛。
因為尚未完成的工作,我們匆匆回返。我在疾馳的車上所看到的窗外一掠而過的風景依然,依然有“驚鴻一瞥”的心儀:
蘆葦海的水彷彿一脈靜止的碧血。空氣樣透明的是無色的血清,沉積下去的是數抹清新逼人的翠綠積痕。夕陽隱去後的蘆葦海不言地蕭蕭,不語地清美。
草甸的蕭索湧現濃濃的鄉愁,路邊的野棉花説着平淡的悵然,火花海是微型的陸地下沉到碧綠的湖底,光滑神秘的鏡巖在月光下可會有高人練劍?而那些或絹絹或旖旎的瀑布,在我這來自黃果樹瀑布故鄉的人看來,有着不勝低徊之意……
為了這三小時的美景,我們付出了加班至零點的代價。呵呵。
耿直的南平縣電信局局長竟也好脾氣地等我們到那時簽字驗收。當隊長處理好所有的事情,我們回到旅館,已是近凌晨2點。
我依然和衣未眠。爬在乾淨的牀上寫我的日記。
兩個小時後,我們一行三人踏上了開往歸途的班車。在空氣混濁的卧鋪客車裏,我努力的不讓自己睡去。因為,我的那牀毯子是濕的。
當敵不住睡意的我打了個盹又被冷醒後,發現窗上已結了薄薄的一層冰。
我坐起來,哈開冰霜,默默看着月光下浮着碎冰的冷寂的河流,感到孤獨的再次來襲。我忽然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而遠方的他,此刻,一定還在熟睡中吧。
九寨之行,彷彿隔世之久…
文章介紹:
這是十多年前的舊文。因做工程進阿壩洲邂逅了高原濃烈的秋天。
那時沒買相機沒智能手機,只有依賴一支筆去刻畫所見所思。試圖留住這一刻。
胡莉:文字於我而言是一個人的孤單一羣人的冒險;是一種試圖挽留與決然的放棄;是對真實的抽絲剝繭;是自我審視後的接納;是靈魂的寄居與最終的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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