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歲鱷魚」伊敏河畔
李 琦
草原到哪裏,草原的河就流到哪裏,草原上的河流蜿蜒飄逸,猶如在綠色草原上隨意揮舞的綵綢。鄂温克草原上就有這樣一條河流,這就是伊敏河。伊敏河發源於大興安嶺,縱貫鄂温克旗最後匯入海拉爾河,伊敏河流淌着蒙古,鄂温克,達斡爾等民族的血液,像一首歌,傳唱着發生在這片草原的故事。
1969年5月,這片亙古不變的草原迎來了一批來自天津海河之濱的青年男女,也有少部分來自曾是十里洋場的上海知青。這些少男少女給草原注入了新的血液,邁出了人生的第一步,開始演繹各種或悲或喜或苦或樂帶有濃重色彩的故事。在藍天白雲下,在日夜流淌的伊敏河畔,在蒙古包內外,把自己的青春年華融入到了這片草原。
孔桂琴就是鄂温克旗上千個知青中的一個。她是68屆初中畢業生,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1968年底,決定千千萬萬老三屆學生命運的最高指示後轉年的幾個月後,她對媽媽説,我要報名上山下鄉。媽媽問去哪裏?她説去哈爾濱郊區,媽媽知道哈爾濱在東北,又問她還有沒有近一點的地方,她説沒有了。報名後,因為她的爺爺是大地主,審核沒有通過只好轉向去呼倫貝爾。媽媽又問,呼倫貝爾是什麼,她告訴媽媽那是一個草原,是牧區,去的地方叫鄂温克旗。媽媽不知道呼盟,更沒有聽説過這個叫什麼鄂温克的繞口地方,感覺告訴她那是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不種莊稼的地方近不了。媽媽捨不得讓她去這麼遠的地方,再説家裏幾個子女她是老大姐可以分擔很多家務。但文革以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們在單位在學校一直抬不起頭來。媽媽嘆了口氣沒有再説什麼。
1969年5月18日,17歲的孔桂琴和她的同學們登上了知青專列,出山海關跨過鬆花江穿越興安嶺經過幾天幾夜的長途跋涉終於來到了呼倫貝爾大草原的鄂温克旗,被分配到孟根楚魯公社孟根楚魯大隊。孟根楚魯公社距離呼盟所在地海拉爾65公里,距離旗所在地南屯(巴彥託海鎮)50公里,以牧業為主,以農業和其他副業為輔,孔桂琴和幾十個男男女女知青開始了新的生活,每天從事着放牧、農業及其他牧區的勞動。對於從大城市來的他們一切都是陌生新鮮神秘的。
第一次知道牛糞可以用來燒茶煮飯而不是作為肥料。第一次吃白水煮羊肉而不添加任何調料。要語言關生活關一道道過。剛到草原兩個多月就到了牧區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就是打羊草季節。為了讓生產隊拉大車的馬和那些冬季不遊牧的牲畜安全過冬,必須要在每年的八月收割羊草,拉回到生產隊囤積起來,為期一般在45天左右。以後的幾年,這個時期都是知青們盼望的,因為可以不去放牧,可以過集體生活。男知青們趕着馬拉割草機和馬拉摟草機,女知青們再用鋼叉把羊草堆攏,晾曬幾天後用大馬車拉回到生產隊的草圈。
八月的鄂温克草原秋天早早的就來到了,秋草散發出陣陣清香,遠山近水層林浸染五彩繽紛彷佛上帝打翻的調色板。
那是孔桂琴初到草原的第一個秋季,一場雨過後天空湛藍,因為草濕不適合收割,幾個女知青相約去附近小山上採摘一種叫山丁子的野果。秋天的山丁子一粒粒一串串透體晶瑩紅燦燦掛滿了枝頭,女知青們興趣高漲。在女知青中屬她身材高挑,別人夠不着的地方她伸手就可以把樹枝拉低,讓其她人採摘。猛然間,她看見一個渾身長滿毛的野獸朝着她走過來。她“啊”的驚叫起來,也不管其她姐妹們撒腿跌跌撞撞往山下狂奔,跑到山下跑不動了一屁股坐在一塊石頭上大口喘着氣,等女知青找到她時她仍驚魂未定。姐妹們告訴她,那不是野獸,是一個看山護林的老頭。因為她眼睛近視,那天又沒有戴眼鏡,那個護林老頭穿着一件毛朝外的山羊皮大氅,這才有了這麼一個笑話。也難怪,知青們剛到草原幾個月,還沒有經歷過嚴冬更沒有見過這種服飾,這件趣事直到今天知青們聊起來還是忍俊不禁。
光陰荏苒,轉眼間兩三年就過去了,孔桂琴和其她知青們經歷了草原的風風雨雨更加成熟了,鄂温克草原留下了她們深一腳淺一腳的足跡,留下了青春,留下了眼淚也留下了歡樂。從1972年下半年開始,中央對牧區知青的政策開始了很大的調整,陸陸續續地開始有了零星的參軍和個別的選調。但這還不足以給呼盟四個牧業旗這個龐大的知青羣體帶來什麼影響,每一個人都已經做好了紮根草原一輩子的心理準備。大規模的知青集體選調來自大慶油田,油田派出人到呼盟西旗、東旗、陳旗、鄂温克旗來招工。短短半個月就有上千名知青離開了草原,走的欣喜若狂,留下的充滿了迷茫。在此之後,有的知青被選調到旗裏各個部門。如工商系統,旗政府,學校,郵局等等。孔桂琴所在的孟根楚魯隊只剩下了三個天津女知青。這時,一個達斡爾族青年闖入了她的生活。他就是海拉爾回鄉知青蘇那音圖。
鄂温克旗是一個由蒙族,達斡爾族,漢族還有少量的布里亞特,鄂倫春,俄羅斯等多民族融合的旗縣。多少年來各民族和諧相處在這片草原繁衍生息。達斡爾族居住地最早文字記載為洮兒河流域,明初遷往黑龍江以北。17世紀中葉,清政府為鞏固後方,達斡爾族遷往嫩江流域,少部分仍留在今天的外貝加爾和今天新疆塔城一帶,達斡爾族有自己的語言,文字已經丟失。
歷史上達斡爾人能征善戰,當年清太祖努爾哈赤(後金)入關後為了鞏固大後方三徵索倫,固有俗語“索倫騎射甲天下”一説,清朝內外戰爭均有達斡爾將領參與。抗日戰爭時期達斡爾人為東北地區抗日也做出了傑出貢獻。1958年8月莫力達瓦旗成立,是呼倫貝爾盟達斡爾族自治旗。
1973的春天,孔桂琴和蘇那音圖相愛了。孔桂琴欣賞那音圖知識豐富,善良淳樸,豪爽甚至與生俱來達斡爾民族的血液裏流淌的那麼一點點野性。那音圖喜歡這個性格內向文靜,面容姣好的天津女孩。伊敏河畔是她們常去的地方,一輪明月升起,那音圖給她唱起《敖包相會》,儘管她也非常喜愛這首歌曲,也經常唱,但這首歌從那音圖嘴裏用蒙語唱出深深的打動了她,感動了她,她用漢語和那音圖對唱。在這亙古不變的鄂温克草原上,一個天津女知青的心和一個達斡爾族青年的心碰撞到了一起。
夜空深邃星光燦爛,天河橫亙在她們頭頂,牛郎星織女星在銀河兩岸清晰可辨。那音圖説:你將來回天津怎麼辦?她説,不論去哪裏,天涯海角也和你在一起。那音圖説:“我給你起一個達斡爾名字吧,以後我就叫你南達罕”。孔桂琴問他南達罕是什麼意思,那音圖説南達罕在達斡爾語言中是漂亮美麗的意思,從那以後孔桂琴的達斡爾名字就叫南達罕了。她喜歡這個名字,喜歡別人這麼叫她,以致後來認識的許多朋友以為她姓南叫南達罕。
原來,那音圖的家族曾經是顯赫的家族,這是南達罕所不知道的,南達罕相中的是那音圖的本人,並沒有在意那音圖貴族的血統。根據蘇那音圖家族族譜記載:那音圖祖上在清康熙年間是一品大員,到了那音圖這裏已經是12代。
筆者查了一下資料,裏面是這樣記載的:瑪布岱,達斡爾族,蘇都日哈拉人,信仰薩滿教。清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被派往齊齊哈爾。瑪布岱到了齊齊哈爾後,正值雅克薩戰爭結束不久,黑龍江地方政權還不完善。瑪布岱力主修建齊齊哈爾城,並以達斡爾人為主修建,工程自康熙三十年動工,由瑪布岱本人親自組織監視。達斡爾人不僅築城還被允許披甲,建立由達斡爾人自己的軍事武裝,瑪布岱本人也被授副都統,副都統相當於今天的集團軍軍長。
今天,齊齊哈爾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齊齊哈爾市的瑪布岱廣場瑪布岱的銅像高聳矗立,瑪布岱廣場也是齊齊哈爾市民休閒散步娛樂的好去處。蘇那音圖為自己祖上有這麼輝煌的歷史驕傲自豪。
(未完待續)
作者:李琦,曾在新右旗杭烏拉公社天津知青
來源:一壁殘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