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宅的老梨樹
文|侯凌肖
在我老家的院子裏,有一棵樹齡很長的老梨樹。
打記事起,這棵老梨樹就生長在西屋的窗台旁,莖幹粗大,枝繁葉茂。樹身那黝黑而龜裂的樹皮,向人們“展示”着它的滄桑經年。
每當春暖花開時節,老梨樹經過一冬的積蓄和等待,在暖暖的春風裏煥發出勃勃生機,枝枝杈杈間生長出片片嫩綠的葉子。沒幾天工夫,不經意間發現一簇簇雪白的梨花便綻放在了枝頭。滿樹的梨花在綠葉的映襯下,格外鮮亮、生動和迷人。那沁人肺腑的芳香在庭院裏瀰漫開來,令人陶醉和心曠神怡。禁不住花香誘惑的小蜜蜂,在一簇簇梨花間“嗡嗡”地飛來飛去,採蜜的“使命”讓它忙得不可開交,那叫不上名字的花蝴蝶也來湊熱鬧,時而扇動着翅膀在花間翩躚起舞,時而停留在花蕊裏小憩,盡情地享受這迷人的春光美景。
轉眼間,夏天如期而至。老梨樹亭亭如蓋,那龐大的樹冠已是遮天蔽日。樹下便有了濃濃的陰涼。樹上的梨子已像乒乓球大小掛滿了枝頭。每到夏天,母親就把飯桌和凳子擺在梨樹下,吃飯納涼,讓人好不愜意。也許是因為宅院地勢較高的緣故吧,常常有花喜鵲飛臨枝頭,“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按照鄉下的老俗話説“喜鵲叫,喜事到”,我們一家人圍坐在梨樹下,不時地仰望那登高技的吉祥鳥,更是喜笑顏開,多麼希望它能為平常而普通的家庭帶來幸運和吉祥!
在物質匱乏的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老梨樹給我和小夥伴們帶來了無盡的歡樂。那時,我家的院子成了小夥伴們的“樂園”。大家嘰嘰喳喳聚在一起,玩捉迷藏,玩“老鷹抓小雞”,玩“打仗”,再一個項目就是比爬樹。於是,院子裏的棗樹、杏樹和梨樹,成了孩子們練習攀爬本領的“道具”。一天,“孩子王”打睹,指着梨樹頂端的樹杈説:“我能爬上去,你們誰敢?”幾個小夥伴眼瞅着那個高度,都驚得張大了嘴巴。紛紛搖頭,直打退堂鼓:“太高,俺不敢!”孩子王為顯示自己的本領,不由分説,三下兩下便攀上了梨樹杈,雙手抱着中間的樹幹硬是往上爬。嚇得小夥伴們驚呼“太高,危險!”説話間,伸手麻利的“孩子王”“噌噌”幾下攀上了許諾的“目標”。頓時,樹下響起了一陣掌聲和喝彩聲。可當地下樹時,卻遇上了麻煩,匆忙間褲腿掛住了枯枝,差點沒闖下大禍。母親聽説後,硬是把我關了幾天“禁閉”。當時,不理解母親嚴厲的“處罰”,其實那是對孩子提時的我,關心呵護的另一種方式。
那時,我家有盤磨麪粉的石磨,磨房成了聚集人氣的地方。推磨是個力氣活,幾乎是全家青壯勞力齊“參戰,”才能完成“吃糧”的前期任務。左鄰右舍的孩童們,也喜歡跟大人前來湊熱鬧,不過他們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讓他們垂涎三尺的梨子。臨走,孩童總扯着大人的衣襟央求,眼巴巴瞅着樹的梨子不願離去。“好,奶奶給你摘!”心慈面善的母親説着就去屋裏找竹竿,不管梨子熟不熟都要打下幾個來:“是個稀罕,拿着玩吧!”,孩子一見樂了。看到孩子高興,母親臉上也笑開了花。
中秋時節,果實累累的紫脆梨壓彎了枝頭。泛黃的梨子,告訴主人它已到了成熟的季節。這是老梨樹奉獻甘美果實的時候,也是俺全家最開心的時候。這時,我會時常提醒母親:“咱的梨該摘啦!”母親微笑着説:“等你哥星期天回來,咱就摘!”那時哥哥在城裏上學,星期天才能回家一趟,摘梨子畢竟是幾個人協作的事情。摘梨的時候,我很高興,早早跟母親起來,忙着在梨樹下鋪草袋、秫秸箔,以免摔壞梨子。哥哥爬上樹用鈎子鈎住樹枝使勁搖。我和母親在樹下扯起牀單接,梨子“撲撲嗒嗒”一陣下落。頓時,歡聲笑語灑滿了院落。歷年如此,母親總忘不了左鄰右舍的好鄉親,往往挑選大個的梨子,讓我和哥挨家給他們送去,來一同分享收穫的喜悦。母親的寬宏大量贏得了很好的人緣。在那個年代,正是這生瓜梨棗的互通有無,成了鄉鄰間友情延續的紐帶,使鄉鄰間變得温馨和諧,情誼深厚,其樂融融………
我家的老梨樹,是附近村莊罕見的果木樹。梨子碩大,且又脆又甜,是出名的好品種。1973年春天,大隊林場慕名來了三四個工人,圍着老梨樹看了半天。邊誇讚邊説明了來意:打算刨點梨樹根系,在林場搞試栽。我和哥哥聽了很猶豫,生怕影響梨樹的生長。不曾想,母親卻欣然答應:“行,創吧!能讓大夥吃上俺的梨,俺樂意!”母親樂顛顛地跑東家,跑西家,又是找钁頭,又是找鐵鍁。燒水沏茶,好生招待。中午,好客的母親還煙熏火燎地給人家做了好幾個菜,把領班的人感動地直誇母親好心境、實在人、熱心腸。讚揚的話説了一籮筐。事後,母親還是心疼老梨樹的,她像是對待傷筋動骨的人一樣,倍加呵護老梨樹,又是施肥,又是澆水。儘管如此,當年還是影響了老梨樹的掛果。但想到老梨樹的根系,能在大隊林場生根、開花、結果,母親心裏還是甜的。
1978年8月,“接班”使我成為了一名建築工人。從此,就要離開家鄉,離開母親,離開伴我度過童年美好時光的老梨樹,心裏總依戀不捨。“出征”那天一早,母親就在灶前為我做飯。隨着風箱的響動,灶口的火苗一閃一閃的,映紅了母親爬滿皺紋的臉,滿頭的銀絲突顯着母親的蒼老。臨走,母親把煮熟的6個雞蛋,硬塞進我的挎包:“梨子不熟,煮了幾個雞蛋帶上吧”!抬頭看看掛滿梨子的老梨樹,再看看眼前慈祥而年邁的老母親,心裏充滿了感激之情。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幾行千里母擔憂。於是,我的眼睛含滿了淚水:“娘,我會回來看您的!”每次回家,想念的是母親,牽掛的是老梨樹。每次回城前,我總要給老梨樹施遍肥、澆遍水,希望它生長得更長久。
斗轉星移,光陰似箭。轉眼到了1999年秋天,我又一次回家探望母親。為兒女操勞一生的母親,更顯蒼老,背也駝得更很了,枴杖已不離手。我和三弟攙扶母親,坐在梨樹下休息。這時,抬頭望着老梨樹,發現它已進入衰敗的年輪。幾根粗大的主幹枝已枯朽,“猙扎”着伸向天空,綠葉再也生長不到那個高度了。“人老彎腰,樹老樵梢”。母親唸叨着鄉間的老俗語,語重心長地説,像是説給自己,又像是説給老梨樹。一陣秋風過後,梨樹葉紛紛飄零,一種肅殺的悲秋之感襲上心頭。回頭深情地望着已是龍鍾老態的老母親,在我腦海中瞬間閃過的是:夏日裏,油燈下搖動紡車的母親;冬夜裏,身影映在牆壁上的納鞋、縫衣的母親;平日裏,腰繫圍裙在灶台前忙碌的母親……想到這裏,一股暖流傳遍全身,感恩的情懷油然而生。此時此刻,更深諳“子欲孝而親不待、”“行孝要趁早”的道理。忘不了,老梨樹年復一年奉獻給我們的甘美果實。更忘不了,含辛茹苦的母親,用乳汁、母愛和辛勞,養育了她的兒女。
2001年冬天,那天一個飄雪的日子。母親病逝在老宅院,俺兄弟三人悲痛欲絕。出殯那天,大雪飛舞,老梨樹的枯枝上落滿了雪花,好像在為已故的老母親表達着深沉的哀思。
如今,舊宅的老梨樹仍然活着。每每夢迴故鄉,傲立在庭院中的老梨樹,仍枝繁葉茂,雪白的梨花綻放在枝頭。陽光下,光彩奪目,芳香四溢……
我想,母親賢惠善良的心地,不正如那雪白的梨花一樣純潔而淨美嗎?
作者簡介:侯凌肖,筆名凌霄,山東鄄城縣人,中共黨員。現在山東金潤建設有限公司工作,工會主席,高級政工師,山東散文學會會員,菏澤市作家協會會員,淄博市散文學會會員,鄄城縣作家協會副秘書長。散文、詩歌等作品散見於遼寧《刊授黨校》、《齊魯晚報》、《山東檔案》、《聯合曰報》、《曹州晚報》、《山東工人報》、《職工天地》、《山東建築業》、《山東建設報》、《齊魯晚報》、今日菏澤《風雅頌》、《菏澤日報》、《牡丹晚報》、《菏澤房產》、《菏澤廣播電視報》等報刋。部分徵文作品曾獲一、二、三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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