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行記之(二)：兩湖水，一天雲

她們一直都在。只是恰好被我路過。

她們是我的親人，是大天兩滴透明的眼淚。而我在路上，在通往蒼茫的路上。我不為追尋，只是路過。路過並遺忘。

天空依然低矮。低矮得讓你懷疑那不是天空，而是故鄉的土屋茅檐。那懸掛在半空的雲朵，不過是土牆上隨心地無心地開放着的幾朵喇叭花。我乘興而來，來去如風。不帶走一片雲彩，不發出一聲假惺惺的乾咳。

天空蔚藍。雪山蔚藍。我的心事蔚藍。遼闊的行程像一支吸飽藍墨水的蘸水筆，不為書寫，只是盡情揮灑。羣山或兀立，或巍峨，或默默。四下裏濤走雲飛，大地上江水奔騰。河谷裏有農田，青稞一路鋪到天邊；山腳下有草甸，牛羊一路鋪到天邊；天空中有云朵，雲朵一路鋪到天邊；不知道有沒有藏族姑娘在唱歌，她們的歌聲也一路鋪到天邊……

要去的地方叫納木錯。納木錯沒錯，我錯了。我錯把西湖比西子，錯把杭州作卞州，錯把西藏當成了一塊鋪在狼毫宣紙下的羊毛氈。錯在藏語中意為湖水，納木錯大約是“聖湖”的意思。

途徑羊八井。沒看到井，只看到幾隻羊。途徑念青唐古拉山。在中學地理課本里滾瓜爛熟的山巒，披一肩白雪，擁滿天爛雲，一下子和你撞個滿懷。途徑那達根山。觸目驚心的山巒直指蒼穹，又像是村莊裏一堵老舊的危牆，只要輕輕一碰，就會有山石卵石攜帶五百里塵沙向你飛來。我們還途經過一河好水，幾頭犛牛幾隻羊幾個牧人幾輛摩托車，以及路邊一塊不起眼的小石子。我們狼奔鼠突，大巴車屁股上冒着一路青煙，殺奔納木錯而去。

海拔6000多米的那達根山，被我們無情地拋到了身後。天空頓然開闊。在遼遠的草地上，一盆藍汪汪的湖水被雙手捧了出來：公子，請沐浴更衣。

到了湖邊，據説可以騎馬，二十塊錢騎到湖邊。交了錢坐到了馬背上，卻又被告知不能跑，跑的話再加四十元。談了半天又交了二十元，雙腳輕擊馬腹，那馬卻死活不跑，在原地打起了轉轉。終究拗不過這頭畜生。我們是偉大的人類，就不和它計較了。

湖水清碧。遼闊的湖面上白雲起伏，像是為納木錯鑲上了一圈潔白的花邊。天上的白雲倒映在水裏，水中的魚兒游到了天上。

事實上目的地和所有的目的地一樣，最終只會凝結為一個小小的句點。沒有人知道我因何而來因何而去。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是旅行的荒謬。面對這樣的荒謬，哥哥我也無力還手。就讓它繼續荒謬下去吧。

回拉薩，喝酒。第二天的行程是羊卓雍錯和扎什倫布寺。途徑了很多胡楊。途徑了大片的青稞以及天葬台。這樣的遊歷只能用途經來描述，這讓我多少有些痛苦。但我確切地愛上了胡楊，那是一種美麗的喬木。她們身姿嫋娜，黃衫飛舞。

羊卓雍錯是一汪更加碧藍的湖水。這是一個會做夢的湖，在晨霧中睜開了惺忪的睡眼。我把導遊趕到了後面睡覺，一個人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盯着對面山崖上飛過來的一朵墨綠的植株。呆呆出神。

我在湖邊撿了很多石塊，最後卻發現遺忘在車上。花兩塊錢如了一次廁。發了一路的呆。值得一提的是卡若拉冰川，還有在浪卡子縣吃飯時遇到的一位賣首飾的卓瑪。姑娘身材高挑皮膚黝黑，淺綠色包頭下是一張寧靜端莊的臉。

車在江孜加油。我乘機走到了路邊的青稞田裏。西藏的秋天絲毫不輸於內地，而我恍然回到了故鄉的麥田，眺望遠方一隻拍打着翅膀的蚱蜢。

扎什倫布寺回來，夜宿日喀則。本想出去走走，突然就下起雨來。雨點打在臉上像冰粒兒，珠峯下的氣候果然非同小可。這一路的遊走除了勞累就是混亂，混亂的到最後心裏只剩下茫茫的雲朵。洗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