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青未了|一船春光漫泉城

由 寸建宇 發佈於 休閒

一船春光漫泉城

文|崔洪國

“煙雨初渡楊柳青,一船春光漫泉城。梅花拂堤雲似雪,湖光山影任君行。”我在這個乍暖還寒的春日裏,去了結一個在心頭盤繞了很久,經常讓自己在夢境中邂逅的一個夢——環護城河和明湖坐船的夢。

——題記

一場春寒,懵懵懂懂闖入了春天的盛宴,偷斟了一杯春的美酒,向着漸行漸遠的冬作別,回過頭來,深深地祝福着春天芳草園裏的各種花鳥魚蟲。因為時間短暫,而且地温也上來了,那些已經盛放的花朵,並沒有太拿這場春寒的料峭當回事,而是依然傲嬌地擁抱着正萬紫千紅的春景,向着春日泉城的山水和雲天,向着護城河和明湖中無數來回的畫舫英挺着,綻放着,微笑着。

“煙雨初渡楊柳青,一船春光漫泉城。梅花拂堤雲似雪,湖光山影任君行。”我在這個乍暖還寒的春日裏,去了結一個在心頭盤繞了很久,經常讓自己在夢境中邂逅的一個夢——環護城河和明湖坐船的夢。在夢裏,那些船着了紅紅的妝,像正等掀起蓋頭的待嫁新娘,一條一條,整整齊齊停放在白石橋西側的護城河畔,長長的垂柳攜一絲春風和漫漶的春光拂過船的頂棚,船在盪漾的碧波中靜待着和我一樣前往的人們。看,司家碼頭的船開了,向着歷下亭和超然樓悠悠地駛去,很緩,很慢。

夢裏醒轉,一枕清涼,那些畫舫在我模糊朦朧的意象中,隨了滿屋銀白的月光,漸行漸遠。月光如水,明晃晃的,輕風吹亂客廳裏綠蘿的影,月光細碎在那些影中,恰如那些船推開的漣漪,在碧波中一層一層盪漾開去。我知道,我心裏是很想見濟南的那些船了。

我讀過周作人先生的《烏篷船》,“烏篷船大的為四明瓦,小的為小划船,宜稱小船。但是最適用的還是在這中間的三道,亦即三明瓦。”他在文中這樣形容坐船的感覺,“你坐在船上,應該是遊山的態度,看看四周物色,隨處可見的山,岸旁的烏柏,河邊的紅蓼和白頻,漁舍,各式各樣的橋,睏倦的時候睡在艙中拿出隨筆來看。”這坐船的感覺想必是很陶醉,很愜意的。沈從文先生也曾經寫過一篇《常德的船》,沈從文先生是湘西鳳凰人,因為長在水鄉,自然對船有着更深的不解之緣。在他如行雲流水的筆下,“水面各處是船隻,可是卻很不容易發現一隻漁船,長河兩岸浮泊的大小船隻,外行人一眼看去,只覺得大同小異。”沈先生從小看慣了那些船,自然是內行人了,在他的眼裏,不管是船身秀氣的“烏江子”,還是氣象不凡的“洪江油船”,還有平頭大尾的“白河船”,都是“形制複雜不一,各有個性,代表了各個地方的個性。”沈從文先生文中的船除了功用角度的個性,更具文化的靈性,在水鄉來來往往,是沈從文眼中美麗湘西充滿鄉情的船歌。

濟南的船,我見得多的主要分佈在環護城河的水帶和波光瀲灩的明湖中。那些船樣式大同小異。明湖中的船有大有小,小的能容8-10個人的樣子,發船的間隔時間短,頻次多,一般是坐滿了人就開船。大的船能坐下近30個人,是在護城河和明湖來回穿梭的。在護城河邊停靠的船都是一樣大小的那些大船,其實就是我們常説的畫舫,就停靠在護城河北側的黑虎泉碼頭,從東邊不遠處的白石橋上看,那些畫舫雍容華麗,停靠得非常整齊,白石橋和護城河兩岸經常擠滿了和那些畫舫合影留念的遊客。那些船是濟南護城河一道獨特風景。每到夏秋旅遊旺季,黑虎泉遊船碼頭售票窗口等待買票乘船的遊人排起了長長的隊伍,那些畫舫也成了不少網紅打卡的地方,人氣很旺,看那生意還是很紅火的。

今年一開春,我就一直合計着坐上護城河的船從水中品賞一下濟南不一樣的春光。上次去的時候,護城河全域清淤,水位降到了船舶吃水線以下,船開不了,也就沒有坐成。那還是真正的春寒料峭,水低到能見到水中的碎石,只有不多的小金魚隨了淺淺的水波遊蕩着,大的錦鯉在清淤期間都游到趵突泉、五龍潭和明湖中去了。天下第一泉一下多了那麼多的五彩錦鯉,一時引得遊人紛紛駐足同樂。那幾天,護城河畔只有金黃的迎春和連翹在山石和廊道之間點綴着,更多的花還沒有到盛放期,正含苞含羞等待着天氣的轉暖。那些畫舫因為清淤,也靜靜靠泊在河畔,和那些待放的花朵一樣,靜待春暖花開。即令是這樣,我也走近了那些畫舫,用手機從不同的角度留下了她們的倩影。

這次去,時令已是春分,也滿眼春光了。“雨霽過後,春分天氣”,春分過後,天就漸漸長了。我從青龍橋北下了車,沿着護城河的步行連廊一路南行到解放閣和白石橋。幾天的光景,那些垂柳更長了,更綠了,柳葉也都蓊鬱飽滿了,在微風中來回搖曳着。護城河的吃水線高了,那些長的柳枝有的垂到水面上,親吻着清澄的碧波。兩岸的綠化帶中點綴的榆葉梅、紫葉李、玉蘭也都綻放了,天空積着薄薄的雲層,從雲間透出的陽光少了些生氣,不是十分耀眼,那些五彩的花在這般的場景中更具有了主人的神氣,彷彿那些雲層和陽光,那緩緩的流水都成了她們的背景。一條從北向南駛過來的畫舫進入了視線,為那些俏然爭春的花草和煙柳平添了一份靈動。我緊隨了那船到了她靠泊的黑虎泉碼頭。

我從黑虎泉遊船售票窗口買了乘船的票,票是按站計價,一張最近到泉城廣場的二十元錢,繞護城河一週的票價為一百元,比起這滿眼風景和秀美春光倒也不算貴,繞河一週約七公里,大約一個半小時樣子,途經泉城廣場,趵突泉公園,五龍潭,大明湖,解放閣,黑虎泉,這些景點都是老濟南環城的珍珠翡翠,串着千年古城的歷史和人文,是住在周邊沿線的人們最念念不忘的泉城和濟南情結。我去的那會,有一條船剛剛駛離碼頭,沿護城河向西緩緩而去,還沒有消失在我的視野中,下一趟船大約要等二十分鐘的樣子,我就在那個間隙欣賞着護城河的風光。南岸正對的是琵琶泉,泉水正如瀑布般嘩嘩流淌着。據載,琵琶泉為清《七十二泉記》收錄,因水聲淙淙,宛若琵琶揚韻而得名。1965年整修為長6米、寬5米、深2米的石砌方池,水自池底巖孔湧出,跌宕下泄,匯入河中。如今這琵琶泉依舊如泉瀑飛流直下,有不少的大人孩子正在泉邊探了頭向水泄下的方向張望着。泉的東側是凌空飛架的琵琶橋,有遊人正在橋上向着東西兩側的白石橋和南門橋取着景,拍着照。又陸續有不少遊人在售票窗口買了票,開船的時間到了,我和那些乘船的人陸續登上了船。

從船上看,在靠泊區域,一溜畫舫一字排開,沿着河北岸停靠着,每條畫舫的船頭掛了兩個紡錘形的紅燈籠,充滿了喜感的歡慶氣氛。每條船的客艙內中間是一條長長的廊道,兩邊分別是雙人座的座椅,棗紅色的扶手和靠背,鏤空雕花的圖案。因為受經過的西門橋限高影響,客艙內的高度在1.8米左右,伸手可及艙頂,每個座椅上擺放着紅黃相間的救生衣,遊人上船第一件事就是按照提示穿好救生衣。每條船滿載26名乘客,還不是旺季,客艙沒有坐滿,到了時間,船就啓航駛離了碼頭,在人們興奮的説笑喧鬧中沿着護城河向西駛去。

我從小是在平原長大的,對於水鄉坐船沒有太多的感性認識,所以坐上船更多是想體驗一下與平地上那種截然不同的感覺。我坐的那條畫舫很精美,客艙內很乾淨,船體是紅色的,外頂是黃色的,船頭兩側是翹起的龍嘴,船頭垂下的兩個燈籠隨了船行不住擺動着。雖然僅有7公里左右的航程,但是船上也配備了精密電子導航設備,船行的過程除了聽到盪開的水聲,幾乎聽不到機器的一點聲音。船長扶着舵輪,眼睛盯着前面的水流,一邊及時和各個靠泊碼頭連線着送接上下的遊客。船載的解説器配着音樂,介紹着沿線的風物和景緻,音樂優美婉轉,解説詞字字句句都離不開山泉湖河城和這個城市的人文,聲音清晰,圓潤,動聽,真得如清泉流觴。

坐船前行的感覺和在那些山石間步行的感覺還真是不一樣呢!我因為常居濟南,而且在護城河畔住過一段時日,對沿途的風光很熟悉,隨着解説,除了對那些歷史深處的人文需要進一步考究,其他的景緻一邊行進一邊就在自己的腦海和眼前呈現了,因此沒有一點匆匆而過,悵然若失的感覺。倘若一個外地遊客,是匆匆邂逅,對濟南的歷史和人文又不是十分了解,那感覺可就大不相同了。在地上行走的時候,南門橋,泉城廣場,白石泉,五龍潭,周公祠,突然觸發了你內心深處的思想,你可以停下來,坐下來,無距離地與你眼中的這些風物對話,讓她們聽聽你怎麼想,讓你聽聽她們怎麼説。在船上那就不一樣了,船一直緩緩前行着,你聽到的是船載解説器清晰,圓潤的介紹,看到的是那些風物隨了船的前行漸漸地遠去,留在了你的身後,你觸手可及的是那片水,是那片流動的水,你無法留下來與你心儀的泉和橋對話。不過也不要緊,一會下船後,可以循了一樣的路線在那曲徑通幽的廊道中攬一縷春光慢慢走着,再與那些泉橋和湖山美好遇見,慢慢對話。

船行一路,經過的橋特別多,我在最近一篇散文《濟南的橋》中專門寫到過青龍橋、白石橋、南門橋,船都要從這些橋的橋洞穿過。坐船經過,我才有了更近的距離打量那橋洞,所有橋洞的兩側或者是精美的噴繪,是關於濟南美食和人文的,有濟南油旋、商河老豆腐、濟南甜沫;或者是古色古香的浮雕,舜耕歷山、鵲華煙雨、趵突騰空,都是關於濟南山水風情的故事。有的也與岸上的龍吟虎嘯,眾泉匯流,竹港清風,佛山倒影互相輝映,相映成趣。西門橋是最低的橋,前文所述,因為船體的高度受西門橋的限制,所以船過西門橋的時候,我特別留意了一下,船體就和可着橋洞的大小一般,頂端和兩側眼看着就要貼上去了,船長輕輕一調船舵,船很輕快地就滑過去了。如今的西門橋,南北連接趵突泉和五龍潭,東西貫通共青團路和泉城路商業街,每天車水馬龍,是泉城濟南重要通衢。

經過五龍潭船閘的時候,船停了有十多分鐘的時間等待過閘。從解説中知道五龍潭船閘前後有60米長,閘體寬近20米,由上閘首、下閘首和閘室組成,可供遊船雙向同時通行。上下閘首的水位落差有10多米高,平時的蓄水保障了護城河常年水流不斷,汛期來臨,這船閘又承擔了泄洪功能,成了泉城人的安全閘。我們坐在船上,沒法親眼目睹船閘室操控的過程,在好奇地等待中,船就隨了水位落下去了,等着閘門開放,船就安全駛入西護城河了。河岸兩邊雖然景點不多,但因為岸體都經過了園林景觀的精心設計和佈局,從水上看,亦是移步換景,處處怪石林立,綠樹吐翠,鮮花叢生,眼中所及自然是小橋流水,曲徑通幽,岸邊廊道中的遊人舉着手機錄着,拍着我們坐的船,我們和船一樣成了他們鏡頭中的風景。

船行不遠,就在人們的歡呼和雀躍中進了明湖了。明湖盪舟,自然又是另一番風景了。水面開闊了,那天正好半陰天,在水中望着遠處的千佛山,近處的稼軒紀念堂,秋柳園和湖心的歷下亭,在淡淡的嵐煙中,真就是一幅潑墨山水畫,具有了潑墨山水畫水墨淋漓潑灑,墨色濃淡滲變,氣韻酣暢痛快的所有元素。人在船上,船在湖上,內心也真有了東坡説的“是身如浮雲,安得限南北。出岫本無心,既雨歸亦得”的曠達。那一刻,要是有絲絲的春雨就更好了。

濟南很多名橋都在明湖,一邊想着,船就穿過了湖西橋,沿途還要經過稼軒橋、玉涵橋、鵲華橋。在這些橋中間和明湖開闊的水面上,還有不少的船來來回回忙碌地穿行着。那些船有的如我坐的船大小,有的要小得多,有不少正從司家碼頭向着歷下亭行進着,有的遊人在船上向我們打着招呼。前年我曾經從司家碼頭坐船到過歷下亭。歷下亭是明湖的一個湖心島,史書記載建於北魏,酈道元在《水經注》中稱之為客亭,唐初以後才喚作“歷下亭”,唐末毀廢,北宋曾鞏做濟南太守,為了根治水患,對大明湖進行了治理,順帶重修了歷下亭,歷經變遷,如今更多是一個亭子承載的歷史故事了。司家碼頭離歷下亭最近,所以乘船從司家碼頭去的人特多。我是前年夏天從司家碼頭坐船去過歷下亭,站在亭上放眼四望,水波盪漾,不遠處的超然樓巍然聳立,水天之間,氣象萬千,留下印象深刻。

“你來了,花開到深深的深紅;綠萍遮住池塘上一層曉夢,鳥唱着,樹梢交織起細細枝柯,——白雲,卻是我們,悠忽翻過好幾重天空!”明湖在滄海桑田的變化中,也曾經有過很多自己與眾不同的過往。據記載:很早之前的明湖曾分佈着不少的“湖田”,“從北極廟到鐵公祠形成北城根街,有不少的漁户曾聚居於此,有的靠漁船捕魚為生,有的靠撐船載客來維持生計。”如今的司家碼頭也是當年遊人進湖的候客碼頭。如今,這些漁户、漁船和靠撐船載客的住家早已成為明湖歷史的一種敍事留存在記憶中。明湖水天一色,岸上雜花生樹,附近百花洲,曲水亭,明湖路,明湖東路繁華競逐,明湖也早已不是彼時的明湖了。從船上下來後,我步行去了明湖附近的霞侶市街與海晏門街,除了擁擠逼仄的老街巷和牆上偶有彩繪的明湖煙雨,征帆去棹,雲影遠山,原住居民的營生早已尋他不得,偶有的舊跡也很快就要湮沒在城市開發的轟鳴和時代的交響中了。

作者簡介:崔洪國,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濟南,煙台作協會員。出版有散文集《尋找靈魂的牧場》《與海陽最美的邂逅—崔洪國散文精品集》《膠東散文十二家•崔洪國卷》。在《中國作家網》《煙台文化網》《當代散文網》《齊魯晚報》《聯合日報》《當代小説》《膠東文學》《首都文學》《黃海散文》《膠東散文年選微刊》等多家報刊媒體發表散文、書評120餘篇,作品多次在省市徵文大賽中獲獎。《與海陽最美的邂逅》入選齊魯晚報“青未了”優秀散文選讀篇目,收錄於《膠東散文年選(2021)》《清泉錄—齊魯晚報壹點號優秀作品選集》《黃海散文精選二十家》等多種散文選本。《列車前方到站—徐家店》獲黃海數字出版社頒發的“膠東散文年選(2022)最佳作品獎”。《濟南的橋》入選齊魯晚報“青未了”優秀徵文薦讀篇目,《四哥走了》被齊魯壹點評為月度“爆款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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