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bof】;
在Tim Blanks的獨家專訪中,Saint Laurent的創意總監Anthony Vaccarello揭示了他與難以捉摸的前時裝設計師Helmut Lang新合作背後的想法,以及他對後疫情時代時尚產業的願景。
英國倫敦——巴黎那天陰沉沉的,但Anthony Vaccarello對此並不介意。“我喜歡這種天氣,”這位來自比利時的Saint Laurent創意總監説道:“我已經成為了一個典型的巴黎人。”但是關於天氣的話題就到此為止吧。週三,Vaccarello在Saint Laurent的旗艦店發佈了與 Helmut Lang 的合作,這家旗艦店位於聖奧諾雷街上,前身是傳奇買手店Colette。之後,這組合作作品將去到洛杉磯右岸門店進行展出。
如果要從一羣設計師中找出一個任何對時尚感興趣的人都最想聽到的名字,Lang肯定會位居榜首。“多年來,我一直對Helmut深深着迷,”Vaccarello表示贊同:“對我們這一代人來説,他是1990年代的終極設計師。我認為他和Coco Chanel一樣,將真實帶入時尚,這是每個人仍然在複製的東西。Helmut 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人為宣傳信息的人,他的願景和藝術方向使每個人迴歸到真實而有意義的時尚本質。”
自從2005年他金盆洗手以來,Lang如葛麗泰嘉寶一般,一直是時尚界神秘莫測的一個影子。“我總是被那些神秘的、不可能的傢伙吸引,”Vaccarello笑着説。“我喜歡那些不容易做的事情,它們需要時間完成。你需要引誘這些事情,才能達到目的。”所以,兩年前,他朝聖般地來到了長島的海邊,這裏佇立着Lang的鄉村建築羣,也是他藝術實踐的一條邊線,Helmut在這裏培育了傳統的家禽,還出了名。“所有這些黑雞,” Vaccarello 驚歎道:“一切都是黑色的。那是一場夢。”
他最初的想法是與Lang合作一個牛仔系列。Vaccarello説: “我把他和牛仔布、和工裝聯繫在一起。我沒有想到他設計出的那些驚人的高級定製。”但是Lang對做衣服不感興趣。他早就過了那個年紀。所以,談話很快轉移到他感興趣的事情——藝術創作上。
這次合作之所以吸引了Lang,有幾個原因。他透過電子郵件表示道:“我一直非常尊重Yves的作品,Anthony為 YSL 創造了一個無與倫比的願景,以一種真正現代的方式發揚了這座時裝屋的遺產。“但更重要的是,“Anthony是時尚界第一個專注於我的藝術作品,與我合作的人。在我的時尚生涯中,我以不同的方式與藝術家合作,現在,我處於相反的位置,這很有趣。”藝術和時尚現在可能在同牀共枕,但請記住,是Lang與Louise Bourgeois還有Jenny Holzer的合作開創了這種關係。
合作的正式名稱很長,“Helmut Lang x Anthony Vaccarello for Saint Laurent Rive Droite”。這些藝術品的本質與Lang在自己的檔案中運用的那種打破常規的鍊金術一樣,把它們分成碎片,再塑造成原始的圖騰柱形狀。Vaccarello解釋説: “當我從事系列設計時,很不幸,有些作品不適合。有一些瑕疵,或者做得不好,所以我們把它們放在一邊。我把這些邊角料給了Helmut這些剩菜,還有配飾,原料可以追溯到第一季。”Lang把它們撕成碎片,用一種有色樹脂混合,然後用鋁製模具雕刻出類似的圖騰形狀。仔細觀察,你可能會看到鑲嵌在Saint Laurent胸針、耳環或鏈子上的微光。
這些雕塑靠在一面畫廊的牆上,像它們的創作者一樣,顯得荒涼而焦灼。“我喜歡那些原始而堅硬的形狀,” Vaccarello 説:“特別是與Saint Laurent極度優雅和温柔形成了對照。我喜歡粗魯、強硬和殘酷的想法。”我想知道,這種態度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了他對自己設計的Saint Laurent服裝的態度。“我喜歡這種緊張感,”他回答道:“我對柔軟不感興趣。我喜歡美麗,但當它令人不安時,就不那麼容易了。就像 Charlotte Gainsbourg 説她對電影不感興趣一樣。你總是需要在自己身上找到更硬的東西。”
2010年一場大火之後,Lang的檔案館保留下了大約8000件藏品,當他用這些藏品製作“布匹五彩紙屑”(fabric confetti)時,他的粉絲們緊緊抓住了這件近乎褻瀆神靈的禮物。在人們看來,這種姿態似乎是故意的,要讓那些衣櫥裏充滿Helmut的作品,片刻化為烏有。我感受到了他們的痛苦,因為我是他們中的一員。但是Vaccarello理解這一點:“我理解Helmut的所作所為,因為對我來説,衣服不應該是神聖的。只是棉花、絲綢、紗... ... 我喜歡像他那樣完成一段時期,然後毀掉一切的想法。我真的很尊重那些沒有被他所做的事情所困擾的人。在正確的時間停下來,總比做一些不那麼好或重複性太強的事情要好。”
我又一次想知道,Vaccarello 把自己在Saint Laurent的過去託付給Lang的粉碎機,是否也有類似的衝動。“我希望能更像他,但也許以後吧,”他回答道:“我喜歡對某些東西説再見,並展望下一步。這就是為什麼當人們問我是否願意在Saint Laurent之後回到自己的品牌時,我説了不,我永遠不會那樣做,當它結束時,一切都結束了。我想做些別的事情,比如拍照或者拍電影什麼的。”
Vaccarello聲稱自己對物質沒有感情。“我是一個懷舊的人,但更多的是情感上的。我是比利時人。我更加依戀一種感覺,一種我曾經有過的情感。我很幸運,我的童年被愛包圍着。我不在乎物質上的東西。”他對過去情感依戀的巔峯時刻體現在他對音樂的感受上——Depeche Mode 或 David Bowie,而不是某個光芒四射的新明星ーー更不是時尚本身。“因為過去在創造上,有一定的自由,或者在1990年代一切都是新鮮和令人興奮的。我現在有種感覺,一切都變得更加平淡和商業化了。也許是因為我不再年輕了。我想念1990年代那種讓我想從做時裝的感覺:Helmut、Versace......”
這是一個奇怪的轉折,和當時那些設計師相對比,Vaccarello發現自己現在處於一個類似的圖騰的位置。Lang稱他為“當今時尚界少數幾個重要的聲音之一”。我可以想象,他在Saint Laurent發展出來的設計語言在不斷被傳統所吸收,有時是否會令人沮喪?一點也不。Vaccarello堅持道。“最終,仍在想着Saint Laurent的人都是50歲以上的人。年輕人不會想Yves Saint Laurent。我喜歡在這裏工作的原因是,我受到Saint Laurent的啓發,而沒有感受到歷史包袱,這對50歲以上的人來説更為重要。我真的想以一種非常輕鬆和簡單的方式來看待這件事,更像是他激發時尚靈感的方式,而不是停留在過去。我認為,即使不復制他的作品,我的東西仍然非常酷,非常有意義,我對成為Saint Laurent沒有興趣。我非常尊敬他,因為他是個天才,但是我想成為為Saint Laurent工作的自己,受到啓發而不是死板的執行。”
但是在二月份,也就是隔離封鎖前的幾天,在他的秋冬大秀之後,Vaccarello 聲稱他和 Yves 有直接的關係。“我認為,反資產階級是我們的共同點,”他説:“玩弄這些準則,穿夾克或乳膠衣,把一個女人帶出她的舒適區。”我認為這場秀是時尚戀物的最好表現,同時,也看起來像是對所有那些批評家的蓄意挑釁,他們對Vaccarello對女性的肆意性化視而不見。這是他習慣了的挑戰。“當我做這些衣服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想過性化這個概念,因為對我來説,一個女人應該能夠穿上乳膠裙,而不會在看着她的男人的腦海中喚起有關性的想法。性化是通過男人的眼睛看到的東西。現在,我們仍然認為一個穿着性感的女孩,就是在發出其在尋找性的信息。我們需要改變這種狀況。”
對於我這個沒有信仰的人,覺得只有當人類不復存在的時候,這種情況才會改變。但是Vaccarello看起來確實適應了一種特殊的女性情感。從職業和個人角度來説,他周圍都是女人,儘管他承認自己從來不知道她們在想什麼。在看到模特們給他試裝的喜悦之後,他感覺到自己發現了什麼。
也許他只是被誤解了。他也接受這一點。“不總是這樣,但也經常發生。但我不在乎。我喜歡被誤解。而且,所有在Saint Laurent之後的設計師都被誤解了,所以來到這裏,我知道我也會被誤解。我知道這是遊戲的一部分,我喜歡這樣。”
他在Saint Laurent的前任是一羣非凡而多元的人物。在Yves之後是Alber Elbaz、Tom Ford、Stefano Pilati和Hedi Slimane。“當然,我們不是同一代人,他們比我大很多,”Vaccarello説,“但我從小就看着他們長大,對我來説,他們是時尚史的一部分。我感到非常自豪,因為我認為他們都為時裝屋帶來了非常有趣的東西,他們都為我建造了這座時裝屋的遺產,我認為他們和Yves一樣重要。我沒有被困在過去。對我來説,Saint Laurent關乎所有為該品牌工作過的設計師。”
值得注意的是,所有這些前輩都曾彼此“憎恨”,這意味着,品牌的歷史遺產“有毒”。但這證明了Vaccarello超級鎮定,他似乎超越了這一點。“那是因為他們是同一代人,他們感覺到了競爭。對我來説,這是不同的,我用年輕的眼光看待他們,我用尊重的眼光看待他們。你過你的時間,做得很好,但我不覺得要與你展開競爭。“ 事實上,他感覺不到任何競爭對手。“我不是自命不凡。甚至當我做我自己的品牌時,我認為,我們都應該能夠在沒有競爭的情況下工作。這個體系把我們放在一個對另一個的位置上,但其實應該給每個人留一個位置。”
在2020年的危機面前,時尚就像一場角鬥比賽——一人上升,另一人就要下降——行業顯得有些蒼老。Vaccarello並不是唯一一個相信這場疫情在加速了必要的變革的人。但他也有自己的看法。“我們應該聽取新一代人的意見,接受他們的觀點,但我認為時尚需要保持時尚下去。我們都能用自己的聲音説出來,讓事情變得更好,但這不是每天都能做的事情。對我來説,時尚需要新鮮和輕鬆感。當然,它必須反映出我們生活的時代,一個事物正在發生變化的時代,但是我認為我們不應該忘記,我們只是在做衣服這一點。我們不是在拯救生命。有時候,一天中會有一些艱難的時刻,我們只需要冷靜下來,好好做好自己的工作。”
儘管如此,對新環境的需求讓大型時尚品牌受到了強烈的關注,同時也提升了獨立設計師的地位,畢竟,他們是時尚業的無名骨幹。Vaccarello是一個奇怪的悖論,這讓我感到震驚: 一個巨大的企業主幹裏存在着一個獨立的分支。去年,開雲集團旗下的Saint Laurent為其創造了超過20億歐元的收入。
“我真的覺得自己在這裏是獨立的,”他同意這一點:“我談論的是自由,儘管最終這並不是關乎自由,因為我為開雲集團的主席兼首席執行官François-Henri Pinault工作。這更多的是關於信任和尊重。在Saint Laurent,我可以表現得像為自己工作一樣,因為他們信任我,我感到很幸運,因為這裏的一切都由我負責。我感到非常榮幸,因為我知道,在任何其它時裝屋裏,情況可能不是這樣。”
Vaccarello影響力的一個衡量標準是,在疫情造成的第一波可怕潮水中,他選擇將Saint Laurent從巴黎時裝週日程上移除。“我的第一個感覺是,要有人情味,不要做一個暴君,告訴我的團隊,我們需要在兩個月內完成一個系列。對我來説,説‘我們被困住了,現在去工作吧,我們需要賣衣服’這樣的話是不人道的,特別是當我們需要六個月的時間去思考、去做測試、去保存或者扔掉事物。所以,對我來説,推遲一切是合乎邏輯的。這是我的第一個想法。説實話,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我們不知道病毒什麼時候會停止,我覺得,表現得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很奇怪。哦,有人死了,讓我們在九月做一場秀吧。我會感到太過陌生,遠離現實。我不希望人們認為時尚是愚蠢和商業化的東西,我希望它有意義。”
Vaccarello 仍然不知道他要為他的女裝系列做點什麼。他若有所思地説: “我看到很多報道説,‘我討厭一天看十場秀‘。好吧,那就別這麼做。很多設計師不需要做秀。我試圖給一場秀帶來一種情感。對我來説,這就像一個舞台,在某個地方的體驗。我總是想做一些類似與藝術家一起經歷的事情,諸如此類。如果,女孩們只是進進出出走秀,看起來是那麼的老舊,那麼的無用。讓我們做點別的吧。”
在這方面,Helmut Lang是一位不負眾望的前輩級大師,他自己決定在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展示他的系列。Vaccarello跟他提過這個問題嗎?“沒有,但是當我決定跳出日程的時候,他是第一個向我表示祝賀的人,這還不錯。”
在這樣的時代裏,我發現自己天生的悲觀傾向在不斷得到驗證。也就是説我總是質疑別人的性格。Vaccarello停頓的時間很長,在開口前富有深意。“樂觀主義者,”他猶豫地説:“我可以像所有人一樣是個悲觀主義者,但我努力成為一個樂觀主義者。我早上醒來想,‘新的一天就要來了’ ,然後我想,‘哦,媽的,也許不是今天,但我相信我們都應該保持樂觀,努力看到未來。否則,情況將非常令人沮喪,我們現在就應該停止一切。”
雖然他在比利時長大,但他的父母都是西西里人,這聽起來像是一場異常生動的天性與後天的較量。“極端的二元性,”他承認道:“西西里人是一種感官享受,有着一種陽光、明亮、強烈的想法。我的母親和祖母都是強大的女性,個性很強。但是比利時的一面是最重要的,因為那是我出生和成長的地方。在那種文化中,它是關於解構、重建的。”
在Vaccarello本人的幫助下,大家可以好好考慮一下這個問題。“感謝上帝,我既不是太龐雜,也不是太極簡。作品可能很粗俗,也可能很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