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一張卡牌賣千萬:新型「理財」,收割了誰?丨氪金 · 大事件

由 回秀蘭 發佈於 科技

萬物皆可「理財」,包括一張卡片。

文|宋婉心編輯|潘心怡來源|36氪財經(ID:krfinance)封面來源|視覺中國

一個名為mtmintcard的平台上,數以萬計的“集換式遊戲卡牌”在此進行二手交易。儘管都是遊戲卡,但不同卡片價格差距從幾元到幾十萬元範圍之廣。而價值之外,卡片本身的“功能”僅是應用於桌面競技類遊戲。

卡片之所以能在二手市場流通,是由於“集換式”遊戲的成套卡組中,少數“強力卡”供小於求,而擁有“強力卡”無疑意味着遊戲競技能力的提升。當卡片足夠稀有且獲取卡牌的需求足夠多,二手甚至拍賣市場便自然形成。不侷限於集換式遊戲卡牌,體育(球星)卡、娛樂卡、桌遊卡,凡是具有一定IP屬性的卡片,都可以在玩家與玩家之間流轉起來。只是這樣一片缺乏監管的市場正在起變化。一張“遊戲王”青眼白龍卡牌拍賣競價至8732萬元被叫停、1600多張違規進境球星卡被查獲、直播拆卡“賭博”組織被抓捕——如所有被發現“暴利”的行業一樣,規則邊界被不斷試探。儘管遊戲本應是純粹的,但“純粹”並不足以讓市場豐沃下去。離開賭博、炒作,卡牌遊戲的市場盤子還有多大?

全球集換式卡牌TOP5

卡牌如股市“卡牌玩家就兩類,一類是玩遊戲的,一類是搞收藏的。”資深球星卡收藏人士孔文瑞告訴36氪。而隨着國內市場成熟,玩家增多,出現了第三類人:搞“投資”的。由於不同類型的卡牌在市場上的流通數量不同,基本分為高罕貴卡和低罕泛用卡。後者基本只用於正常遊戲使用,所以價格在市場需求範圍內自行調整,前者則根據稀有度不同,具有收藏價值和升值空間。具體流通數量則由開發商決定,開發商通常以“保留清單”或“限量版”名義生產卡牌,指明每張卡牌的發行數目。也就是説,卡商是遊戲規則制定方,他們掌握着一套精密的卡牌等級和價值評價系統,用以維持稀缺度。比如全球最早的集換式卡牌“萬智牌”中,2002年時,一張初代alpha版本的黑蓮花售價500美元,如今在卡牌交易平台上,這張卡已經漲到了70000美元,20年翻140倍,而該卡發行量最多的unlimited版本,則低一個檔次,最新售價在17500美元。mtgmintcard卡牌交易平台已經在二手市場流通的高罕卡越漲越貴,和普通成包(盒)卡價格逐漸分化。也就是説,要獲取稀有卡,只有兩種途徑,要麼直接高價從二手市場買來特定卡,要麼拼概率,買大量成盒新卡賭能否開出稀有卡,和“開盲盒”如出一轍。顯然,如果追求通過卡牌投資,低買高賣,只能走第二條路。孔文瑞最早收集球星卡時,市場並不是如今這樣。他告訴36氪,早年大家只能跑去實體卡店買卡,方式單一,即便有些店家存在手段,也不會那麼頻繁。直到去年,圈子裏開始流行“眾籌”的形式開盒,讓孔文瑞覺得走偏了。卡牌圈的眾籌,一般操作方式是,在幾個專門做眾籌的APP上,由具有認證資質的卡商發起,購買的消費者可以均攤一盒卡牌的價格。由於盒卡價格近年指數級上漲,市場平均水平拉到了千元每盒,個人開一整盒卡牌的投入產出比越來越低。抱着降低成本和提升概率的心態,“眾籌”開盒越來越受歡迎。“卡牌本質是什麼?是我買了一盒卡,不論拆出來的卡好或不好,我起碼都會收穫卡牌這個’產品’。即使沒有稀有卡,我也收穫了一包卡本身。”孔文瑞強調了“產品”兩個字。他打了個比方,有了眾籌之後,相當於個人想花50塊錢“搏”超值大卡,而獲得高罕卡的概率依舊無限接近於零,“幾乎是“花錢買空氣”,屬性上就很像賭博了”。另一位圈內人士分析眾籌參與者的心理,就像”買家電砸金蛋,想中個房子”一樣,本末倒置。極端心態在互聯網語境下總是更易傳播,直播作為最能直接拿捏消費者心理的渠道,也就成了收割佳地。今年1月,華恆球星卡社正在抖音直播拆卡的過程中,直播間傳出警方命令聲,接下來的幾十秒裏,卡社全員被捕,在鏡頭前被現場直播。戲劇化一幕之後,不少卡社當即停止了日常拆卡直播。這是湖北警方偵破的全國首起球星卡新型網絡賭博案件,但顯然在海面之下,不止一家卡社遊走在灰色地帶。華恆球星卡社拆卡的形式,正是拆卡直播圈子裏的流行玩法,被稱為“分組pk”,即高價下注,拆開後pk卡包內稀有卡點數大小,贏的一方獲得所有卡片以及現金。這幾乎是披着卡牌的外皮,幹着賭博的生意。球星卡的圈子裏,像孔文瑞一樣只收藏的人很少,基本都是會倒賣的。這側面説明願意“接盤”的人不在少數,市場處於高度活躍狀態。某種程度上,卡牌的二手市場和股市如出一轍。“炒高、找無數散户接手、割韭菜”,這些二級市場慣常戲碼和流程,孔文瑞也經常在卡牌交易圈裏目睹,“卡牌就像一個突然熱起來的金融產品,帶着資本進來炒作的那幫人,一定獲利最多。”

“投資”自然不是保賺的,卡牌同樣有貶值風險。有資深玩家指出,萬智牌東家威世智在卡片重印方面很謹慎,所以單卡價值比較保值,但科樂美旗下的遊戲王則經常降低罕貴度重印,以提高開出來的幾率,導致玩家手裏的藏卡跌價。

誰收割了韭菜?

二手市場處於整體產業鏈最下游,卡牌在這裏身價翻倍,但利好也傳導至更上游的環節。

以集換式遊戲卡牌為例,上游包括版權方、經銷商以及評級機構。擁有萬智牌的威世智、寶可夢、科樂美等是頭部幾大版權方;經銷商則分為批發和零售,分銷權集中的區域代理,則有能力操控卡牌的供給;主流評級機構有PSA和BGS,很多評級機構前身都是以郵票或錢幣收藏為主業,卡牌只佔一小部分。

雖然二手市場距離版權及經銷環節遙遠,飆升的交易價也不直接進入上游廠商的口袋,但下游高頻率的換手交易,無疑和發行商銷量上漲掛鈎。

共同的利益是永恆的。這一定程度上導致了,版權、發行商及平台和二手市場之間達成了某種隱性“共謀”,催化卡牌流轉的熱度。

一位卡牌圈人士告訴36氪,實卡圈子裏,某些卡商集體掃貨漲價、炒高罕貴卡等操作,已是公開的秘密。而版權方設計推出各種由頭的“限量版”,也直接為下游倒賣提供了土壤。

一般來説,各類卡牌的一二手交易在成熟的交易平台進行,比如球星卡的卡淘,動漫IP卡的卡遊,集換式卡牌的mtgmintcard。在此之外,更多交易也建立在“熟人關係”上,很多零售卡店會組建自己的微信或QQ羣。

卡淘是球星卡圈最大的拍賣平台,運作模式類似卡牌圈的淘寶。大量線下卡牌零售店在卡淘上經營線上店鋪,並利用QQ、微信羣的私域互相引流。

“圈子”在這一市場中格外重要。高額交易需要較高信任度,而頻繁的交易也反過來鞏固了交易雙方的社交圈層。

在某近千人的球星卡QQ羣內,36氪看到,一張科比簽字卡正在卡淘進行拍賣,時間僅剩最後十幾分鍾,該卡收藏者在羣裏廣而告之,“科比簽字卡,最後10分鐘,低價”,附帶的卡淘交易界面顯示,這張科比卡進行了40次競價,最新價格11555元。

類似羣聊不計其數,對話框裏擠滿了出卡、收卡信息,各式卡牌照片配以精簡描述文字——“新pz25編”“出武切元年馬賽克1/1星雲”等圈內術語,以及不少人提供代拍服務。

前述卡牌圈人士透露,在卡淘賣卡需交1000元保證金,最終截標價格平台再抽傭5%。

從卡淘平台可以看到,目前拍賣最高價卡牌超過15萬一張,也就是説,類似高罕卡平台一張便賺大幾千至上萬元。數據顯示,卡淘去年GMV超過6億元,同比增速超300%,月GMV最高達到5000萬元。

卡淘交易平台卡淘已有7年曆史,今年年初公司才接受了第一筆外部投資,來自“一代妖股”姚記科技,持股比例約38%。姚記科技從撲克牌起家,2018年開始通過併購一系列遊戲公司實現了遊戲收入超過主業收入,但同樣因為併購,姚記科技產生了超過淨資產60%的商譽。一位接近姚記的投資人士告訴36氪,對於卡淘,姚記最終也將全資收購。“姚記之前自己孵化過一些工作室,在海外發行了slots及casino類卡牌遊戲,本質就是賭場遊戲。”對卡淘的投資,實際是姚記海外經驗在國內的複製。更多拿到彈藥的卡牌經銷商正在鋪開渠道。去年年底,北京、上海、深圳、重慶同時開出了四家“卡遊”,一家專門賣奧特曼集換式卡牌的線下門店。背後主體公司卡遊,剛在數月前拿到了紅杉投資,並給出10億美元級別估值。曾成功投資泡泡瑪特的紅杉再次下注卡遊,幾乎是將“泡泡瑪特”的願景,套用到了“卡牌版盲盒”身上,期望投出一個“卡牌界的泡泡瑪特”。投資人眼裏的“金礦”吸引着大量未成年。有家長在社交平台表示,卡遊門店宛如一個小型交易所,不少小學生拿着厚厚的卡片冊在店裏換卡、賣卡。門店內設置了多台“抽卡機”,單次抽卡10元,可以選擇“10連抽”“5連抽”和“2連抽”,買單的家長直呼“太燒錢了”。和其他卡牌經銷商一樣,卡遊在獲取動漫版權方授權後自行生產卡片,再通過自有店鋪或經銷渠道銷售。

有VC投資人稱,卡遊在2020年已經實現約30億元營收。該數據未得到卡遊證實,但比較來看,與泡泡瑪特當年25億元營收相當。泡泡瑪特如今市值僅剩不到500億港元,距高點1500億港元砍掉近70%,卡牌順利承接了投資者對盲盒生意的期待。

資本入場今年初武漢警方抓獲卡牌團伙之時,一千公里外,一家卡牌經銷商向港交所遞上了招股書。雲湧控股是集換式卡牌代理商鼻祖,成立於2004年,如今已是亞太區最大的卡牌遊戲巨頭。業務模式上,雲湧是純粹的代理商,招股書顯示,雲湧主要經營遊戲及收藏品下游B2B批發業務,其中又分為子分銷商、轉售商和零售商三大塊,此外還有零售及發行業務。一位接近雲湧人士告訴36氪,雲湧進入中國市場早,又專注於集換卡牌和日系卡牌,多年下來積累的渠道資源比較強勢。從招股書數據可以發現,雲湧業務架構近幾年起了變化。2018財年至2021前九個月期內,雲湧批發業務收入佔比不斷抬高,從72%漲至95.4%,而零售業務則從28%滑落至3.7%。雲湧在招股書中提及,核心集換式卡牌遊戲玩家一般會進行大批採購,導致零售價指數下跌,批發價指數則由2015年的100.0,上升至2020年的111.9。隨着公司業務逐步高度依賴批發,營收及利潤一路走高。報告期內,雲湧營收翻了十倍,尤其2020年同比從上一年2.27億港元暴漲至10.12億港元,公司擁有人應占淨利也相應翻了十倍,從1414.5萬港元到1.38億港元。資本化動作正密集垂青卡牌行業。去年年中,遊樂設備發行與運營服務商龍頭華立科技在深交所上市,引起市場關注的,正是公司新佈局的IP卡牌業務,尤其是奧特曼卡牌。IP及線下游戲設備兩大概念傍身,去年年底的元宇宙大潮中,華立科技也曾因此在二級市場收穫20cm漲停。華立科技的銷售方式,主要是向大玩家、萬達寶貝王、永旺幻想等合作遊樂場門店投放卡片機,消費者在門店設備上購買卡牌。財報中,2016年至去年上半年,華立科技遊藝機銷售業務佔比由88.1%下降至39.6%,同時動漫IP衍生品(卡牌)業務營收佔比由5.5%大幅提升至32.7%。西南證券看好卡牌業務作為公司的新增長點。數據顯示,華立科技IP衍生品業務2017年營收為2041萬元,2020年為6822萬元,18至20年CAGR為50%,其中奧特曼卡牌營收貢獻超六成。也就是説,僅賣奧特曼卡片,公司就有超過4000萬元入賬。相比遊樂場及設備運營較低的毛利率,以卡牌為主的IP衍生品利潤厚得多。華立科技財報寫明,“奧特曼形象卡片”、“寶可夢形象卡片”、“超級龍珠形象卡片”等毛利率均超過30%,最高達到39.4%。在本就暴利的玩具行業,這一數據依舊顯眼,基本追平了國內最大玩具經銷商kidsland的毛利率。看起來到處都是熱鬧景象——資本入場“奶”行業、二手市場炒得火熱,但將視野拉大來看,卡牌仍就是一小羣人的狂歡。雲湧的招股書中,將集換式卡牌遊戲與流行玩具、遊戲機和其他遊戲市場規模進行比較,到2021年,集換式卡牌這一從海外興起的遊戲,在亞太地區不過24億港元的體量,僅佔遊戲及收藏品整體1900億市場的1.3%。

來源:雲湧控股招股書

“儘管(實體)卡牌遊戲在中國已經有了一定的核心玩家,且很穩定,但吸引新的消費者以及出圈仍舊不容易,這是我們面對的挑戰。”桌游龍頭Asmodee中國區總經理劉洪峯告訴36氪。

難出圈的直接原因是門檻高。社交平台上,存在很多想入門集換式卡牌求指導的帖子,而圈內玩家的回覆基本圍繞幾點展開:遊戲本身複雜的機制和規則、明確自身是競技玩家還是收藏玩家、可承擔開銷的經濟基礎、儘量避免的二手市場騙局。

顯然,搞懂這幾個問題之前,大部分新手就已經被勸退。

卡淘官網的“新手入門”中還有這樣一句建議:目前國內的大多數玩家過多地依賴交易去獲取金錢,而忽視了交換,其實交換更能體現集、換式卡牌的玩樂本質。

卡牌市場正展現出一種割裂,即所有受眾羣體中,二手市場玩家比遊戲玩家聲量更大,也引起更多關注,同時不可否認的是,前者同樣是產業鏈中重要一環,且切實帶動着行業擴張。

作為卡牌圈頭部交易平台,這樣一句行業觀察後的心情或許很複雜。如何將公眾注意力從那些誇張的競拍價拽回到遊戲本身,是今後一切的開始。

(文中孔文瑞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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