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司機、女程序員之後，女玩家也要被嫌棄了嗎？
上個月，被稱為“國產遊戲之光”的《黑神話：悟空》視頻剛收穫好評沒多久，就因為主創團隊的厭女言論遭遇口碑滑鐵盧。主創馮驥在微博上發表的一串帶有性意味的文案，最終在評論區引發了一場關於“遊戲內性別歧視”的罵戰。
遊戲圈一直被視為性別歧視的重災區。早在 2014 年，全球最大規模的電子遊戲展會 E3 上，就已討論過“為什麼性別歧視存在於遊戲中”。然而六年過去了，“3A 大作不需要女性玩家”這樣的言論依然存在。
《黑神話》事件之後，豆瓣上有人發起了“遊戲世界中的性別刻板印象”的話題，大家紛紛説出了在虛擬世界中的不適體驗：
被隊友罵菜，結果另一個人出來圓場説“這是個小姐姐”，一時間不知道該開心還是難過。
本人女，在遊戲裏性別一直選男，不然輸了必定被甩鍋。
《合金裝備》裏靜靜的設定是一名狙擊手，但請問哪個上戰場的人會穿着比基尼在礫石沙漠中爬摸滾打，全程沒有一句台詞？
▲《合金裝備》裏的靜靜
這次我們挑出了遊戲圈中三條常見的關於性別歧視的言論，以它們為例，談一談女玩家的困境。
#言論1
“在遊戲中我也會虐殺男性角色啊，怎麼換成女性就叫歧視了？”
儘管幾乎每年都有遊戲陷入性別歧視的爭議中，但沒有哪款遊戲的爭議能比得上《俠盜獵車5》（GTA5）。它模擬了一個地下犯罪世界，玩家可以選擇是否使用暴力獲得地位的提升，從而決定劇情走向。
遊戲最大爭議點在於，其中三位主角皆為男性，玩家可以操作他們花錢買妓女，然後再殺掉她。
▲GTA5 中的場景，右面兩位主角充滿氣概，左邊的女性則是挑逗的形象，這樣的男女形象設定貫穿整部遊戲。
在遊戲發佈後，女性遊戲測評家 Carolyn Petit 表示“這是一款非常好的遊戲，但是有輕微的性別歧視。”最後她給遊戲打了 9 分，滿分是 10。
結果這條測評讓她遭遇了數千條言論攻擊，這裏選一條措辭比較優雅的：
“僅僅因為女性形象單一和厭女元素，就不給這個遊戲滿分，你們這是偏見，狹隘且可笑。”
當然，也有玩家表示不解，“在遊戲中我也會虐殺男性角色啊，怎麼換成女性就叫歧視了？”
對此，遊戲分析師 Anita Sarkeesian 專門錄製了一期《遊戲中被物化的女性》的視頻，解釋了這其中的區別：
作為工具的女性在遊戲中數不勝數，她們通常只有純情和放蕩兩種形象。絕大多數存在只是為了烘托情感、推動劇情、或者利用她們的悲劇身份滿足玩家的正義感。
但在一個尊重女性的遊戲中，女性角色不該只是等待被拯救的落難甜心、為男主無私奉獻的助手又或身份悲慘的妓女。即便是龍套，她們也可以有更多個性的身份和形象。
#言論2
“女生打不好遊戲很正常，這是生理條件決定的。”
在英文中，女性玩家常被叫做“girl gamers”，相對於 female，girl 顯然多了一份脆弱和可愛的意味，而這也是遊戲界對女玩家的定位： 美就行了，不需要你強。
2018 年，俄國推出了第一支全女性的電競團隊 Vaevictis，但成員入隊之前既沒有參與過訓練，也沒有打過任何遊戲。不出所料最後全隊被打得落花流水，一局未贏，淪為賽場上的笑柄。 她們的價值更多是用性別和美貌為賽事增添熱度。
比賽失敗後，有網友評論説，“這是男人的競賽，女孩就別參與了。”
女性不喜歡也不適合玩操作類遊戲，是遊戲圈根深蒂固的偏見。《黑神話：悟空》的主美楊奇也曾在微博中稱有些遊戲女性註定無法參與，“男性和女性的遊戲 G 點大相徑庭，這不是遊戲環境決定的，是生理條件就決定的事兒。”
這番言論看起來和“女生不適合學理科”是一個邏輯，但也有女性在努力打破這個刻板印象。
在 2019 年《爐石傳説》特級大師賽上，Liooon 以 3:0 的戰績奪下了全球總冠軍，是爐石電競史上首位奪冠的女選手。頒獎典禮上，Liooon 激動地哭了出來，講述了自己第一次參加比賽時拿到了替補名額，被人喊“女生就不要來替補了”的經歷。
即便如此，對女性玩家的質疑聲依然存在。
有人説在反應能力、體力等因素上，男女有別。且不説生理優勢有無道理， 無論是玩家比例、電競體系還是遊戲文化上，遊戲圈都未給女性施展空間。
在紀錄片《電子競技在中國》裏，玩家小酥的看法也許可以説明， 女玩家最需要的不是生理平等，而是機會。
#言論3
“遊戲市場本來就是以男性玩家為主，討好男玩家不是很正常嗎？”
上上個月，知名遊戲發行商育碧集團，被幾十名員工指控公司高層存在性別歧視和性騷擾現象。報道稱育碧內部以創意總監 Serge Hascoët 為中心，形成了一種“兄弟會”的氛圍。
▲Hascoët 經常公開在公司播放黃色電影，講黃色段子，曝光後被迫離職。
這樣的公司文化自然也反應到育碧的遊戲中，被視為典型男性視角的《刺客信條》系列中，《刺客信條：奧德賽》原本主角設定只有一個女性形象，最後卻被 Serge Hascoët 以“一款由女性擔任主角的遊戲是不會暢銷的”為由否決了。
這位創意總監説這番話的時候可能忘記了，《古墓麗影》的勞拉就是一款暢銷遊戲的女性主角，而她也可以説是電子遊戲史上最成功的女性形象之一。
▲《古墓麗影》的勞拉形象演變圖，20 年間勞拉逐漸從性幻想對象轉變為獨立女性，被視為遊戲史上最先鋒和經典的女性形象。
女性的加入，對於一個遊戲團隊有多重要？前段時間火爆朋友圈的《集合啦！動物森友會》便是最好的説明。
該遊戲製作團隊由任天堂首位女性遊戲總監京極綾（Kyogoku Aya）帶領，團隊中男女比例是少見的 1:1。京極綾稱， 女性員工的加入，帶來了更多元化的想法，也讓團隊變得更有創意。
無論是女司機、女程序，還是女玩家，性別從來不應是衡量能否參與到某個領域和行業的標準。
在 2014 年，在遊戲從業者的私生活引發了大面積性別暴力的“遊戲門”事件爆發後，《紐約時報》在報道文末這樣寫道：
"The entire world around them has changed" she said. "Whether they realize it or not, they’re no longer special in that way. Everyone is playing games."
無論他們是否願意，都必須接受這個現實：虛擬世界不再只依照他們的喜好而設定，遊戲屬於每一個人。
參考資料：
《遊戲説 27：電子遊戲與性別歧視》 B站小毛不在
《遊戲世界的性別鄙視鏈》界面新聞
《Paul Verhoeven：Sexism in gaming》TED
《Ubisoft Family Accused of Mishandling Sexual Misconduct Claims》彭博社
《Feminist Critics of Video Games Facing Threats in ‘GamerGate’ Campaign》紐約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