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開菠蘿財經(ID:kaiboluocaijing),作者:蘇琦,創業邦經授權發佈,頭圖來源攝圖網。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很難進行一場正常、嚴肅的對話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頻繁從孩子、同事、朋友、網友口中聽到“栓Q”、“真的謝”、“芭比Q”?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會在互聯網上看到各類諧音字、錯別字、字母簡寫,但秒懂它們的含義且露出意味深長的一笑?
這一切的變化好像都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直到有人將這種現象戳破,引發爭論。
微博用户@尚龍老師近日發微博稱,他發現新一代人 (包括孩子和家長) ,都正在養成一種新型的文字體系,這種文字體系分為兩類,一類是為了適應平台規則,將“秒殺”説成“秒秒”,將“賺錢”改成“賺米”;一類是栓Q、芭比Q等流行熱梗。
網友發現主播都會説替代詞
實際上,從互聯網出現,一些“黑話”和流行語就開始在小圈子內流行,但近兩年,這些流行語開始滲透至我們的日常交流中,甚至影響到了剛學會漢字的孩子。“救救孩子”,尚龍老師稱。
也有人持反對意見,認為每一個時代都有特定的情緒表達和語言體系,語言也有自己的生長迭代需要。
而我們好奇的是,年輕人的語言習慣一定要被互聯網影響至此嗎?在快速學習和適應這類“黑話”之後,年輕人們還有多少時間和空間留給“好好説話”?
互聯網遍地“黑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好像默認,在網上衝浪的時候需要另一套語言體系。
正如@尚龍老師發文所説,直播時,需要將“秒殺”説成“秒秒”,將“賺錢”改成“賺米”,將“直播間”改成“啵啵間”。
7月13日晚間,“抖音黑板報”頭條號對此回應稱,不能提“秒殺”“賺錢”“直播間”等是不實消息。這份回應中還提到,主播在符合規範的情況下可以對“秒殺”進行正常表述;而關於後面兩種説法,抖音並沒有相關規則,網友使用變體、諧音等表達屬於網絡黑話,平台並不提倡。
7月14日下午,@尚龍老師再次發文稱,自己在剛開始直播時,就有人給過他兩張表格:一張是直播違規注意細則,另一張是廣告違禁詞。而類似的表格還有很多,大都來自於參與抖音直播的一些電商學院。
實際上,不管平台方是否設有“違禁詞”,一些商家和品牌在各平台直播或發佈短視頻作品時,確實都會使用替代詞,例如將“消炎”標註為“消火火”,將“敏感肌”標註為“敏敏肌”,將“買”和“錢”標註為M和Q等。
不同的大主播都會在字幕使用字母替代敏感詞
不止短視頻平台,其他互聯網平台也有很多限制,內容發佈者“緊張”到連電影《殺死比爾》都要改成《口死比爾》。網友們對此不但見怪不怪,還會“心領神會”,轉而自發研究諧音、錯別字、表情符號、縮寫等進行“語義”替代。
但值得一提的是,7月13日,B站和微博已先後發佈公告,呼籲用户規範使用漢字,將對站內利用諧音字、變體字等“錯別字”發佈、傳播不良信息的違規行為開展集中整治。
如果説,上述這類“黑話”尚且屬於被動使用,有一類新型流行語正在互聯網平台上被網友們主動傳播,如栓Q、芭比Q、我真的謝、大冤種等等。
互聯網運營小伍表示,一開始這些詞只是一些主播或素人的口頭禪,因為發音和詞組的“獵奇”被各大主播模仿和複製,並被賦予了一定的語義,這種表達就擴散開來了。“經過不斷傳播,這些詞由一種口頭禪變成一個熱梗,在用户心中產生持續的記憶,最後徹底出圈,甚至形成一種語言體系。”
栓Q衍生表情包
這類流行語還從網絡上蔓延到了線下。@尚龍老師稱,曾在小區聽到一羣孩子扯着嗓子喊:完了,芭比Q了!幾個小學語文老師也曾向他反饋稱,現在小朋友闖了禍都是“完了,芭比Q了”,要感謝同學的時候全是“聽我説謝謝你”,自己在講解知識點,學生在下面“啊對對對”……
這羣孩子剛學會漢字沒幾年,就已經學會説網絡“黑話”了,而且還將“黑話”寫進作文裏。一位在職語文老師稱,班裏部分同學寫作文時使用網絡“黑話”的情況非常嚴重,她指出後孩子根本不知道哪裏有問題,“説明,使用網絡流行語對他們來説已經常態化了,很難糾正”。
“真沒想到,現在好好説話都成了一種奢求。”多位網友在社交平台上感慨。
是栓Q選擇了我們,還是我們選擇了栓Q?其實自從有互聯網開始,網友們就開始生產和使用互聯網流行語。書評人、專欄作家維舟在一次活動中總結,網絡流行語在中國的發展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2005年之前互聯網剛開始流行,彼時的網絡流行語大多是簡易的表情符。2005年博客出現,大量UGC內容的產生,為網絡流行語的大規模傳播提供了重要的媒介支持,但總體上,依舊帶有明顯的青少年亞文化特徵。而到了2013年,隨着移動網絡的快速普及,曾經在小圈子裏使用的網絡流行語開始向全社會擴散開,逐步融入每個人的日常用語之中。
順着這一脈絡,可以看到,從Web1.0時代的門户網站、貼吧、論壇、空間,到Web2.0時代的博客、社區、短視頻、直播間,用户一直都在自創加密“黑話”和流行語,目的是為了規避被舉報、屏蔽的風險,或是便於小眾圈子內的無障礙交流。
當年遍佈在空間、貼吧內的火星文,去年流行起來的“yyds”“zqsg”等00後的常用表達,以及現在的錯別字、諧音字等,都屬於這類“黑話”的範疇。
曾有明星發火星文喊話粉絲
一位網友也指出,網絡流行語是一種對現實世界的關懷與映射,在一定羣體中傳播的同時可以獲得情感共鳴和精神認同。但語言本身也是一堵高牆,牆內是“懂的都懂”的同好部落,牆外則是一頭霧水的“數字難民”。
“圈子外的人原本是在被動接受這樣一種表達方式,但久而久之,為了融入這個圈子,或者更順暢的在網絡上進行交流,圈子外的用户會下意識的主動去‘補課’,防止自己‘不入流’。”資深品牌公關人士蔣明昊解釋。
隨着流行語的不斷使用,過了這麼多年之後,這些新的語言開始不斷滲透進我們已有的語言體系中,變得日常化、口頭禪化。雖然大熱的流行語和名梗時常更新換代,但人們使用流行語當口頭禪的習慣已經逐漸養成,原本的“衝浪語言”開始進入生活。
習慣究竟是怎樣養成的?
一方面,流行語和梗本身具有娛樂、調侃、戲謔的特質,可以使用在日常場景中。“不管是工作場合、相親場合、社交場合等,大家都會像用表情包一樣去使用這些口頭禪,作為自己表達和發泄的出口。”小伍稱。
另一方面,如今,品牌方或者達人們想要快速加入甚至是駕馭如今的互聯網語言生態,就會先發制人——用熱梗和流行語佔據流量,學習年輕人的説話方式。
“在做網絡傳播的時候,很多品牌方會刻意地去學習這些語言方式,目的是接觸它的目標用户羣體,同時‘收割’一批流量。”蔣明昊稱。
如果説以前的互聯網流行語更多是被用來表達和傳遞信息,現在的流行語則更多被用來宣傳、營銷和圈流量。一個很明顯的例子是,栓Q、大冤種等關鍵詞在互聯網平台上擁有數億的觀看量,不少達人會帶上關鍵詞發佈“反向種草”相關的視頻。
無論是被動接受達人的洗腦傳播還是用户主動接梗玩梗,最終導致的結果是,互聯網平台上的流行用語正在佔據我們的日常語言空間,開口即“黑話”。
熱梗終將過氣,年輕人要好好説話隨着這些互聯網“黑話”從線上傳播到線下,從特定人羣傳播至學生羣體,爭議和擔憂也隨之而來。
其中之一便是,人們原本想要通過一種看上去更無害的“黑話”,來消解系統性的風險,但這類“黑話”一旦被長期使用,可能會改變我們的思維模式和表達習慣。背後的邏輯是,這類“黑話”和流行語頻繁地出現在不同的語境中——不管是在互聯網平台的標題、視頻、評論區、彈幕中,還是在嚴肅的場合中,這樣下去,或將導致一些人表達退化、語言匱乏。
對此,知名漢字博主@王左中右就先後多次發文,表達擔憂。其在文中稱,“每天每時每刻都會很多的新詞,比如跺jiojio、絕絕子,比如一些莫名其妙的首字母縮寫,“錢”打成“Q”,“臉”成了“L”。所以我們生活的時代:歌詞越來越口水化,文學越來越網絡化,詩歌越來越淺顯化,大眾詞彙越來越庸俗化……當什麼都可以絕絕子的時候,當人人都願意絕絕子的時候,就不會再有什麼成語絕句了。”
這樣的觀點並不是首次出現,2021年9月,新華每日電訊也在《拿什麼拯救被“梗”住的“文字失語者”》一文中指出,藉助表情包、梗、流行語、省略語的表達,不是你在説話,而是“話”在説你。久而久之,你的文字表達能力便被梗塞住了,失去自如地用文字表達想法的能力。
但有人反對這種説法,認為網絡熱詞也是一種語言表達和情緒表達的自由,語言自身會隨着時代的發展進行生長、迭代和演進。
需要注意的是,從打工人、凡爾賽、內捲到栓Q,同樣是流行語,詞彙本身所具備的社會性卻正在流失。新聞傳播學教授王佳鵬曾指出,網絡流行語的關注重點從公共事件轉向了娛樂調侃,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説明了,為什麼現在流行熱詞的廣泛使用,會引發大量的討論和擔憂。
小伍稱,“形成這樣的趨勢,背後一定是多元因素在起作用,比如互聯網羣體的快速擴張、傳播媒介的改變、短視頻和直播帶來的娛樂化和碎片化等。”
對此,一位網友的總結比較深刻,“雖然流行語是一部分人共鳴的結果,但對每個個體來説,流行語終究不是自己的聲音,它可能會淹沒個人內心的真實想法,使我們處於失語狀態,失掉主體性。相比用流行語,我更願意自己想怎麼説,就怎麼説。”
正如一名傳播學學者對開菠蘿財經的分析,年輕人可以説流行語,但不要忘記,語言是思想和意識的外衣,越是被流行語包圍,我們越應該好好説話,網絡熱詞也不應該不分場合地被濫用。
這也是為什麼在很多影視文學作品中,會反覆強調語言的重要性。《阿凡達》花費巨資打造的全新語種,表明語言是各類觀念和文明的載體,當它們被破壞、被侵蝕,那些我們珍視的東西也將隨之毀滅。這不是“狼來了”的故事。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小伍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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