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深陷絕境的孫楊,含恨退役的劉翔,正在老去的姚明……丨百家故事

由 太史憶秋 發佈於 體育

本篇文章收錄於百家號精品欄目#百家故事#中,本主題將聚集全平台的優質故事內容。讀百家故事,品百味人生。

劉翔打破亞洲人無法在田徑場上稱雄的詛咒、姚明一人扛起整個中國籃球的崛起、孫楊為中國游泳男隊實現零的突破。

在特定的時間段裏,這三人曾是中國競技體育的旗幟。他們用無與倫比的天賦和數十年如一日的艱辛努力,鑄就了中國體育的傳奇。

在這條看似風光、實則兇險的路上,有人功成名就、有人功虧一簣、有人孤軍奮戰……

體育競技和人生共同的殘酷之處,是一曲終了時,誰都要退場。留下的,或是昨日輝煌,或是滿臉滄桑……

處罰決定下發69天之後,孫楊還是選擇上訴,儘管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2020年5月5日,據報道,在上訴截止日的最後時刻,孫楊就被國際體育仲裁法庭(CAS)禁賽8年的裁決,向瑞士聯邦法庭提起上訴。

從最初的力挺到隨後的質疑,69天裏,這位29歲的中國泳壇傳奇巨星,深陷輿論漩渦。

孫楊的故事令人唏噓,有人説:孫楊的今天,是因為他不會像姚明一樣思考,卻有着同劉翔一樣的境遇。

是非功過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在這次被禁賽之後,留給孫楊的機會,確實不多了。

多年之後,人們一定會想念那個在泳池裏穿梭的孫楊,想念那個在110米欄賽道上飛馳的劉翔,也一定會想念那個一度在世界賽場統治籃筐的姚明。

主持人魯豫怎麼也沒有想到,做名人訪談這麼久,自己第一次遇到嘉賓幾乎從頭哭到尾的情況。那是2012年,作為倫敦奧運會400米、1500米男子自由泳金牌獲得者,孫楊成為全國人民的焦點。

按照《魯豫有約》的慣例,開始訪談之前,節目組會向嘉賓播放一組短片。為此他們走訪孫楊游泳訓練的啓蒙學校,採訪了多位孫楊的啓蒙教練。短短兩分鐘的視頻播放結束,現場掌聲還未結束,孫楊掩面而泣。

魯豫問他想到了什麼,他平復一下心情,啜泣着説:“可能沒有人會知道,我這一路走來有多辛苦。從真正游泳到現在,11年我一天都沒有間斷過。我已經有大概5、6年過年沒有回過家。”孫楊在舞台中央哭,他的母親楊明坐在舞台下哭。

像每一位取得輝煌成就的運動員一樣,從懵懂的童年開始,孫楊便開始接受近乎殘酷的體育訓練。

1991年,孫楊出生在浙江杭州。他的父親孫全洪畢業於上海體育學院,曾是安徽省體工隊男子排球隊運動員,身高1.88米。母親楊明曾是浙江女排的主力球員,身高1.72米。

孫楊的名字,來自於父母姓氏的結合,同時他的身高,也繼承了父母的優點。

6歲的時候,幼兒園的午休小牀已經容不下他了。父母帶孫楊去測骨齡,醫生看着結果告訴他們:“這孩子以後能長到1.96米。”

夫妻二人傻了眼。楊明和孫全洪都是專業運動員出身,深知競技體育的苦,原本希望孩子能夠脱離苦海,但看到兒子能長這麼高,二人商量:“要是不從事體育鍛煉的話,那身材以後沒辦法看了。”

不久之後,孫楊穿着泳褲就下了水。

可以斷定的是,在游泳方面,孫楊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天才。

成年後的孫楊身高1.98米,臂展2.11米,肩寬0.53米,體重79公斤,孫楊的澳籍教練科特雷爾認為其身體條件非常罕見。進入到泳道之後,他猶如一輛在水中穿梭的快艇,天然的身體優勢讓他在爆發力和耐力上,擁有完美的結合——孫楊是為數不多能夠包攬1500米到200米自由泳冠軍的選手。

這一成就就連泳壇天才菲爾普斯也沒能做到。因此,當孫楊進入游泳項目之後,在不到3年的時間內,他壟斷了當時杭州市所有小學生游泳比賽的冠軍。

隨後他進入杭州有名的陳經綸體育學校訓練學習,這裏曾經走出過吳鵬、樓雲、羅雪娟等眾多泳壇名將。

看着場館內擺放着冠軍們的照片,孫楊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成為其中之一。

孫楊童年照在陳經綸體育學校,讓孫楊啓蒙老師朱穎和羅紅梅印象最深的,不是孫楊出眾的游泳天賦,而是他的脾氣——“鬧騰”。

“一個隊裏有幾十個學生,他是特別鬧的一個,基本上我們教練要一對一對付他。有一些大一點的姐姐幫我們帶訓練,他會把那個姐姐嘭地一下推下水。他膽子很大。”

從進入泳道開始,孫楊鬧騰的性格為他招來不少麻煩,老師的頭疼、同伴的厭惡,最重要的是媽媽的打。無數次,孫楊因為愛玩、不想訓練,被他的母親楊明打得青一塊紫一塊。

坊間對於孫楊的這種“鬧”,有兩種解讀:一種觀點認為,男孩在成長過程中,都有惡作劇的喜好。

另一種解讀則是,作為獨生子女的孫楊,一直生活在媽媽的照顧下,是一個長不大的男孩。

孫楊和爸媽從孫楊下水學游泳開始,她總會出現在泳池邊陪同訓練。為了保證孫楊的營養,她每天都會給孫楊煲湯,“忙得像打仗一樣”。

那些精心熬煮的湯並不美味,但孫楊總會順遂地喝下去,包括被認為富含維生素的“芹菜汁”。孫楊是母親生活的中心。直到小學6年級,她仍然會給孫楊繫鞋帶、拿書包。

甚至日後孫楊進入國家隊,她仍然要求孫楊每天打電話給自己彙報生活情況。

從吃穿用度,到隊員、教練交往細節,再到訓練內容,孫楊生活的一切,都有母親的參與。

楊明、孫楊

年少的孫楊沒有辜負自己的天賦,他的成名軌跡中,從來不乏刻苦。據他的啓蒙教練介紹,孫楊是當初體校訓練最努力的一個。體校原本有200多個和孫楊一起進校的孩子,但嚴苛訓練後,最終只有5個人堅持下來,孫楊是其中唯一的男孩。

他平均每天三千米的訓練,連續五年幾乎從未間斷過一天。他甚至自發監督其他同學,如果誰少遊了50米,他會主動告訴教練。13歲那年,憑藉出色的成績,孫楊成功進入浙江省游泳隊。並在隨後的時間裏,成績快速進步。

2006年,孫楊以“代訓”的身份進入國家隊。同年,剛剛15歲的他在浙江省運動會上拿下3枚金牌。2008年北京奧運會,17歲的孫楊在1500米自由泳的賽場上,以15分05秒12的成績獲得第八名,實現歷史突破。

隨着成績的提高,孫楊的訓練量也在加大。從每天3千米,到進入省體育隊的1萬3千米,再到進入國家隊後每天訓練量14-20公里。

一個訓練刻苦的細節是,由於長期泡在水裏,他的指紋被磨光,甚至無法使用智能手機的指紋識別功能。

孫楊永遠無法忘記2012年的倫敦奧運會。像田徑一樣,在泳池裏,黃皮膚黑頭髮的亞洲人幾乎鮮有成績出色的運動員。自奧運會誕生以來,中國人在男子游泳項目中從未折桂。

大浪淘沙的歷練裏,總有人脱穎而出。

這一次,被命運選中的是孫楊。2012年,孫楊在倫敦為中國男子游泳隊實現歷史性的突破。在男子400米、1500米自由泳中為中國隊拿下兩枚沉甸甸的金牌。

同時,在200米自由泳和4x200米自由泳接力比賽中,孫楊為中國隊再添一枚銀牌和銅牌。

年僅21歲,創造歷史的孫楊,成為中國競技體育的代表。曾在北京奧運會豪取8枚金牌的菲爾普斯如此評價:孫楊的姿勢、划水動作幾乎完美。

從默默無名的運動員,到全球矚目的體育明星,孫楊面對的賽道從泳池轉換到生活後,關於他的各種消息開始多了起來。

從倫敦回來之後,他先是被爆與一名空姐的戀情,缺席隊內訓練一個月;隨後與教練朱志根鬧翻,他的母親楊明指責對方“訓練方法太落後”……

2013年11月,孫楊無證駕駛保時捷卡宴汽車被公交追尾,最終在輿論的壓力下,微博道歉。

如果説生活中的”任性“讓他遭受到公眾輿論的指責,那麼更為糟糕的是,在運動員的生死線上,孫楊似乎出了“事故”。2014年,仁川亞運會前夕,孫楊因為心臟問題服用了曲美他嗪。

從17歲開始,孫楊在嚴酷的訓練中患上病毒性心肌炎,長期服用藥物輔助治療。但在2014年,世界反興奮劑機構將這一藥物列入黑名單,孫楊因此中招,最終被判誤服禁藥,禁賽三個月。

那時,孫楊23歲,鋪天蓋地的負面言論,讓他寢食難安。他的母親多年後回憶此事時説,“急在心上,一夜白頭”。被逼到死角,孫楊和母親都曾想過退役。

如果能夠在奪取驚人成績之後斷然退役,他迎來的或許是人們懷念和祝福的掌聲。但孫楊最終沒有。原因是,他不甘心。

越是被負面輿論纏繞,他越是想用成績證明自己。就像是世錦賽上,奪得冠軍的他對質疑他的季軍獲得者説的那樣:I am winner ,you are loser.

2013年巴塞羅那世錦賽,他拿下男子400米、800米、1500米自由泳冠軍,獨攬三枚金牌,榮膺當屆世錦賽最佳男子運動員。這是亞洲運動員首次獲此殊榮。

2015年喀山游泳世錦賽,他再次拿下400、800米自由泳冠軍,200米自由泳亞軍。1500米決賽當天,他因心臟不適退賽。連續兩屆世錦賽的5枚金牌,孫楊用實力擊敗所有人的質疑。

但似乎陷入某種怪圈,孫楊的成績越耀眼,在他身上呈現出的爭議就越加複雜。爭議越複雜,他就越要用成績驅散圍繞在他身上的非議。那時,奪冠的他沒有按照要求,身穿某運動品牌的專用服裝遭到網友譴責。第二天,他愈加神勇,再次站上冠軍領獎台後,他選擇用國旗將品牌logo遮擋,再次遭遇口誅筆伐。面對外國運動員的質疑,以實力説話的他,往往選擇以最激烈的方式反擊回去。

霍頓、斯科特、盧卡,每一個質疑孫楊的運動員,孫楊都表現出更大的質疑。

在他認為“成績判定一切”的基礎上,他要用最耀眼的成績反擊。同時,他也將自己與“中國”、“所有人”捆綁,從而壓制對手。

因此,2015年底、2016年初,一直被傷病侵擾的他,仍舊堅持高強度訓練,向2016年巴西奧運會發起最後的衝擊。最終,他還是贏了。即便賽前因為傷病,他右腿肌肉退化,比左腿瘦了6.5釐米,右腳因在泳池浸泡過久,高度腫脹。即便賽前,他第四、第五蹠骨接連疲勞性骨折,幾乎不敢發力。

最終他還是在400米自由泳中拿下亞軍。相當不錯的成績,但偏偏獲得冠軍的是霍頓。後者一直對孫楊“禁藥問題”頗有微詞。在那天的賽後採訪裏,孫楊抱着採訪他的記者哭了很久。

第二天,他迅速調整心態。最終在200米自由泳中,為中國拼下一枚金牌。游到終點,從水中探出頭來看成績的孫楊,看到大屏幕上奪冠的消息時,他仰天嘶吼。

從2012到2020年,整整8年的時間,孫楊不斷用成績證明自己的實力,也不斷因為那些任性、不成熟的言行,頻頻引發爭議。但最終,一次常規興奮劑檢查,葬送了孫楊的職業生涯。

儘管那時,他是世錦賽累計金牌第二多的運動員;是第一個衞冕世錦賽最有價值運動員稱號的亞洲運動員;是泳壇歷史上,僅次於菲爾普斯的傳奇般的存在。

2018年9月4日,在一次賽外興奮劑檢查中,出於對檢查人員身份的質疑,孫楊“暴力抗檢”破壞取樣,導致檢查最終未能完成。

2019年3月,世界反興奮劑機構向國際體育仲裁法庭提出上訴。2020年2月28日,因為糟糕的翻譯和無力地辯解,最終法庭宣判:孫楊未能遵守世界反興奮劑機構(WADA)的規定,破壞反興奮劑取樣,將被禁賽8年。

今年,孫楊已經29歲,8年禁賽幾乎宣判了孫楊的職業生涯提前終結。不知此時,曾經以為比賽的勝負是掌控人生全部的孫楊,在生活這條賽道上摔倒後,將會迎來什麼。

一個被人們忽略的細節是:在孫楊被禁賽後,輿論先是一致的支持孫楊,後變為指責孫楊的“任性”。在網友爭吵不休時,體育評論員張路平發出這樣的感慨:那還是2011年,我們在尋找劉翔的接班人。記者的眼光沒錯,只是他自己後來跑偏了……不過,那也是他唯一無條件配合採訪的一次,那時的他還小,那麼率真。

2012年,當劉翔看着21歲孫楊在泳壇崛起的時候,或許會想起自己21歲時的樣子,那是2004年,雅典奧運會。劉翔,註定是中國體育史上一個令人無限唏噓的名字。無數人曾被他飛馳的身影震撼,但這種震撼有多強烈,接踵而來的失望就有多絕望。他的成績無法用侷限的詞語來形容,在某種程度上,他代表的是“黃種人”、“亞洲”。在常年被歐美白人、黑人壟斷的田徑短距離項目上,他以打破世界記錄的成績,載入史冊。

起跑線上一片黑色的中間,蹲着一位黃皮膚運動員,很多人被這種畫面感動。

與輝煌成績相伴隨的遺憾是,他在至關重要的大型比賽中,只贏過一次。北京、倫敦奧運會,他皆因傷退賽。超級偶像在瞬間崩塌,讓很多人難以接受,以至於認為背後存在着某種內幕。更有人懷疑,退賽風波是劉翔壓力太大之下的“表演”。加之他前隊友的話,“劉翔最喜歡的演員就是他自己”。這讓劉翔的職業生涯留下沉重的陰影。劉翔的痛苦真的是表演嗎?或者,他的傷真的嚴重到退賽程度嗎?一直到今天,這個問題似乎才擁有答案。

1983年,劉翔出生在上海,他的家庭並不富裕,父母也跟體育無緣。少年時代的劉翔不愛讀書,熱愛運動。7歲那年一天傍晚,他一個人在操場上漫無目的地奔跑,被田徑教練仲鎖貴選中練習田徑,“他跑得很帶勁,好像有骨子裏的喜歡”。3年之後,上海市普陀區少年體校的教練顧寶鋼覺得劉翔是個好苗子,將他招致麾下主練跳遠。13歲時,因為在市青少年田徑比賽上100米跑成績出色,被上海體校的教練看中,開始系統訓練。短跑能力出色,有跳遠的功底,劉翔接受訓練不久後,就在1998年的全國比賽中,拿下全能項目第二名的好成績。當時15歲的劉翔,在比賽前受傷,腿上打了封閉針,仍舊堅持完成比賽。

劉翔舊照

縱觀整個少年時代的劉翔,他沒有主攻訓練項目,沒有訓練目標。有教練看好他就跟隨訓練,一路跌跌撞撞向前。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1999年,那年劉翔17歲,遇到了改變自己一生的人——教練孫海平。

彼時的孫海平是110米欄項目上的王牌教練,他帶出的隊員曾經兩次蟬聯全運會金牌。

一次在上海二體校參觀訓練,他看到正在跨欄的劉翔,“別的孩子都是跳過去的,劉翔是跨過去的,這個跨和跳,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技術”。劉翔矯健、飄逸的身影,給孫海平留下了深刻印象。3個月後,他全力爭取將劉翔納入自己的隊伍。劉翔沒有拒絕。

孫海平、劉翔

用上海話説,劉翔的性格屬於“悶着皮”,意在表達小男孩喜歡惹點小麻煩,但面對苛責又露出膽怯的一面。劉翔不愛説話,天賦出眾,性格倔強。他幾乎一直是各大體育隊最小的小師弟,這並不意味着他會得到最多的愛,相反,因為年齡小帶給他的,是最多的欺負。他要給年紀大的師哥捶腿、按摩。可即便像傭人一樣殷勤,依舊厄運難逃。有人偷偷給他的自行車放氣,“疊羅漢“的時候他總被壓在最下面。最為過分的一次,一個比他大兩歲的師兄,在一天早上竟然把他的牙刷浸到小便池裏。一味的隱忍,並不意味着怯懦。一次他被柔道隊的男生圍住,要狠狠“教育”他。劉翔心裏害怕,但又不肯求饒。他用膝蓋狠狠懟到第一個向他撲過來的人鼻子上,對方頓時鮮血直流。旁觀的人後來告訴劉翔,他當時的表情極其可怕,兩眼發紅像一頭野獸。“打架這件事,一上來氣勢絕對不能輸人!”成名之後,有記者詢問他的成長經歷,他説道,“打不過就趕緊逃跑,反正整個訓練基地我跑得最快”。

因為打架,劉翔也經常被教練懲罰跑圈。在鋪滿煤渣的跑道上,如果覺得委屈,他會拼命地奔跑,像被激怒的紅牛。一次因為拼得太兇,以至於在終點沒能收住腳,他一頭撞到牆上,瞬間血流滿面。學校裏備受欺凌,家庭也沒能成為劉翔温馨的港灣。劉翔曾回憶,父親的懲罰總是非常嚴厲。輕的請吃毛栗子(用手指關節敲打腦袋),嚴重一點就是吃耳光。級別再往上升,就是用各種東西打屁股。打完之後罰跪。

“體罰的輕重,與錯誤的嚴重程度對等。”

被嚴格控制,被毆打,以單調的訓練替代完整的人生,這是劉翔的成長經歷,與諸多運動並無異同。但當這種教育方式,將它塑造的孩子放在媒體鏡頭之中,性格、秉性所釋放出的行為,就放大了這種缺陷。

劉翔獲2011CCTV體壇風雲人物頒獎盛典評委會大獎

2004年6月,在一次訓練中,孫海平被自己手裏的秒錶震撼到無法説出話來。當天訓練中途,孫海平照常用秒錶為劉翔110米欄測試,最終秒錶的數字停在12秒60。

按照常規,手動秒錶的誤差在0.3秒左右,照此計算,劉翔很可能跑進了12秒91,這是當時的世界紀錄。劉翔氣喘吁吁地過來問教練,孫海平故作淡定,告訴他13秒多,還不夠快。但在他心裏,他似乎察覺到自己可能會帶出一位創造歷史的運動員了。

果不其然,2004年8月28日,雅典奧運會男子110米欄決賽,原本認為能進前八名就是歷史突破的劉翔,站在了110米欄的決賽起跑線上。發令槍響起的瞬間,劉翔像箭一樣衝出去,快速處於領先位置。加速過程中,他逐漸甩開了對手。到了後半程,他幾乎領先其他運動員將近3個身位。

12秒91!劉翔贏了,金牌!追平塵封11年的世界記錄,創造奧運會記錄!

那一刻,他身披五星紅旗在場內慶祝,向世界證明中國飛人的存在,創造歷史。在賽後採訪中,這個一直頗為隱忍,不善言辭的21歲男孩,流下了眼淚:“太興奮太興奮了,誰説黃種人不可能拿到奧運會前八名,我今天一定要證明給大家看,我,是奧運會冠軍!”

能夠有這樣的感慨,原因皆來自於前幾年出國比賽的經歷。2002年,劉翔19歲,在法國的室內比賽中,裁判誤將劉翔第三名的成績取消,認定在第7道摔倒的美國選手,是劉翔。他的教練孫海平非常憤怒,找裁判理論。

裁判堅定地説:“中國人是跑不快的。”同時一口咬定,在第一個欄摔倒的一定是劉翔。這個匪夷所思的誤判,讓劉翔極為憤怒。那是他第一次出國參加室內賽,他把這種“恥辱”牢牢地記在心裏。他知道,即便最終攝像機糾正了一次比賽的誤判,但想要世界改變對中國田徑的誤判,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沒有刻意地叫囂、沒有激烈地對抗,蟄伏在運動場上,他要用實力贏得尊重。

終於,兩年的時間,無數滴汗水撒在跑道上,劉翔等來了真正的飛翔。

伴隨着歷史的誕生,劉翔的個人命運,也在一場比賽之後,發生急劇的改變。從雅典回到上海,曾經熟悉的世界突然瘋狂起來。他所到之處皆是歡呼的人羣,一直到5天后,他才從各種慶典現場回家。不過回家的路十分漫長。

剛進小區,他被彙集的數百名羣眾和十幾名警察圍住,人羣蜂擁如潮,劉翔被簇擁到雙腳離開地面。幾十米的距離,他走了整整半個小時。喧囂華麗的盛大狂歡背後,是劉翔沒有停止的腳步,他仍舊不斷創造一個又一個奇蹟。

2006年7月12日,在瑞士洛桑,劉翔以12秒88的成績創造打破沉睡13年的世界紀錄。

2007年8月31日,劉翔在世錦賽110米欄決賽上,以12秒95的成績奪得冠軍,成為集奧運會冠軍、世錦賽冠軍和世界紀錄保持者於一身的男子110米欄大滿貫得主。從2004年到2008年,4年的時間中國飛人飛躍全球,成為110米欄項目上當之無愧的王者。隨着人們的歡呼,劉翔的身價也開始暴漲,到了2008年,劉翔代言的單價已經達到1500萬元,是4年前的40倍,是國內最值錢的運動明星。

奧運會讓劉翔一夜成名,將他從看似簡單的賽道上,推向波濤洶湧的名利場。拿下奧運冠軍不久後的一天,劉翔曾在父親面前淚流滿面。他告訴父親,説自己承受不起可怕的名人生活。無處不在的攝像頭下,任何行為都會被無限放大。為了迎合觀眾,也為了保護自己,他開始變得“很假”。“扮演劉翔”是他經歷的最痛苦的事,他這樣回憶到:

“無論對着誰,都要微笑、微笑、再微笑。稍顯倦意,人家可能就會覺得你不夠禮貌。笑到後來,我的嘴角都快要抽筋了。我覺得自己的笑容已經很程式化、很僵硬。”

所有的壓力,在2008年奧運會集中爆發。北京奧運會,劉翔,華麗的鳥巢體育場。三個結合在一起的名字,足夠讓所有人期待。國際奧委會主席羅格參觀施工中的“鳥巢”時曾説:“能想象得到,如果劉翔在這裏奪冠,現場氣氛會有多熱烈。”

美國資深記者理查德曾説,美國人也非常關注劉翔,因為“奧運歷史上從來沒有人承擔過13億人的夢”,他們很想知道,劉翔能為這13億人圓夢嗎?

期待與壓力成正比。

從2008年開始,劉翔幾乎拼了整條性命訓練,同時在各大賽事中,他十分注意保護自己。主教練孫海平説,2008年的這一整年都像是在走鋼絲,所有的準備是為了奧運會。甚至連劉翔失利,摔倒在欄架間的結果都想到。但他沒有想到,鋼絲斷了。

2008年8月18日,萬眾矚目的劉翔出現在鳥巢110米欄預賽的起跑線上。當主持人唸到劉翔名字的時候,現場爆發出山呼海嘯的歡呼聲。發令槍響起,劉翔衝了出去。裁判表示有人搶跑,劉翔表情痛苦地停了下來。隨後他撕下貼在腿上的號碼牌,走出賽場。

當現場廣播宣佈劉翔退賽時,原本喧囂的場內突然死一般靜寂。之後就是一片譁然,沒有人相信這是真的,但劉翔的確消失在運動場內。

從喧囂到寂靜,暗示了劉翔的命運。正如央視記者冬日那所説,“當年雅典大家有多愛他,北京就有多恨他!”賽後發佈會上,他的教練孫海平哭着向記者説,賽前劉翔在運動中受傷,上場前他堅持給腿上打了封閉。站在今天回頭看,如果當初沒人搶跑,那一次發力產生的疼痛感會讓劉翔重重地摔倒在欄架間,可能因此丟掉整個運動生涯。

但沒有人相信這套説辭,劉翔從英雄跌落。網絡上有人用試圖用“陰謀論”解釋這場退賽,聲稱劉翔承擔不了如此巨大的壓力。北京時間12月6日凌晨,在姚明的介紹下,劉翔在美國休斯頓接受手術。醫生克蘭頓從他的腳中取出了三粒鈣化物和一塊骨刺,還劉翔一個清白——劉翔的痛苦並非表演。

這是劉翔的2008年,故事裏充滿傷感和挫敗,以及鋪天蓋地的猜疑。

劉翔身上最讓人唏噓的,並不單純是2008年的退賽。而是連續兩屆奧運會突然的退賽。2008年手術半年之後,他開始恢復訓練。

整整一年之後的2019年9月,他才開始重新參加比賽。

到了2011年,劉翔重回巔峯。那一年,他在世錦賽上,被羅伯斯終點前的兩次打手影響節奏,最終屈居亞軍。即便亞軍,當時人們仍舊看到劉翔奧運會奪冠的可能,但可惜,不幸的事再次發生。

2012年,再次走上倫敦奧運會的起跑線,傷痛復發的劉翔已預感此次出征“凶多吉少”。世事彷彿一個輪迴,他的腳再次在賽前受傷。但這一次,他別無選擇。經歷過2008之後,他想替自己的人生扳回一局,不想再被罵臨陣脱逃的懦夫。

比賽之前,他曾經用腳狠狠地踢牆壁,希望能夠用麻痹緩解疼痛。發令槍響,起跑後的第一個欄,他用力蹬地,腳踩在欄板上踏空。跟腱斷掉的一瞬間,他彷彿聽到清晰的“嘣”的一聲,連同他心裏的那根緊繃的弦。多年以後回憶,他説自己滿腦子只有一句話,“完了,我的奧運完了”……“也挺好的”。

退出賽場時,他轉身走回場內,用單腳跳到終點。他似乎意識到了,這是他職業生涯最後一次作為運動員站在起跑線上。他低下頭,深情親吻了陪伴他十多年的欄杆。隨後被抬上輪椅離開賽場。他説:“我只是10個欄架之間跑得比別人快一點而已,但我從這110米里得到了太多……”

孫楊被判禁賽8年的時候,有媒體寫文章分析:孫楊最大的問題,是他不會像姚明一樣思考。劉翔在北京奧運會為中國體育留下一道悲傷的身影時,姚明用2.26米的身高,扛起中國籃球的希望。姚明,似乎一直是中國人最為稱讚的運動員。在獲得這些殊榮之前,他只是一個笨笨的、憨憨的上海大個子。幾乎從小開始,人們對於姚明的印象,就和“傻大個”緊密聯繫在一起。這也恰恰是姚明成為姚明的原因。那些“傻子”、“蠢貨”一點都不傻,他們知道這世界上最聰明的方式,是用最艱苦的努力走最艱難的路,容不得任何偷奸耍滑。

姚明的父親,曾經這樣評價姚明:這孩子從小做事認真,一根筋,不知道偷懶,也不願意投機取巧。1980年9月12日,姚明出生在上海,他的父母都是籃球運動員。出生時,姚明體長將近0.6米,體重10斤。在父母的記憶裏,童年的姚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飯桶”。父母每個月40多元的工資,幾乎全部用來購買食物。即便如此,姚明仍舊每天喊餓。小學時期,姚明酷愛讀書,但因為身高原因,9歲的他被邀請到業餘體校從事籃球訓練。姚明的父母本不希望姚明從事籃球運動,但接受邀請的原因很簡單——當時少體校隊的學生有伙食補助。那時小學5年級的姚明,身高長到了1.8米,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頓能吃掉一盆米飯。

姚明童年照(中)

除了身高,姚明其實並不適合籃球運動。他的腳趾特別長,容易受傷。同時為了支撐龐大的身軀,他需要更強的心肺能力。在最早接受體校測評時,有專家給他作出明確的判斷:他的身高太高了,會影響運動的協調性。

最開始,姚明也不喜歡籃球。他很難從重複單調的機械運動中找到快樂。但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有一天看到母親的老照片時,發生改變。那時她的母親率隊參加德黑蘭亞運會,拿下銅牌。

同時又以中國女籃運動員的身份,拿下亞洲籃球錦標賽的冠軍。“原來,籃球打得好,可以為國出征。”這是姚明第一次對籃球產生不同的看法。

姚明和母親

懷揣着打籃球的想法,姚明便一心撲在這一條路上。13歲,他進入上海大鯊魚青年隊訓練,每天10個小時,一週訓練6天。剛剛進入的一個月,姚明瘦了40斤,他沒説一個“苦”字。18歲,姚明入選國家隊,試訓三個月因為實力不夠,最終離開。這次失敗給了姚明致命打擊。多年以後,姚明回憶起來,滿臉嚴肅,退出國家隊是他一生難忘的經歷:“在那之後,一直到我退役,我沒有浪費過一秒鐘的時間。”身體不夠強壯、腳步不夠靈活、投籃命中率不高、籃球意識欠缺。姚明一點點克服,一年的時間,他增重幾十斤,體脂率下降8%。一年後,他重新回到國家隊,開始在國際比賽上嶄露頭角,統治內線。2002年,在CBA的賽場上,他率隊衝破八一男籃長達近10年對冠軍的壟斷,同時當選總決賽MVP。總決賽最後一場,坐在球館前排的多了幾個身穿西裝的黑人觀眾,沒人告訴姚明,那是NBA的球探。一年以後,NBA選秀大會,姚明成為歷史上第一個亞洲狀元。

登陸NBA是無數籃球運動員的終生夢想,這裏有全世界最好的運動員,最狂熱的籃球愛好者,最奢華的籃球設備……22歲的姚明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首先面對的不是奢華的夢,而是一份龐大的債務。離開CBA之前,姚明和上海隊簽定了一份協議,根據姚明的職業生涯長短和工資情況,姚明需要支付給上海隊800到1500萬美元的賠償。而此時,姚明新秀合同剛剛夠支付這筆轉會費。打兩份工,幾乎拿不到什麼錢,而且當時先於姚明去往NBA的王治郅並未迎來更好的發展,很多人都勸姚明不要去。但最終,姚明還是去了,原因是:“我出國去比賽,可以讓我們國家隊的實力變得更強。”走之前他給中國籃協寫了份保證書:隨時服從中國籃協調遣,包括奧運會、世錦賽、亞運會、亞錦賽……等一系列重大賽事,國有賽,召必回。

從CBA登陸NBA,差別猶如天地一般。走入斯台普斯中心球場,幾乎所有美國人都質疑這個來自亞洲的大個子,是否能夠擔當起狀元的稱號。第一場比賽,姚明出場8分鐘,沒有任何得分,2次失誤、3次犯規,其中還被馬布裏在罰球線附近晃倒。NBA名宿巴克利看到比賽後,在電視節目中公開表達對姚明的質疑:“像姚明這樣的傻大個,如果能夠在一場比賽中拿到19分,我就去親我搭檔的屁股。”質疑、侮辱、語言不通,姚明在初入NBA時遇到的困難,幾乎能夠將任何一個球員壓垮,但姚明全部承擔下來。想要在NBA提升能力,融入他們是最好的方式。姚明開始苦學英語,同時為了在激烈地對抗中具備優勢,開始刻意增加體重,提高對抗強度。對於巴克利等人的侮辱,姚明沒有像孫楊一樣尖鋭地對抗,相反以幽默的口吻化解:“為了巴克利同事的屁股不用遭此厄難,那我以後爭取每場比賽只得18分就好了。”憑藉謙遜的姿態、硬朗的對抗,姚明逐漸找到自己在NBA的節奏。他的數據開始提高,在比賽中9投9中,拿下20分。最終巴克利親吻了一頭驢的屁股。

當記者詢問姚明,如何看待巴克利事件時,本以為會極盡嘲諷,姚明卻説:“這只是一個玩笑,這段視頻絲毫不影響巴克利的偉大,同時也不影響我對巴克利的崇拜。”甚至他將巴克利評為歷史上最出色的3號位之一。當姚明在NBA站穩腳跟後,他面對的最大對手是奧尼爾。綽號“大鯊魚”的奧尼爾在當時的NBA內線具有絕對的統治力,兩個人的每一次對位都會引來全世界籃球愛好者的關注。可最終,姚明選擇化敵為友,如今兩個人接連退役,也成為可以推心置腹的好朋友。甚至在姚明的退役儀式上,奧尼爾特意出席,姚明也在致辭中表達了感謝。能夠在NBA立足併成為頂級中鋒,是姚明向美國輸出的重要中國印象。但這並不是姚明身上最讓人感動的地方。他最感人的地方在於當初練習打籃球時的目的:為國出征。2008年北京奧運會,家門口的賽事姚明不能錯過,但糟糕的是在之前的NBA聯賽中,他的左腳骨折,接受手術後,醫生建議他修養整個賽季。但他卻對醫生説:“無論你們採用什麼治療手段,必須能夠保證我打北京奧運會。”那時,姚明在NBA已經成為最頂級的中鋒,修養一年之後,他不僅能夠拿到更高薪資的合同,或許能夠繼續創造他的籃球神話。但姚明卻選擇了放棄。

手術後的2個月,姚明開始恢復訓練,5個月,他奇蹟般回到球場,參加中國隊的熱身賽。即便當時他的腳上仍舊留有4顆鋼釘和一道長長的傷疤。小組賽最後一場,面對德國隊,姚明腳傷已經嚴重到幾乎無法發力,但他必須出場,原因是贏了才能進入8強。上半場結束,姚明回到更衣室時,他的腳血跡斑斑,沁濕了鞋子。最終,姚明還是率隊險勝。整屆奧運會里,姚明場均19分,排名所有球員第二;場均8.2個籃板,排名第三;場均1.5個蓋帽,排名第四。姚明成為名副其實的“移動長城”。NBA記者稱:“中國國家隊就是一個人,一個詞:姚明。除了過度使用姚明,他們什麼都沒有做。”在一次賽後的新聞發佈會上,有記者問姚明:你認可別人説你是中國的代表嗎?姚明回答:中國這兩個字不是任何一個個體可以代表的,每一個人身上都有閃光點。我們應該發掘更多的閃光點去完成中國這個詞,而不僅靠某一個或者是某幾人個去説這就是中國,這太蒼白了。

遺憾的是,姚明在奧運會上拼盡全力,卻加速了他退役的腳步。北京奧運會結束後的半年,在一次激烈地對抗中,他的膝蓋與科比相撞,隨後痛苦地倒在地上。很多人以為姚明要退出那場關鍵比賽,但在隊醫要求他回到更衣室時,他和隊醫產生了激烈的對峙。他不想下戰場,即便身體只能手撐着牆站立。一分鐘後,他返回賽場。在最後的4分鐘裏,他拿下全隊15分中的8分,帶領休斯敦火箭隊,戰勝當年的總冠軍湖人。當時的主教練阿德爾曼説:“姚明回來時,我認為是傳奇英雄回到賽場!沒有什麼比這更能詮釋‘英雄主義’四個字。”4天后,不堪重負的姚明宣佈賽季報銷。最終因為連續的受傷,姚明在2011宣佈退役。那時,他剛剛31歲,還是一個籃球運動員的當打之年。5年後,他入選NBA名人堂,被評為全球最傑出的50位領袖之一。整個職業生涯,他不懂如何提升自己的商業價值,不懂如何保護自己。他的信念只有一個:刻苦訓練,贏得比賽。

姚明入選名人堂演講

榮譽加身,無數國人對姚明有着一樣的鐘愛。但迴歸到家庭,姚明那樸素的本質才展露無疑。從19歲認識女籃隊員葉莉,姚明一見鍾情。無論日後自己成為何種巨星,他始終沒有偏愛任何一個人。同樣,據姚明的母親透露,姚明進入NBA的那9年,無論到任何客場參加比賽,他都會第一時間和媽媽打電話報平安。而姚明爸爸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是一次父子午夜的對談。他對姚明説:“你太累了,不要那麼拼,你的體質和黑人運動員不一樣。”而姚明説:“不行,既然上場了,就要認真打。”

2012年,孫楊頭戴紅色耳機,穿着紅色泳褲踏入倫敦奧運會的游泳場館,在1500米決賽上,他還不知道自己能夠創造奇蹟。那時,這個剛剛拿到400米自由泳金牌的小夥子,對未來充滿希望。他希望能夠成為偶像劉翔一樣,為亞洲爭光的人。從北京飛往倫敦的航班上,他隨身帶了一本劉翔的自傳,翻看數遍。那一年,孫楊大放光彩,但劉翔卻在110米欄的賽道上,再度折戟。起跑之後的第一個賽道,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兩次倒在奧運會的賽場上,劉翔黯然退場時,央視體育頻道的記者薩日娜,泣不成聲。2012年的姚明,已經退役整整一年。他收購曾經帶出自己的上海隊,成為CBA的老闆。而那一年,中國男籃在奧運會賽場場,5場全輸,平均分差是25分。

姚明時期的國家男籃2012年是一個分水嶺。這一年,孫楊橫空出世,劉翔退出賽場、姚明從球員轉身進入管理行列。此後的8年時間裏,儘管孫楊依靠成績,抹平了那些性格缺陷造成的影響,但他仍舊在2020年剛開年深陷困局。而劉翔,則在2015年的春天宣告退役。沒有宏大的儀式,沒有豪言壯語,只剩下一條簡單的微博。他簡單回顧自己的職業生涯,從2004年雅典奪魁,到2007年打破世界記錄,再到完成大滿貫。他説那時自己的人生太順,“人生太順了也許並不是好事”。回憶北京奧運會時,他接連用三個為什麼:”我為什麼無法忍受傷痛?為什麼各種治療都無效?為什麼我辜負了全國人民的期待?我為什麼……“或許這三個為什麼,劉翔用一生也難以找到答案。退役幾年後,他罕見地接受採訪,説出那句讓人心酸的話:“我能放過我自己,但別人不能放過我。”説這話時,在鏡頭前,這個當時34歲的男人,無奈地笑了。

從2012年開始,姚明從球員時代中國籃球的代表人物,成為整個中國籃球的代表人物。2017年,姚明當選中國籃協主席,同年7月,他成為CBA公司董事長。從此開始,這個最有資格掌控中國籃球的大個子,成為中國籃球真正的核心人物。2019年,籃球世界盃在中國舉辦。9月8日,在中國對陣尼日利亞的比賽中,中國隊以73:86落敗。曾有希望衝出小組賽的中國隊,因為種種不可思議的失誤,最終沒能拿到2020年東京奧運會的入場資格。在賽後採訪中,有記者問姚明:“如果必須有一個人為這次失敗負擔的話,那會是誰?”沒有任何猶豫,他堅定地給出答案:“我。”

當39歲的姚明給出這個答案時,他已是個表情決絕卻又無奈的中年人。

2個月後,2019年11月15日,國際體育仲裁法庭開始了對孫楊的公開聽證。而當老去的姚明孤軍奮戰、孫楊步步絕境時,劉翔已經退役5年。

如今,2020年東京奧運會宣佈延期,如果比賽再度開始——在水花四濺的泳池,我們還能不能看到那個劈風斬浪的孫楊?在110米欄終點線,我們還會不會看到,又是一個黃皮膚的中國運動員,甩掉白人、黑人率先衝過終點線?在以後的中國籃壇,會否有另一個像姚明般的新星,像五星紅旗那樣,在賽場上冉冉升起?時間,曾帶給我們驚喜、吶喊、感動、彷徨。時間,也將告訴我們所有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