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歲前國腳之死：他在綠茵場上，失去了人生下半場
中新網客户端北京6月6日電(卞立羣) 大連到寧波的路，張文在過去的大半年裏走過很多次。這條路上有他的足球夢想，也有養家餬口的奔波。
張文(左)在比賽中。受訪者供圖
張文原本想留在大連踢球，那裏既是故鄉，也是他夢開始的地方。更重要的是，那裏有他始終牽掛的家人。為了守在妻子和剛出生的孩子身旁，他曾幾次拒絕薪資水平還不錯的外地球隊邀約。
不過，為了更好的生活和延續足球夢想，張文最終還是出走外地，在去年10月加盟五人制足球隊寧波銀博。在球隊中，他是絕對的核心球員。
張文在比賽中。受訪者供圖
受疫情影響，五人制超級聯賽今年1月進入暫停狀態，由於寧波銀博隊的訓練場在當地一所大學中，疫情期間無法使用，他們被迫將訓練場地暫時遷至大連，自3月份以來一直處於訓練狀態。訓練之餘，張文還可以陪伴妻子和2歲半的女兒，近半載生活，張文感到很幸福。
隨着疫情的好轉，寧波銀博結束了在大連的訓練。5月31日，那天的大連風和日麗，張文一早與家人告別，作為球員，外出比賽早已是他生活的常態，加上本身在外地球隊效力，這原本是一次再普通不過的分別。
但世事無常，誰都未曾預料這一別竟成了永別。
6月1日晚，寧波銀博足球俱樂部發布公告，證實張文不幸離世。
當天晚間，“前五人制國腳猝死”的新聞在社交媒體上迅速擴散，引來國內足壇不小的關注。一天之後，寧波銀博隊發佈公告，證實張文在比賽中突發疾病不幸離世，終年31歲。
很多人通過這則噩耗第一次知道張文，雖然他有着前國腳身份，也曾在國內聯賽奪冠，但五人制足球的曝光度，遠不及十一人制大場足球。他只是中國足壇芸芸眾生中的一員，為了夢想，也為了生存。
翻開張文的社交媒體，上一次更新還要追溯到去年10月份，他從不在上邊分享自己的生活狀態。在為數不多的動態中，大多數是與妻子的互動，他會轉發一些有趣的內容，分享給妻子看。
張文(前排左一)曾是五人制足球國家隊的一員。受訪者供圖
“早上走的時候還好好的，下午就沒了。”
張文的意外發生得突然，他的妻子至今還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現實。他們是小學同學，一起長大，再到大學階段異地戀，再到結婚，如今孩子已經兩歲半……
寧波銀博俱樂部總經理錢科峯透露，張文是那天上午10點多到的寧波，事發的那場比賽在下午4點多進行。
“他出事之前沒有進行身體對抗，比賽也沒什麼強度，但是第3分鐘他忽然蹲下來，然後就倒下了，人突然就沒了。醫生診斷是心源性猝死，之前毫無徵兆，檢查也沒問題，他之前一直在訓練，也不存在訓練不科學的問題。”
“張文以前是國腳，是隊裏的主心骨，不抽煙不喝酒，人也很老實、很內向。一般10點鐘就睡了，作息很規律。”對於這起意外的發生，錢科峯覺得太過“不可思議”。
寧波隊主教練耿德暘(左二)與張文(左一)既是曾經的隊友，也是一起長大的摯友。受訪者供圖。
寧波隊的教練耿德暘在現場目睹了事發的整個過程，他和張文是同事，更是從小到大的摯友。直到現在，他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我們踢球之前還説説笑笑的，當時特別意外，因為沒什麼身體對抗和衝突。開場幾分鐘之後旁邊就有人説他倒下了，我們當時的注意力都在球上，沒注意到他。回頭看到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地上了，有點抽搐。”
現場人員對張文進行緊急搶救。網絡視頻截圖
“當時現場有踢完上一場球沒走的醫生，發現這個情況之後立刻跑上來，後來120急救車也來了，去醫院的時候就已經不行了。”
“以前在新聞上看到過別人在球場上猝死，但從沒想過這麼好的兄弟在自己眼前走了。當時我崩潰的大哭大叫，很無助，我沒辦法幫到他，眼睜睜的看着他在掙扎。”
“現在隊裏訓練都少人，張文的房間就在那空着，他之前買了好幾雙鞋，準備訓練和比賽時穿，之前因為疫情沒回來就放在那，也穿不上了。”
王宏偉(左)與張文曾是隊友。受訪者供圖
張文的不少前隊友在當晚得知了這個噩耗，他們對於張文的離世很震驚，也很難接受這個殘酷現實。
王宏偉是張文曾經的國家隊和俱樂部隊友，回憶起事發那天，他很難受。“當時有隊員把視頻發到羣裏，説出事的人姓張。我看到之後就認出了是張文，當時不敢相信，就趕緊給寧波隊的教練打電話核實。”
“他這個人很正直、很實在、也很善良，在場上踢球特別負責，真是拿命在踢。當時他是五人制裏防守最好的球員，在國家隊也負責盯防對手的重點人物。我們關係特別好，這幾年還是鄰居。放假的時候經常一起保持狀態，然後一起吃飯聊一聊。我那天凌晨直到3點才睡，特別接受不了他就這麼走了。”
國內五人制足球聯賽未改制之前，張文(後排中間)與大連元朝隊拿下國內聯賽冠軍。受訪者供圖
回顧張文的足球生涯，並不能用順利來形容。用摯友耿德暘的話來説：“他才剛剛見到曙光”。
1989年的張文出道於大連實德青訓，起初練的是11人制足球。在他小時候，正是大連足球的鼎盛時期。和那裏的很多男孩們一樣，張文的夢想也是披上大連隊戰袍，為家鄉球隊征戰。
“剛進隊的時候，我們也就十三歲左右，張文那個時候頭髮就是黃黃的，是天生的，在場上特別顯眼，我們就喊他‘黃毛’。當時他踢邊前衞，身體比較瘦小，但是腳下技術和意識都不錯。”當時同在實德梯隊的劉玉聖回憶道。
那時的大連盛產球員，與張文同批的1989年齡段實德球員有100多人，其中有部分球員後來被調入一線隊，並擔任起實德隊的主力。那批球員中的趙宏略、楊博宇、呂鵬至今還在中超球隊效力。
張文(右三)在五人制足球國家隊比賽期間。受訪者供圖
但在激烈競爭之下，進入一線隊的幸運並不會輪到每一個人頭上。2009年全運會前夕，張文被淘汰出隊，被派到低一年齡段的梯隊訓練。
不能參加全運會，進入一線隊也幾乎無望。殘酷的現實，擊碎了張文為大連隊效力的夢想。即便如此，張文也不想離開足球，因為足球是他永遠的夢想，哪怕這個夢想沒有如兒時預想那般順利和美好。
2010年，迫於生存壓力，張文最終選擇五人制賽場，大連君悦成了他足球夢想之路上的第一站。隨後他轉投浙江黃龍，效力3個賽季後球隊解散，他又回到大連，在2015賽季隨隊奪得國內五人制聯賽冠軍，併入選五人制國家隊。
雖然在五人制賽場上有所成就，但相比十一人制而言，無論是平台還是薪資待遇都有着巨大差距。而2016年左右的中國足球，正處於“金元時代”最為紅火的階段，張文選擇回到11人制足球。
生活中的張文。受訪者供圖
不過，這條路還是很難走。張文先是加盟了一支位於青海的中冠級別球隊，後來又輾轉深圳鵬城，但在球隊衝乙成功後被“清洗”。2018年，他又回到了五人制球隊大連普區湖大。一年之後，他又在好友耿德暘的邀請下轉投寧波銀博。
耿德暘是這支球隊的主帥，他與張文從小就認識，在兩人的職業生涯中，除了2018年曾短暫分離之外，基本上都在同一支球隊效力。
張文(左一)與耿德暘(左二)。受訪者供圖
在寧波隊，張文每個月的工資可以達到1萬8千元。相比於11人制中的“千萬富翁”，這些錢只是九牛一毛，但在國內5人制足球隊中，這已經是一流水平。
張文對此也很知足，這些可以用來償還房貸，也足以在大連讓妻子和女兒過上不錯的生活。在職業生涯末期能在有着穩定保障的球隊效力，外加與摯友耿德暘共事，這也讓他覺得可以去享受足球，人生也變得順利起來。
踢球之餘，張文也會學習一些五人制教練的課程，他想在退役之後以教練的身份繼續參與到這項運動之中，延續自己的足球夢想。
張文期待中的人生下半場，沒能到來。受訪者供圖
但這份期待中的人生下半場，就這麼被一場意外阻斷，他更是沒能好好欣賞面前難得的曙光。
張文只是中國足壇芸芸眾生的一員，在夢想之路上堅守着，為家庭奔波着。很遺憾，我們以這個方式知道了他的故事。
如今，張文的家人已經趕到寧波處理後事，俱樂部也將以賠償和徵集募捐的方式來保障張文家人的生活。他會再次回到家鄉大連，回到那個夢開始的地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