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認的是,當前中華武術發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既面臨着競技困境,也面臨着教育困境,更面臨着輿論困境。這其中最為直接的是輿論困境,最令主管部門頭痛的是競技困境,最牽繫整個中華武術長遠發展的是教育困境。輿論方面,因諸多民間拳師與現代搏擊“約戰”無一不慘敗的事實,導致普通民眾對傳統武術的態度發生了由最初的“質疑”到後來的“否定”乃至最終的“嘲諷”甚至“完全不屑一顧”的變化;在中華武術發展困難重重,正處於“斷崖式下跌”之危險境地的關鍵時刻,中央廣播電視總枱影視劇紀錄片中心紀錄頻道攝製組歷時3年,行程數萬公里,展開了對傳統的中華武術追根溯源的尋訪,這與三年之前《人民日報》針對“傳統武術傳播捨本逐末,華而不實、實戰能力不強”問題而呼籲“需要切實改進以往傳統武術比賽重表演輕實戰的弊端,讓傳統武術重整旗鼓、重煥生機”的評論遙相呼應,是更深層次的踐行。可以毫不誇張地説,這部紀錄片可謂中華武術當代發展的“及時雨”。在6集5個小時的時間裏,不僅為人們解開了各種關於傳統武術的疑團,而且很可能成為中華武術走出困境的新契機,對中華武術的後續發展將產生至關重要的影響。
紀錄片的開篇直擊熱點——近年來充斥網絡的傳統武術對戰現代搏擊,首先拋出“中國民間的傳統武術它今天留給我們什麼東西?我們如何去偽存真?中國傳統武術到底是什麼?武術人又是什麼樣呢?時至今日,中國傳統武術的價值何在?”等一系列切中要害的問題。而這些啓發觀眾思考的問題,正是當今中華武術發展最現實的問題。
第一集“戰·止戈為武”是傳統武術的尋根之旅,主要追溯了傳統武術的母體古典軍事武藝。從軍旅武藝最高端的騎射,到陣戰之必備的長槍,從用於軍陣殺伐的苗刀,到軍營訓練士兵身體素質的摔跤,為觀眾清晰地勾勒出了傳統武術的形成脈絡,非常形象地揭示了傳統武術是緊緊圍繞“戰”的技擊本質而展開的身體運動文化。
令我非常驚奇的是,攝製組作為武術界外人士是如何探尋到諸多深藏民間的技藝傳承者,並從學界諸多名家中遴選出馬明達、周偉良、張建軍、邱丕相等真正“明家”的。這種慧眼識珠的能力恐怕連武術界諸多碩士博士研究生都完全不具備。當今武術界名家多多,但真正深諳武術主旨者卻寥若晨星,而這幾位卻是為數不多的“晨星”中最耀眼的幾顆。
馬明達以其開闊的眼界、博學的功底、執着的追求,一直致力於武術史及傳統武術技藝實踐研究。片中其鏗鏘有力的“既得藝,必試敵”以及最準確的判斷“武術之所以出現這麼尷尬的局面,就是因為我們的武術明顯走了一條舞蹈化的道路”, 的確發人深省,使人沉思。這種準確判斷一直迴盪於觀眾的腦海,久久不能散去。
周偉良不僅是武術界首屆博士,更是武術史大家,無論其一直堅守的“板凳坐得十年冷,文章不寫半句空”的研究信條,還是對傳統武術研究幾十年如一日的執着精神,都對得起“中華武術的脊樑”的稱號。片中其對武術從本質上的判斷“為了提高技擊能力而進行的一種身體活動”以及“武術的技擊和健身它是一體的”的一元論,直指武術之核心和當今武術問題之要害。
張建軍對傳統武術實戰技藝的掌握,無論徒手還是器械,絕對是國內頂級水平,其長期以來對傳統武術的踐行,無愧“中國古典武藝的守望者”的稱號。正是他的執着與堅守,才吸引我每年假期都帶研究生去他那裏學習傳統武術技藝。片中所言的“武術是中國人的精神支柱”以及“讓真正的武藝迴歸”的夢想,真正道出了武術的當代價值及一個傳統武術踐行者發自內心的呼喚。
邱丕相是武術界首位博導,雖然曾擔任多屆世界武術錦標賽及亞運會武術比賽武術套路的總裁判長,但早就大膽提出“武術套路不適合高水平競技,文明對抗才是中華武術競技的出路和大方向”的觀點,被學界稱為“中華武術的良心”。片中他力推“可觀賞性強,可比性強,客觀、精彩,充滿中國智慧”的中國跤進奧運,可謂指明瞭武術進奧運的大方向——文明化對抗。
片中還多處為民間習武者提供發聲機會:“中國武術的魂兒就是技擊”;“武術不是體育,武術更不是自由體操,更不是唱戲和雜技”,而是“一門科學,也是一門技術,是制止暴力的本領”。這些語言雖然不高大上,卻非常質樸地反映了民間廣大習武者的強烈心聲。
第一集片尾對“止戈為武”的詮釋可謂“點睛”之筆:“‘止戈’絕非放下武器、偃旗息鼓,那分明是位腳踩大地手持兵器的戰士,奮勇殺敵的形象”。這與筆者於2019年發表的《以字源為邏輯起點的中華武德內涵解析》一文中闡釋的“‘武’字的本意是持戈而立、舉戈而動、荷戈而行,具體到武打技術,其核心是技擊能力”的觀點不謀而合。片尾對武術的定位更是準確無誤:“戰場上的生死歷練造就了中國古典武藝,武術從軍旅走入民間後,即使功能與樣態發生變化,但技擊作為它的本質與核心卻從未改變”。這是對2009-2010年筆者曾兩度發文《武術的本質特徵探析》《對“技擊是武術本質”的深化研究》所強調的“技擊是武術的本質”“技擊是武術安身立命的根本”觀點的再次印證。以上諸多被調訪者的肺腑之言以及欄目組對武術的準確定位,正是讓筆者在觀看過程中幾度熱淚盈眶的根源所在。
如今,一些有良知的學者及武術界外的媒體人為武術事業的發展輾轉躊躇、搖旗吶喊,甚至揮汗如雨地躬行實踐,踐行武道精神,實乃武術之幸事。真誠希望中華武術能夠衝出迷霧、走出亂象、重整旗鼓、再度出發。
楊建營(華東師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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