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尼蘇達倒下的那個黑人，是一位NBA名宿的老友

在斯蒂芬·傑克遜的球員時代，一個瞬間幾乎定義了他這個人以及他整個職業生涯，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因此而被誤解。

那一瞬間，發生在2004年11月19日，地點是底特律的奧本山宮。當活塞球迷的一杯飲料準確地砸到阿泰斯特後，這位步行者球員衝上了看台。緊隨其後，傑克遜就如同阿泰斯特的“僚機”，也毫無顧忌地衝了上去，還揮了幾拳。那一幕，如同陰影一般，很長時間揮之不散。

冷靜下來之後，傑克遜也不止一次聊起過這件事。他説，在他的腳還沒有邁上看台的時候，他就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這麼幹是錯的。不過在他看來，當時的自己別無選擇。他的隊友、他的朋友正陷在麻煩當中，傑克遜不可能讓阿泰斯特獨自面對這一切。

“如果我知道我的隊友正在看台上陷入打鬥中，而我還不去幫一把，這樣的日子我沒法過，”傑克遜在2012年接受採訪時，如此表態。

如今，距離那次衝突已經過去了16年，而傑克遜卻迎來了比當年更加黑暗的一段時光。在當地時間25日，他的一位舊友——喬治·弗洛伊德——在明尼阿波利斯警察的逮捕過程中身亡。而那位警察在逮捕中，用膝蓋跪在弗洛伊德的脖子上，時間持續數分鐘。如今，這位警察已經被以謀殺罪指控，但這件事卻點燃了憤怒的民眾情緒。

以明尼阿波利斯為首，全美各地都爆發了抗議和遊行，積怨已久的非裔美國人羣體，用各種方式表達着自己的情緒。而身處風暴中心的傑克遜，他的形象也發生了巨大的轉變。他不再是那個訴諸暴力的球員，而是一位要為身亡朋友爭取正義的自由戰士。

“我站在這裏，是因為不能繼續讓他們貶低喬治·弗洛伊德這個人，他就是我的孿生兄弟，”當地時間29日，傑克遜站在明尼阿波利斯的市政廳內，對身邊的眾人説，“很多時候，當警察犯錯之後，他們首先想到的是掩蓋。他們會從你的身份和背景中找茬，讓他們做得那些爛事看起來好像有些意義。謀殺發生的時候，這能有什麼意義？可是如果被殺的是一個黑人，那這個行為就會被認可了。那個人用膝蓋跪在我兄弟的脖子上，奪走了他的生命。他一邊這麼做，一邊還把手放在口袋裏，臉上滿是得意的笑。看到這樣一幕，你能讀出他的潛台詞：‘我是受保護的。’”

當傑克遜發表這些演講的時候，市政廳外還能隱約看見火光和黑煙，那是遊行的抗議者們點燃的，而且有些地方已經燒了整整一夜。在這樣的背景下，很多人都希望能有人站出來引領全局，真正傳達出這次抗議想要表達的訴求。而此時，傑克遜出現了。

“我們現在別無選擇，能做的就是不要再問，也不要再跟別人去要求什麼。現在，我們要開始爭取自己的東西，”傑克遜説，“我的聲音，會比很多人預料中傳到更遠的地方。因為我本人就來自底層，是從泥土裏摸爬滾打出來的。你明白嗎？站在我身後的人們，他們也跟我一樣。現在，我們聚在這裏，站在一起，我也需要你們大家跟我們站在一起。因為如果你不是我們這邊的，那你就站在了我們的對立面。不要再想着安撫誰，也不要再想着做騎牆派，你要麼站在我們這邊，要麼就站在另外一邊。”

當天跟傑克遜站在一起的，包括影星吉米·福克斯，森林狼的球員唐斯和奧科吉等人。“我最佩服斯蒂芬·傑克遜的一點就是，他非常直截了當，他説的話會直擊你的心靈，一下就説出了真相，”奧科吉説，“他説的一切都是事實，他表達了自己的情緒，而他也有自由表達這些。我很驕傲他能來到市政廳，在全世界的面前做出了這一切。”

熟悉傑克遜的人，都明白他當天説的話並非只是作秀。他真的出身貧寒——從小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在他13歲時，哥哥也遭遇意外身亡。正是在那樣的環境中，傑克遜與弗洛伊德結識，兩人也成為摯友。“在我的聲明中，責任一直是我非常看重的事情，”傑克遜在2004年的一次採訪中説，“我曾經身處社會最底層，我也曾失去過至愛親人，失去過好朋友。這些都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並不會掩藏。”

傑克遜（右二）與弗洛伊德（左二）。

1997年，傑克遜在第二輪被太陽選中。不過，他在球隊訓練營還未結束時就被裁掉。此後，他輾轉海外和美國其他籃球聯盟，直到2000年被籃網簽下。2003年，傑克遜在馬刺打出名頭，他在球隊爭冠的關鍵戰役中命中關鍵三分，從此揚名立萬。不過在2003年，很多對他感興趣的球隊都缺少薪金空間，他最終跟老鷹簽下一年110萬的短約。而之後一個賽季場均18,1分、4.6籃板和3.1次助攻的數據，讓他獲得了步行者6年3800萬美元的大合同。

原本，傑克遜與步行者非常合拍，他與小奧尼爾、阿泰斯特、汀斯利等人組成的陣容，在東部很有競爭力。但奧本山的那次鬥毆，讓球隊一切努力付諸東流。後來，他在2006-07賽季被交易到了勇士，也成為那年“黑八奇蹟”的主力成員。

在NBA經歷了這些起伏和波折，但傑克遜從未忘記昔日的朋友們。他表示自己幫助弗洛伊德從兩人的家鄉休斯頓搬來了明尼蘇達，傑克遜希望兒時的好友能在這裏找到更好的人生方向，也有一個更安穩的生活環境。但讓他想不到的是，弗洛伊德在這裏遭遇了意外。

“想象一下，你獲得一個機會，讓你可以遠離一個曾經讓你墮落的環境，”傑克遜説，“你逃離了，你獲得了成功，有了份工作，你的生活開始朝着正確的方向前進。可突然，你又被絆倒了。你生命的終點就是倒在地上，脖子被人用膝蓋頂着，而你呼喊着你媽媽的名字，你孩子的名字。設想一下，如果他是個白人。請你們花一分鐘時間思考一下，設想一下如果他是個白人，情況會怎麼樣？”

站在市政廳裏，傑克遜的演講持續了13分鐘。他的聲音偶有顫抖，但卻讓人動容。後來，傑克説起身邊的一件事時，聲音哽咽了起來。因為弗洛伊德跟傑克遜面容很相似，這也是傑克遜稱呼他是自己“孿生兄弟”的原因。而傑克遜6歲的女兒得知弗洛伊德的遭遇後，就不讓傑克遜離開自己的身邊，因為小姑娘擔心父親也遭遇相同的事情。

“我們無法得到正義，那我們就會感覺到失去希望，”傑克遜説，“而當我們失去希望，那我們就會開始反擊。如果你們不能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覆，那我們就會用自己的方式得到答案。如今，我們很願意做這些。”

在結束了市政廳的演講之後，傑克遜和當天到場的眾多明星、球員一起，走到了明尼阿波利斯的街道上，也參與到遊行示威當中。16年前，他為了捍衞自己的隊友而衝上了看台，進而遭遇了嚴重的懲罰。但那並沒有讓他退縮，如今，他又站了出來，還是那樣一往無前。

“所以，我們現在要去哪裏？我們要去前線，”傑克遜説，“不管看到什麼，都要去接受。我希望你們能看到這一切，因為這是切膚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