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自印度北方邦(Uttar Pradesh)的小城Bulandshehr,今年26歲,是兩個女孩的媽媽。2014年1月的一天,丈夫的妹妹桑吉塔(Sangeeta)在她身上澆了煤油,然後劃了一根火柴……
帕瑞妮塔腿部、軀幹還有左臉都被燒傷,全身燒傷面積達40%,左眼因為傷口感染壞掉,只能換上一隻玻璃做的人造眼球。
20年前,就在同一個院子裡,一個年輕的婦人也被燒死,那個人是她的妯娌。
對於事件的經過,帕瑞妮塔與丈夫家人各執一詞。她堅稱自己是被桑吉塔所燒傷,但桑吉塔和父親辛格(Singh)卻說帕瑞妮塔是自焚。最後,父女兩人被判決蓄意縱火燒人獲獄。
帕瑞妮塔的經歷不是孤例,火,是許多印度女性的宿命。
華爾街日報報道稱,雖然印度現代化加速進行,社會不斷進步,但女性,尤其是已婚女性被原始的工具——火所燒傷的事件卻頻繁發生,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
嫁妝式死亡
Dowry Death ,也可理解為“新娘因嫁妝不足受屈死亡”——印度年輕女性在結婚之後不久,因無法滿足婆家對嫁妝的要求而受到他們騷擾、折磨甚至慘遭殺害,也有許多女性因不堪忍受這種折磨而自殺。
根據普利策危機報道中心(Pulitzer Center on Crisis Reporting)2013年釋出的一份報告,印度自千年前的中世紀開始便有贈送嫁妝的傳統,女兒結婚時,孃家人會贈送現金、首飾、耐用品甚至房產等禮物給新婚夫婦,確保他們婚後能夠自立。在英國統治印度時期(1858-1947年),贈送嫁妝作為法律確立下來。
雖然新娘在結婚時已經給付了大量嫁妝,許多男方家庭在婚後依然會向新娘家人索要更多的財物。隨著印度經濟的發展,嫁妝花費越來越高,許多女方家庭無力負擔,有些男方家庭便為此對新娘施暴。
印度於1961年廢除了英國殖民時期的嫁妝法,1986年又出臺修正案,規定婚後前7年新娘的任何死亡都會被判定為嫁妝相關死亡,按照印度的刑法來判決。
但印度依然是世界上 “新娘因嫁妝不足受屈死亡”人數最多的國家。印度國家犯罪記錄局(NCRB)的資料顯示,2012年有8233名女性因此死亡,這意味著幾乎每小時都有一名印度女性因嫁妝而殞命。
零政治地位
嫁妝問題不僅對已婚女性構成威脅,還加重了印度社會的重男輕女現象。在嫁妝的“重壓”之下,許多印度家庭不願意生養女孩,因為生育了女孩就意味著將來要準備一份嫁妝,這無疑會加重家庭負擔。
帕瑞妮塔就是因為生了兩個女兒而受到丈夫家人的歧視。公公辛格不斷逼迫她向孃家索要財物,不僅如此,辛格還虐打孫女,帕瑞妮塔和他之間積怨由此更深,悲劇也就一觸即發。
印度庫元普大學(kuvempu)社會學研究學院教授A.Ramegowda在2012年發表於《國際科學與工程研究期刊》(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Scientific & Engineering Research)上的論文“Social Legal Perspective of Dowry”: A Study (With Special Reference to Shivamogga District)中寫道,印度女性享受不到基本的經濟權利,財產權和婚姻自主權等基本的公民權利也被剝奪。
另外,印度的社會心理也有推波助瀾之嫌:女孩被視為債務,男孩卻被看作財產,女性在印度社會中處於次等地位,在家庭中享有“零政治地位”。
視女性為男性附屬的傳統觀念與印度女性地位不斷提升之間一旦發生衝突,就會導致傷害女性的事件發生。有時女性為了解決這種衝突會產生自焚一類的極端行為。
帕瑞妮塔正是這種衝突的犧牲品。她在朋友的美容院工作,儘管她非常喜歡這份工作,把它視為自己的“生命線”,但丈夫家裡的人卻認為她應該呆在家中照顧家庭,不應該拋開家庭出去工作,她和夫家的矛盾由此更加激化。
索奩焚妻
燒傷後的帕瑞妮塔曾在新德里的一家醫院進行治療,這家醫院的燒傷科每天都會有一到兩個年輕婦人燒傷的案例。當地人把這種婦人燒傷事件叫做 “廚房燒傷”(kitchen fire)。
這其實是一種委婉的說法,有些人雖然說是做飯時不小心燒傷,實際上卻另有隱情:自焚或被他人蓄意燒傷。雖然如果警方不介入調查,燒傷具體情況很難查清,但一些蛛絲馬跡,比如身體上散發出的煤油味道,還是能夠暗示實情如何。
已婚女性燒傷的事件在印度也被稱作“索奩焚妻”(Bride Burning)。香港城市大學法學院助理教授Avnita Lakhani博士在2005年發表的論文Bride Burning: The Elephant in the Room is Out of Control中稱,“索奩焚妻”是指將新娘通身澆滿煤油,然後用火燒死。
它可以指丈夫家人將新娘燒死,也可以指新娘自焚,原因不外乎婚後丈夫家對新娘的嫁妝不滿意,卻又撈不到更多好處。“索奩焚妻”是“新娘嫁妝不足受屈死亡”最常見的一種。
桑妮塔·維爾(Sunita Vir)也有和帕瑞妮塔一樣的命運。她1991年結婚,當時爸爸給她置辦了5000美元的嫁妝,包括現金、縫紉機、廚房用品和黑白電視機,這對一個印度中產階級家庭來講已經算是一份厚奩了。
但是,男方的家人卻不滿足。結婚還不到兩週,丈夫和家裡親戚就向桑妮塔的孃家索要更多的嫁妝。
桑妮塔父母還有兩個女兒沒有出嫁,再也拿不出更多的財物。結果桑妮塔丈夫一家就開始虐打她。
1993年,結婚還不到兩年,丈夫的妹妹用繩子將桑妮塔捆綁起來,丈夫在她身上澆上了煤油,然後用火燒,最後她死在了醫院裡。
娑提習俗
殘忍的 “索奩焚妻”起源於印度一個古老的習俗—娑提習俗(Sati Practice)。
哥倫比亞大學宗教學教授John Stratton Hawley在1994年出版的著作Sati, The Blessing and the Curse: The Burning of Wives in India中介紹了娑提習俗的起源。娑提是印度司婚姻女神達剎約尼的別名,在印度神話中,娑提為了維護丈夫溼婆(Shiva)的聲譽尊嚴而與自己的父親發生爭執,最後無奈投火自盡。
這段神話在印度民間演變成了一種習俗:婦女在自己丈夫的葬禮上自焚,或被迫自焚以顯示自己的忠貞。
華爾街日報引述帕瑞妮塔鄰居艾哈邁德(Ahmed)的話稱: “傳統很重要,以前印度女人自焚,或出於自願,或被迫為之。現今發生的女人焚燒事件可能與舊傳統有關。”
Avnita Lakhani博士在她的論文中說到,“我們都知道房間裡有一隻大象,知道它龐大、暴虐、殺傷力巨大,這隻大象就是‘索奩焚妻’。我們知道印度每年有數千名女性因它喪命,也知道它已經失去控制,但我們卻無能為力,甚至對此閉口不談……”
帕瑞妮塔最終還是回到了丈夫身邊,因為除此之外,她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