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黃時,總是一場接一場的雨。喜歡清晨,走在漫山遍野的翠色裡,待長紗裙越來越越重,沾滿晨露的挽留;喜歡午後,積水映襯一面又一面林木花海,步履生出童話般的旖旎;喜歡夜色,雨水經過昏黃的路燈,那或急促或細密的樣子,都變得嫵媚柔情;
喜歡草木盈滿雨珠的樣子,喜歡枝丫在風中翻湧的綠浪,喜歡天邊積聚的厚厚雲層,緣散時,毫無保留地傾瀉,那潤澤萬物的彭湃激昂;還有,還有雨中瀰漫著的泥土清新,沁入心脾,充斥著勃勃生機。
或推開軒窗,在魚貫而入的風中,感悟詩經裡那些風雅的呢喃,齒頰留香,餘音繞樑;或倚窗聽雨,在玻璃窗外的搖曳生姿裡,尋覓心靈最寂寥處,用一杯咖啡的醇香,安慰狼狽的人生;或跌入床榻,仲夏的清涼最適合用來熟睡,酣然甜美,大夢浮生。
心下只覺得,這雨婉轉溫柔、靈動可人,急促時奔騰,細密時柔媚,每一場都下到我心坎兒裡。哪怕是出門遊玩兒,也能因這雨,阻擋太多的喧鬧,有什麼比踏遍山河時,只此一人的遼闊更讓人心動呢?
再說,我偏愛的江南,若少了煙雨,便是翠色柔波、酒色花香,都少了靈韻。撐一把油紙傘,漫步在青石板路上,聽雨水的叮鈴,看屋簷的落雨,見遠方的山色氤氳在仙境裡。
浮生的美啊,都在此刻暈染開來,心也跟著沉靜安然。
浮生似夢,卻不是夢,我們終歸還是要在某些時候醒來,去面對慌慌張張忙忙碌碌的真實生活。
只是,每次看到雨從銀灰色的天際落下,落在原野、村落、河流、街巷、屋頂、軒窗、草木、嬌花上,都覺得好神奇啊!那些雨水,是一朵雲的全然給予,從天上到人間,滋養了萬物生靈,到最後,又萬般匯聚江流,在緣起處,升騰為天上的雲。
那是一場足以震撼心靈的生命輪迴,是因果,川流不息,迴圈往復。難怪王維會生出,“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佛心。
你看,下雨的時候人都慵懶了,寫著寫著,不由自主擱了筆,雙手撐著下巴,呆呆望著窗外萬家燈火的溫馨,聽雨打芭蕉的柔情。好吧,我撒謊了,哪裡有芭蕉啊,都是文學的聯想,只是這雨落在雨棚、牆壁、地面、樹梢、車窗、水坑中此起彼伏的聲響,倒也交織成一首現代的交響曲,熱烈奔放,比那芭蕉,更跌宕激昂。
生活有時候很無趣,交錯在壓力與奔忙裡,一點點消耗心靈,人就會失去感受的能力,當這份滋養靈魂的土壤被硬化,即便再多的金錢也不會讓我們快樂,因為我們失去了感受美的能力,也就失去了愛的能力。那生而為人,將是一場荒涼與煎熬。
偶爾也在雨聲淅瀝時發個呆吧,讓心靈得以呼吸,要知道,飽含氧氣的土壤,根系才能生長,心間的秘密花園才會破土而出啊!生命的芬芳,都在這些自由的空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