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漏雨嗎?
午夜時分,蕉蘭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她夢見這棟房子的屋頂上伏了一具女屍。那屍體慘白地癱軟在屋頂上,長長的頭髮纏繞在突起的瓦片上。女屍流出的血已經發黑,順著房子的縫隙一滴一滴地滲下來,落在蕉蘭的眼睛上。
打雷了,要下雨了。
蕉蘭記起房東說過:“這房子是漏雨的,就在臥室的右角。所以,下雨的時候最好在那裡放個盆子。”蕉蘭抬頭看見天花板上有一片灰色的水漬,這讓蕉蘭想起了房東講的那個故事——
以前,這裡的房租並不是那麼便宜的。後來降價,只不過是因為一個叫“杜詩妮”的女人。杜詩妮是一個單身的漂亮女人,她有許多不同的男朋友。私生活的放蕩讓樓道里的人都不太理她。
是一個鐘點工發現了已經死在臥室裡的杜詩妮。這個鐘點工常常來杜詩妮家裡幹活,杜詩妮給了她一把鑰匙,方便她進出。那天,鐘點工像往常一樣開啟門,就看到了那可怕的一幕。杜詩妮死時的樣子非常詭異——她半蹲在牆角處,額頭死死地抵著牆壁,雙手緊緊地扼著自己的喉嚨。法醫斷定她是五天前中毒而死的。小區的保安調來了五天前的錄影,錄影顯示:在杜詩妮出事的前後十天內,一個來找杜詩妮的人都沒有。所以,警察斷定,杜詩妮是自殺的。自從杜詩妮死之後,這房子就降價出租了。蕉蘭是個剛剛畢業的窮大學生,這房子對她來說再合適不過了。
“吧嗒——”一滴雨輕輕地落進了蕉蘭放好的盆子裡。
“吧嗒,吧嗒……”聲音越來越密。她壯著膽子走近了盆子,看到在那青色的塑膠盆子裡,一層發黑的液體正在積累著。
漏下來的,居然是血!
你的房頂上有一個人
“姐姐,姐姐……”伴隨著喊聲,一隻小手搭上了蕉蘭的腰。
蕉蘭低下頭看到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女孩咧開嘴,其他五官卻一動不動。雖然她在笑,可是更像是戴了一張面具。“姐姐,昨晚你的房子上,趴著一個女鬼。”那個小女孩說,“她趴在房頂上,頭髮好長好黑,把臉都遮住了。”蕉蘭感覺全身湧起了一陣寒氣,這時,一箇中年女人走了過來說:“曉墨,你又在這裡嚇人了吧?”
小女孩瞪著大眼睛對著蕉蘭傻傻地笑著。中年女人抱歉地對蕉蘭說:“真是對不起。我這孩子精神不太好,總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中年婦女拉著曉墨要走。曉墨剛剛走出幾步,突然轉過頭來:“姐姐!我看見了,昨晚你的房頂上有人!”
蕉蘭思量再三,決定把房東找來。房東叫方環,是一個很風情的少婦。她說:“蕉蘭,這個房子其實真的不適合你這樣的單身女孩子住,如果你想要換房子,我可以把錢退給你。”
“不,我只是想知道有關房頂上的事情。”蕉蘭一咬牙,“有人看見房頂上有女鬼。”
“是的。”方環點點頭,“有個孩子說,在杜詩妮死前的三五天,她在房頂上看見了一個女鬼。”
“除了曉墨,沒有別人看見?”
“當然還有別人。只是,成年人都不會隨便說出去的,怕不吉利。”
“警察沒有調查嗎?”蕉蘭急忙問。
“警察只管活人,我聽說,她一年前傍上一個香港的古董商人,那個男人給了她許多好東西。”
八月,連雨天。臥室上方的那片水漬,隨著雨量的增多不斷地擴散著。那水漬的印子呈現淡紅色,瀰漫開來。在某一個傍晚,蕉蘭突然發現:那片水漬渲成了一張鬼臉!
蕉蘭忍不住了。她想在這個夜晚,真真切切地看一看自己的房頂。
外面的雨很大,路上只有蕉蘭一個人。蕉蘭努力地讓手電不要照得太遠。因為,她怕在黑暗裡突然看見什麼。
終於到了能夠清楚地看見房頂的地方了。蕉蘭緩緩地舉起手電,光束猛地照到了房頂上,蕉蘭注意到有個黑影。那是一個人的形狀,看曲線更像是一個女人。此刻,她正伏在蕉蘭的房頂上一動不動,原來,房頂上真的有鬼!蕉蘭向後退了一步,轉身就跑。
雨還在下著,可是蕉蘭的心裡已經換了另外的打算。她覺得有些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
為什麼找不到
這是一個兩室兩廳的房子,在這樣的房間裡,想要藏件東西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想要藏得好,最老套也最保險的地方,應當是——牆壁。蕉蘭蹲下身來,順著牆壁一點點地敲擊。在許多的電影裡,人們往往把重要的東西藏在牆壁之中,比如寶貝,比如屍體。這樣的牆壁在敲擊之後會發出聲響,很空洞的聲音。
蕉蘭學著電影裡的樣子一點點地敲擊著,從白天到黃昏,可是這裡的牆壁都非常堅硬而結實,蕉蘭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其實,蕉蘭之所以要住進這間房子,不僅僅是因為便宜,而是因為一樣東西。
杜詩妮的確是一個很放蕩的女人,她想要找到一個真正有實力的男人,撈一筆錢然後離開。杜詩妮終於找到了這樣的男人,他叫譚駒豪,五十二歲,是一個香港著名的古董商。他不計代價地討好杜詩妮,甚至還送給杜詩妮一件非常貴重的禮物——那是他與妻子定情的青玉胭脂扣。
杜詩妮得到這件物品之後,就想要離開譚駒豪。她向譚駒豪提出分手,譚駒豪大發雷霆。此後,譚駒豪再也沒有找過杜詩妮,而杜詩妮就是在這段日子裡死去了。
杜詩妮死去之後,那青玉胭脂扣下落不明。最大的可能就是,它還在這間房子裡。蕉蘭頹然地坐在地上,她再也想不到什麼地方能夠藏好這青玉胭脂扣了。眼看著天色漸漸地暗下來,瀝瀝的雨輕輕地拍打著黃昏的燈光。蕉蘭決定:先搞定另外一件事情。
這個晚上,雨格外的大。蕉蘭順著管道向上爬,好幾次險些摔下去。終於,她來到了房頂上。一道閃電劈過,她看到了!在她的房頂上,伏著一個女鬼。她的身體很瘦長,但是姿態僵硬,像是死去了很久的乾屍。烏黑的頭髮鋪天蓋地地矇住了她的臉,蕉蘭用手電照過去,看到了那已經失去了光澤的髮絲。
突然,一陣強風吹過,女鬼臉上的髮絲全都被吹了起來,一張慘白的臉呈現出來!
“啊——”蕉蘭尖叫了一聲,差點從房頂上摔下去。
蕉蘭用了好長時間才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她彎下腰,向著女鬼靠近,終於,蕉蘭看清了,是一個塑膠模特,商場裡最常見的那種。蕉蘭翻開了模特的身體,其下有一個很大的薄膜血袋,裡面盛裝著一些已經不太新鮮的血液,血袋上開了一個很小的口子,血液順著口子流出來,然後滲進房頂的縫隙裡。
“果然不出我所料。”蕉蘭冷笑。
都是你安排的
天明時分,又有一個人順著管道爬了上來,她爬得很快,看上去對這條路線已經非常熟悉了。看看四周無人,她走向了伏在房頂的“女鬼”。
天空已經開始泛藍,藉著天光,能夠看清這個女人的臉。來人正是房東方環。方環用手撫了一下“女鬼”的頭髮。突然,她像觸電一樣跳了起來,並且發出了一聲低呼——現在伏在房頂上的女鬼和她之前放在這裡的塑膠模特不一樣!
與此同時,方環感覺到自己的腳踝被什麼東西緊緊地勒了一下,然後她的腳下一滑,直直地順著房簷跌了下去。
“啊——”方環驚恐地閉上了眼睛,可是她並沒有墜下去,她的腳被一個繩套勒住了,而她的身體被吊在了半空中。
“這樣是不是很好玩?”房頂上的“女鬼”活動了,她用力地擦了幾下臉,然後拂了拂身上的雨水。
“蕉蘭?居然是你!”方環的聲音裡充滿了絕望。
“塑膠模特是你放的?血袋也是你安排的?你為什麼要害我?”蕉蘭皺著眉頭問。
方環轉過頭去,不想回答。
蕉蘭冷笑了一下,然後作勢要去解那拴在房頂上的繩子。方環嚇得尖叫起來,她急忙道:“我說!我說!”
其實,這不過是一個很簡單的局。
方環,是譚駒豪的第一個情人。她本來以為譚駒豪會給自己一個非常好的待遇,可是沒有想到,自從譚駒豪愛上杜詩妮之後,方環待遇大不如前。杜詩妮住在這幢樓裡,是譚駒豪安排的。譚駒豪讓方環監視著杜詩妮,以防杜詩妮和其他男人來往。譚駒豪對杜詩妮那麼好,妒忌讓方環心有不甘。
當譚駒豪把那個珍貴的青玉胭脂扣送給杜詩妮之後,方環更加憤怒了。
她發誓一定要得到那個青玉胭脂扣。所以,當杜詩妮死了之後,方環無數次地搜尋著這房子,卻一無所獲。直到蕉蘭出現的那一天,方環才覺得:機會真正地來了。
“我覺得,你更有可能找到杜詩妮藏起來的青玉胭脂扣。所以,我一直在等著你行動。”方環說,“我之所以嚇你,也是為了逼迫你早一點開始尋找青玉胭脂扣。只要你能夠找到它,我就有把握奪走它。”
蕉蘭冷笑道:“你的算盤打得真好,只可惜我也沒有找到它。你夜夜嚇我,我不會放過你的。”蕉蘭起身去解繩索了,方環嚇得尖叫起來:“蕉蘭,你不能夠殺我!我也很可憐啊!你爸爸對我不公平!你爸爸不應該什麼都不留給我!”
繩索鬆開了,方環慘叫著,像一片葉子般墜落在雨中。
蕉蘭說:“我爸爸沒有錯,錯的是你們這些貪婪的女人。”
天氣預報說,雨季即將過去。這是今夏的最後一場雨,蕉蘭把身體蜷起來,雙手緊緊地攏著膝蓋。媽媽臨死之前一再囑咐她:“蕉蘭,你一定要把那個青玉胭脂扣找回來,那是我和你爸爸的定情信物……”
蕉蘭的眼淚掉下來了。自從父親把胭脂扣送給母親之後,母親一直都在貼身佩戴,可是,父親居然忍心把它從母親那裡奪走,根本不顧母親那已經病弱的身體。現在,這個房子已經被翻了個遍,青玉胭脂扣到底在哪兒呢?
“滴答,滴答……”這聲音打斷了蕉蘭的思緒,蕉蘭身後的盆子裡,再次發出了漏雨的聲音。蕉蘭轉過身去,她吃驚地發現:那些漏進盆子裡的液體,居然還是紅紅的!方環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麼漏下來的還是血?
方法其實很簡單
杜詩妮根本就不是自殺。
是蕉蘭,用一種巧妙的方法殺死了杜詩妮。因為只有殺死杜詩妮,才能夠除掉母親最大的情敵,才能夠順利地住進房子並且拿到青玉胭脂扣。
方法其實很簡單,蕉蘭爬上了杜詩妮的房頂,在那裡放置了一個裝有揮發性毒藥的漏斗。雨天的時候,漏斗裡的毒藥會順著雨水一起滲進杜詩妮的家裡,正好滴落在杜詩妮的臥室裡。睡夢裡的杜詩妮根本不會覺察到,雨水裡含有無色無味的劇毒,當她發現自己中毒的時候,也依舊不知道毒藥的來源。
而當她死去之後,那些毒藥可以在三天之內就揮發乾淨,不會留下任何痕跡。蕉蘭知道那個固定的鐘點工會在五天以後才發現杜詩妮的屍體。而在這期間,杜詩妮不會和任何人接觸的。
由於蕉蘭沒有走進杜詩妮家的樓道,所以錄影沒有記錄下蕉蘭的樣子。而警察們也不會想到,房頂上一個小小的縫隙,就足夠殺死一個人。
現在,難道是杜詩妮來索命了嗎?
“滴答,滴答……”房頂上那紅紅的液體還在不斷地外滲著。蕉蘭聞到了一種奇怪的味道,說不清道不明。她看著盆子裡那些紅紅的液體,視線越來越模糊。
她隱隱地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是她說不清……
帶來死亡的胭脂扣
“死亡的原因是中毒。”法醫說,“就是這種毒。”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法醫面前的桌子上。那裡有一個青玉的小盒子,盒蓋微微地開啟,露出了一點鮮紅。
“這是一種摻在胭脂裡的慢性毒藥,如果人長年佩戴,就會在二十年左右中毒身亡。如果這種胭脂遇見了水,毒性就會快速地揮發,幾小時內就會致人死亡。”一位警官接著說道:“這位叫蕉蘭的姑娘比較不幸,她不知道頭頂上居然放了這樣一盒毒胭脂。由於雨季,雨水浸泡了胭脂然後順著天花板流下,那些紅紅的液體讓她很快就中毒身亡了。”
此時,蕉蘭靜靜地躺在冷凍室裡。她再也不會知道:她一直努力尋找的青玉胭脂扣,其實就被杜詩妮放在臥室的天花板上。
一切都是環環相扣,只是蕉蘭再也不會知道了。此外,蕉蘭的母親也不會知道,她心愛的“定情信物”其實只是一盒子毒藥。譚駒豪在娶她的時候就已經預謀好了,他想讓自己的妻子在年老色衰的時候適時地死去,這樣他可以順利地娶新妻子。
而杜詩妮也不會知道,譚駒豪之所以把青玉胭脂扣給她,並不是因為愛。因為譚駒豪比杜詩妮年紀大很多,他怕自己死後杜詩妮再嫁給別人,所以他把毒藥送給杜詩妮,好讓杜詩妮陪著自己一起死。
一個男人的陰謀裡,前前後後斷送了四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