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大家讀《水滸》，感覺最彆扭的一點可能就是好不容易湊齊了108條梁山好漢，結果去徵方臘，立刻就死得七零八落。不知道作者是故意想寫成悲劇，還是寫到最後寫不下去了，於是大發便當。但施耐庵經歷過元末農民起義戰爭，對格鬥廝殺有直觀感受，從《水滸》的描寫中，我們依稀可以觀察到冷兵器作戰中個人戰鬥技能與陣亡的關係。
梁山一百零八將參與徵方臘之戰，其中到達戰場者103人（入雲龍公孫勝出家，聖手書生蕭讓、鐵叫子樂和、玉臂匠金大堅、紫髯伯皇甫端被留在京師供職），陣亡者59人，陣亡率高達58.4%。這慘烈的陣亡現象背後，其實也有規律可尋。
一、特長突出不如技術穩定
一部分梁山好漢戰鬥技能富有特點，以至於他們的綽號都以武器或技能命名，五虎將三人都是此類：大刀關勝、雙鞭呼延灼、雙槍將董平。又有小李廣花榮箭術高、金槍手徐寧鉤鐮槍法好、張清飛石技術精湛，等等。但也印證了“武器越怪、死得越快”那句老話。比如徐寧善使鉤鐮槍，屬於細膩的技術流，在其擅長領域，以槍法著稱的林沖尚有不及。但徐寧的缺陷也很明顯，他長年在京師禁軍中供職，臨戰經驗缺乏；
加入梁山後因為技能偏單一化，沒有林沖那樣多的出陣機會，獨當一面、隨機應變的能力沒有多大長進。打杭州時，“徐寧、郝思文兩個帶了數十騎馬，直哨到北前門來，見城門大開著。兩個來到吊橋邊看時，城上一聲擂鼓響，城裡早撞出一彪馬軍來。”結果徐寧雖然拼死殺出，卻中了藥箭，最後不治身亡，成為了梁山陣亡的第一個正將。（《水滸傳》百回本第九十四回《寧海軍宋江弔孝湧金門張順歸神》）這麼高級別的騎將犯這種低階錯誤，真是無解。
又比如，沒羽箭張清的特長更加明顯，但特長過長而配套技能太弱，以至於形成了技術依賴。除了擲飛石有威懾力，張清騎將本身必備的槍法十分生疏。結果獨松關之戰，張清棄馬近身搏鬥，無法投擲飛石，便恥辱地敗死於敵將之手。（《水滸全傳》第一百一十五回 張順魂捉方天定 宋江智取寧海軍）
再比如，摩雲金翅歐鵬早年經過官軍培養，學會了許多自學成才的好漢們不會的技能，比如空手接箭這種酷炫的技術。他自恃特長突出，臨陣接敵時敢於近身搏鬥，結果過於託大導致失利。徵方臘時，他遇上龐萬春，龐以背射術放箭，歐鵬空手硬接，拿下龐的第一箭，越發放心地追趕，結果“卻不提防龐萬春能放連珠箭，又射第二支箭來，歐鵬早著，墜下馬去。”（《水滸傳》百回本第九十八回《盧俊義大戰昱嶺關宋公明智取清溪洞》）
還有，沒面目焦挺也是個另類的存在。他在枯樹山下與李逵遭遇，靠著相撲術把後者打的俯地認輸。可焦挺如此恐怖的近身廝鬥技術，其實在戰場上卻毫無用武之地。徵方臘時第一戰攻打潤州，焦挺便默默地死於亂軍之中。
對此，筆者有兩個看法：一則戰場情況瞬息萬變，人在形勢急劇變化的情況下，很難穩定地輸出，而大多數技能對身體心理狀態要求比較高，戰場上打的難分難解時，特長技術極易走形。二則冷兵器作戰大多是群體殺傷，耍花槍抖機靈式的技能，殺傷效果不如老老實實的硬劈硬砍。總之，戰場上還是別玩俏的好，畢竟玩脫了命就沒了！
二、天時不如地利
正所謂，“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環而攻之而不勝，是天時不如地利也。”（《孟子公子醜下》）梁山軍未招安時，憑藉水泊之利屢敗官軍，朝廷訓練精良的水軍攜帶海鰍船征剿梁山，居然全軍覆沒，可見梁山軍特別是水軍戰鬥力頗強。但正是這支所向無敵的水軍，因為離開自家水泊進入陌生地域，反主為客，徵方臘時敗的最慘。
水寨六大頭領只剩混江龍李俊、活閻羅阮小七活著回來，浪裡白條張順死於湧金門，船火兒張橫病亡，阮小二被“浙江四龍”逼的自盡，阮小五詐降後被殺。若論個人水性，阮氏兄弟和二張都是頂尖水平；論水軍整體戰鬥力，梁山水軍亦不次於方臘。但梁山水軍戰鬥過程中始終顯得過於凌亂，水軍編制被打散，發揮不出整體優勢。水軍諸頭領又喜歡單打獨鬥，這在人生地不熟的敵軍主場無疑十分致命。而且水軍偵察工作做得也不夠好，水軍大頭領李俊深入太湖，對太湖中赤須龍費保這股勢力兩眼一抹黑，就敢貿然進入重地。若不是費保有心助宋，恐怕混江龍也要被人當餛飩下到湖裡去。
又比如，昱嶺關之戰，史進、石秀、陳達、楊春、薛永、李忠六將帶3000步兵，被龐萬春用山嶺松林伏兵之計團滅。事後神機軍師朱武總結經驗：“我等皆是中原山東、河北人氏，不曾慣演水戰，因此失了地利。”事實上，龐萬春關外松林伏兵，本來可以預料，但諸將客地作戰，處處提心吊膽，被複雜的敵情和地形地貌分散注意力，導致沒有提前做好應對措施。後來盧俊義再度派兵攻城，朱武輕而易舉地用放火燒林的計策破了龐萬春的伏兵計。戰場上許多看似簡單的經驗，都要靠流血死人才能記住，死得越狠記得越牢，這是戰爭常態，從古至今並無變化。所以，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句話絕對有自己的道理。
三、馬軍比步軍更拉仇恨
徵方臘之戰，梁山馬軍的傷亡率比步軍高出許多，來看一組資料：
五虎將戰死2人：雙槍將董平、霹靂火秦明；八驃騎戰死4人：金槍手徐寧、沒羽箭張清、九紋龍史進、急先鋒索超；地煞騎將22人戰死18人：醜郡馬宣贊、井木犴郝思文、百勝將韓滔、天目將彭玘、聖水將單廷圭、神火將魏定國、摩雲金翅歐鵬、火眼狻猊鄧飛、錦毛虎燕順、鐵笛仙馬麟、跳澗虎陳達、白花蛇楊春、小霸王周通、矮腳虎王英、一丈青扈三娘、小溫侯呂方、賽仁貴郭盛、獨火星孔亮。另有赤發鬼劉唐、插翅虎雷橫、花項虎龔旺、中箭虎丁得孫4人以步軍頭領身份亂入馬軍，結果也都戰死。馬軍將領陣亡總計28人，陣亡率高達71.8%。
而步軍頭領27人中，除病故、中毒、落水外，直接戰鬥致死的僅14人：拚命三郎石秀、兩頭蛇解珍、雙尾蠍解寶，喪門神鮑旭、八臂哪吒項充、飛天大聖李袞、病大蟲薛永、打虎將李忠、白麵郎君鄭天壽、雲裡金剛宋萬、摸著天杜遷、獨角龍鄒潤、沒面目焦挺、石將軍石勇。陣亡率51.9%。
其實，馬軍將領一般都是一支部（分）隊的指揮者和首腦，斃殺將軍往往意味著擊潰整支部隊。故而敵我雙方戰場廝鬥都以先殺騎將為目標。常州城下樑山軍與方臘軍五對五對挑，首將關勝僅僅因為馬失前蹄，便被方臘軍趁勢掩襲，吃了場敗仗。昱嶺關龐萬春團滅梁山軍，如果上來就發動伏兵，梁山軍在將領指揮下至少可以穩住局面。但龐萬春上來一箭射死首將九紋龍史進，其餘五位將領頓時慌了陣腳，無法有效指揮，導致眾軍亂成一鍋粥。所以，戰場上，低調也是保命重要因素啊！
▲九紋龍史進劇照
總之，《水滸傳》的描寫雖有藝術想象和誇張，但許多事實都源於戰場經驗，觀其大略，也可知古代戰爭之一二情景。雖然俗話說，“少不看水滸”，當兵上戰場，水滸還真得看看……
本文系冷兵器研究所原創稿件。主編原廓、作者票非人，任何媒體或者公眾號未經書面授權不得轉載，違者將追究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