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 自 哈 瓦 那 & 北 京
■ “清新的風自北方而來”
兩天前，一則天氣預報在古巴社交媒體上廣為傳播，連知名異見博主楊尼·桑切斯 (Yoani Sánchez) 都打了問號轉推了這則報道——根據古巴首席氣象學家預報：自本週一起，清新的風將自北方而來。這無疑暗示著奧巴馬的來訪。橫亙在美國和古巴之間的鐵幕跨越近 60 年終於徐徐落下。
△ 古巴當地時間 2016 年 3 月 20 日下午 12 點 50 分, 奧巴馬攜夫人到達哈瓦那的機場，圖中與奧巴馬握手的是古巴外長羅德里格斯(Bruno Rodriguez)。
△奧巴馬一行人打著傘在哈瓦那老城。不知氣象學家是否預見到了天空中飄著的這場小雨呢?
今日古巴有雨，宜國事訪問
△ 點選上方影片連結，古巴人民如何“歡迎”奧巴馬?
■ 發現古巴，還是逃離古巴?
這一程序的公開化始於 2014 年 12 月 19 日，白宮發給訂閱者一封不同尋常的郵件，這封郵件以“美國與古巴”命名，以奧巴馬總統的名義送出，宣告美國尋求改變與古巴人民的關係。
△ 這封歷史性的郵件寫道：“我們將要採取措施，增加同古巴來往的旅遊、商業和資訊進出。”“這些改變不是對古巴的獎賞或妥協，我們做出改變，是因為它會激起古巴民眾的改變，這才是我們的主要目標。”
最早回應這一訊號的卻是逃民潮。2015 年第一季度，從古巴逃往美國的人數達到正常年份的兩倍。根據古巴調整法案(Cuban Adjustment Act)，任何不經過第三國逃往美國的古巴人無論有沒有簽證，無論有沒有犯罪記錄，都可以在一年內獲得美國綠卡，美古關係正常化讓古巴人懷疑這條移民的綠色通道是否能延續。
緊接而來的是連篇累牘的英文媒體報道，古巴似乎再度被英語世界發現，但更多的是諸如“古巴，你不容錯過的”，對這片土地經驗不足的美國遊客的生存指南以及美國應該對古巴的開放採取何種政策的探討。關於古巴人如何感知這滾滾大潮卻罕有披露：美國人張開的懷抱對古巴人究竟意味著什麼?古巴的對外開放政策將會載著島民駛向何方?
△ “去古巴旅行前你必須要知道的 40 件事(如果你是美國人，你就更必須知道)”
對於週二哈瓦那大劇院奧巴馬即將面對古巴人發表的演說並由古巴國家電視臺現場直播，家住西恩富戈斯的 27 歲通訊工程師亞歷杭德羅(Alejandro)滿腹狐疑，“2012 年教皇也來過，然而又怎麼樣呢?奧巴馬最後一年的政治外交秀罷了，反正我那天是打定去酒吧了。”
這場演講的內容與收視率都將成為看點，前者關乎奧巴馬如何解釋美古兩國糾纏不清的關係，以及美官方對古巴的期待，後者可窺古巴人對美國歸來的期待。這些比掛滿星條旗的官樣歡迎儀式都有說服力。
△ 位於哈瓦那普拉多大道 458 號的大劇院。奧巴馬週二將在這裡發表重要演講。
■ 美國資本與"中國速度"
當年被古巴國有化的美國資本據估計迄今已高達 70 億美元，這一資產能否得到補償成為橫亙在美古關係正常化的道路上的難題，美利堅大學拉美研究教授威廉姆·利歐格蘭 (William LeoGrande) 表示：多數美國公司也不再想討回當年被沒收的資產，抓住機會在這個新興市場拓展才是他們的算盤。但對於私人資本卻並不如此。
可口可樂、雪碧、耐克已經開始出現在了哈瓦那，然而 1.2~1.5 外匯券一瓶的可樂對於普通古巴人依然可望而不可得。一方面古巴開始將一些酒店的運營權出租給外國，譬如剛宣佈有意接受中國安邦保險收購的喜達屋簽署接辦古巴哈瓦那三家酒店，來自中國的北京控股集團(下面簡稱“北控”)以及兩家西班牙酒店則分別在古巴歷史性地開建帶高爾夫球場的星級酒店。
△ 古巴已經擁有一座名為瓦拉德羅高爾夫球會的 18 洞球場，但北控集團與古巴簽訂新專案中的高爾夫球場和度假村將建在古巴北部的貝洛蒙特地區。
“進度非常慢，別相信古巴開放的速度，一切都會消耗在漫長的等待之中。”任職於北控派駐古巴的代表對於中國速度非常推崇，只有僱傭中國人，才能解決古巴拖沓的建設進度。不過這些設施也都於普通古巴人無關。
對於國際巨頭，尤其是美國公司，踟躕不前的也不少，如星巴克，儘管在美古雙方的法律上已經可以進入古巴市場，但同樣按照法律，它只能售賣成包的咖啡豆而不能售賣拿鐵、摩卡或任何成杯的咖啡。古巴的政策如此不確定且仰賴最高決策機構以及古巴大眾的消費能力如此低，讓古巴在國際資本看起來依然是一片潛力無限卻暗礁重重的海域。
在國際資本面前，古巴的私營資本則弱小的可憐，在 2008 年勞爾簽署法令放寬了私營經濟管控之後，以及美國遊客帶來的刺激，古巴迎來了私營經濟的春天。小餐館如雨後的蘑菇，雖然只有 1100 多萬人口，私營餐館的數量從 1200 家攀升到超過 1 萬不過一年時間。然而很少能有一家股東獨立出資的，哈瓦那友誼公園附近的 El Biky 餐館就是由 13 個股東合開一家餐廳，這一帶羅列著各式風格的漂亮建築，大多是酒店和博物館，因此一開業便生意興隆。
△ 古巴人在 El Biky 餐館用餐。
■ 成為第二個坎昆?
過去一年在古美之間只開放包機直航情況下訪問古巴的美國遊客飆升 77%，達到 161,000。而今年 2 月古美簽訂協約，每日開通 110 架次常規航班往返美國和古巴的 10 個城市之間。古美關係正常化也刺激了各國遊客，The Business Insider 雜誌開玩笑，各國遊客都搶著在美國遊客毀掉這個國度之前體驗一個不一樣的古巴。於此相隨的是所有計劃外的商品都在漲價，一頓單人的簡餐從 1.5 外匯券飆升到 5 外匯券。
在哈瓦那機場有幸遇上一位給某省商務廳代表團做導遊的留學生，小哥熱心的邀我上了代表團的旅遊車送我一程——是一輛嶄新的宇通，古巴用來客運的新車真沒有見過第二個牌子。空蕩蕩的宇通客車裡只剩下一對他鄉客一路狂飆，甩下一群群揮手示意的當地人與一輛輛巴士，問到導遊小哥司機為何不按風俗停下，小哥說，他的收入高著哩，小費加上工資每天總有七十外匯券，在古巴薪酬最高的行當便是旅遊，會在乎這點錢?
△古巴用於客運的新車似乎只有中國宇通一個牌子
私營計程車司機一月也能賺到一千外匯券。搭車的當地人最多能付 10 比索，反覆停車、體驗擁擠、吵雜與汗臭，還要清掃，何苦?看著那些被搭載外國人的飛速疾馳的嶄新旅遊車遠遠甩下的本地古巴人，我心理隱隱不舒服——這簡直是古巴當下生存狀況乃至前景的絕好的隱喻。2006 年便來古巴留學的 Miguel 深情的回憶，大概三四年前，古巴民風忽然不古 。
越來越多的古巴女孩子青睞與外國人結伴，在海濱大道、議會大廈與外國人光顧的酒吧時常看到招徠客人的導遊或陪酒的古巴女孩。按照古巴的平均收入，每月不過 25 外匯券，在酒吧只夠買一瓶紅酒，或者獨自下館子大快朵頤五頓，通常可以見到在古巴男青年在酒吧點最便宜的本地啤酒，一喝便是消磨一個多小時。有陪酒的姑娘被問到何以選擇這樣職業，推說嫌學英語做導遊太辛苦。
△ 首都哈瓦那的酒吧，當地樂隊在演奏。
成為第二個坎昆?對於這種擔心，來自哈瓦那的導遊 Eddinson 反駁：“當年沒有美國的禁運，就沒有今天的坎昆，正是加勒比海與墨西哥灣沿岸的多元文化的交融哺育哈瓦那，這裡有西班牙殖民的遺存，作為佛羅里達的交換品轉手英國統治的舊跡，直至美國化的二十世紀上半葉”，對哈瓦那來說，不幸的正是她的重要性，使得“蘇聯 / 俄國還是美國，或者是 90 年代困難時期”成為不得已的現實選擇。
當年由 CIA 參與策劃的彼得·潘計劃，將超過 14000 名古巴孩童從父母身邊帶走並送往美國寄養，卡洛斯·艾爾就是其中一位，這位耶魯大學歷史與宗教研究教授在白宮宣佈美古關係正常化之後激烈抨擊奧巴馬背叛了古巴流亡社群。古美關係恢復正常之後，他成為各家媒體的座上賓，作為主要的反對聲音，他以歷史專家的口吻，指責白宮一廂情願的幻想古巴改革，並喪失了原則，是可恥的外交失敗。他之前曾撰寫回憶錄《等待哈瓦那的雪》回憶自己美好的童年時光如何一夜被革命打破——不知在一年到頭酷熱無改的熱帶城市哈瓦那，這雪能不能有一天盼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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