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喜歡上篆書《秦詔版》,當時只覺得奇異、野逸、蕭散,甚至認為這是特好玩的字。但當時沒有深究,也未好好地臨習過。直到今天,學、研此經典方提到了日程上。
此詔書為小篆體,刻在銅版上,用的是秦一統天下後,李斯、趙高等權臣創制的統一小篆字型(書同文,從金文大篆為源改制而成),但由於秦始皇頒佈詔文為實用,一版需制多件,因而銅版上刻字可說是“急就章”。為此,才誕生了似小篆非小篆的“詔版體”,成為書法的一類“異體新態”。這裡對李斯、趙高等大臣歷史上作為不作評價,但看出他們不論忠奸,俱為學者型官員,能創制出書法新體,反映出綜合學素之深,挺讓人佩服!
此“另類”篆書的橫空出世,我想是否有以下緣由。1.作為公文類實用文書刻制,而沒有作為創作對待,故能放手書、刻,不計工拙,無意於佳乃佳。2.急就而成,因詔告天下,事體緊迫,一次多辦,刻不容緩。因此率意而刻,不事雕琢,不經意間,卻合乎了藝術創作規律,自由得大自在。3.直筆刻鑿,先書後刻或直接刻版,一切從便於刻鑿角度出發,運筆、走刀,因勢生髮,率性刻就,自然天成。4.銅版刻字亦有技巧,遂使圓筆變方,曲筆成折,趁勢折刀,放收如意,爽利勁挺,加上行款錯落,形成了“詔版體”。
這種詔版刻字,實有別於帶有裝飾美化的標準小篆體,如《泰山刻石》、《嶧山刻石》等“玉筋篆”,從勻稱平正、呆板拘束的體式中走了出來。
看著這似乎有點步履踉蹌,東倒西歪,似醉非醉,醉漢漫舞似的字型,帶著一種玄妙,一絲衝動,一縷靈異,輕輕地碰觸著人的心絃,產生美的思緒……
《秦詔版》具有的這種奇妙靈異之美,應該說不尋常、不多見的。撫之良久,與之進行隔時空“對話”,感觸頗多。我們該怎樣認識、歸納其美呢!
從字的結構上分析,秦詔版組體結字大樸未雕,率意運刀,乾脆爽利,字現異恣,出現天真爛漫之象。
從字勢上觀察,欹側跌宕,錯落參差,巧布形勢,隨機生髮,時大時小,疏密有致,偃仰相映,奇態出矣!
從線條力度上看,瘦勁直挺,如骨帶梗,斬釘截鐵,筋力外露,凜凜大丈夫,不做女兒態,是那種極富力量型的字型。由此想到,皇帝詔書具有的強制與威嚴,從詔板字型上就可看出凜然果斷,黔首百姓敢不執行乎!
再就是,章法上更是出乎意料。字型大小不等,豎有列而橫無序,左右騰挪,前緊後松,簡直是多種矛盾構成的章法,但整篇氣息卻又契合,不衫不整,而神采風韻閃爍其間。
反覆臨習,溯源前朝金文,比對後世大篆,看出秦統一之際,官方書體小篆的生成並定型的過程。
我們學習詔版書法,除了通曉點線特點以及字法、結體、章法、韻致等方面外,我以為,主要是學習其自由心性與創新精神。假如全學標準小篆,那種如出一轍,千刻一面,中規中距的字型,會嚴重壓抑束縛自己。而《秦詔版》之所以被後學奉為“經典”,頂禮膜拜,正是因為它個性獨出,獨闢蹊徑,給人以新的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