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和四年(公元前89年),是漢武帝的大舅哥李廣利投降匈奴的第二年,這一年,匈奴的單于給漢王朝寫來了封信,《漢書·匈奴傳》記載如下:
單于遣使遺漢書雲:“南有大漢,北有強胡。胡者,天之驕子也,不為小禮以自煩。今欲與漢闓大關,取漢女為妻,歲給遺我糱酒萬石,稷米五千斛,雜繒萬匹,它如故約,則邊不相盜矣。”
這中間有兩個地方不太好理解,顏師古注曰:“闓,讀與開同。”糱酒:“以糱為酒,味尤甜,稷米,稷粟米也。”就是我們今天說的麴酒。這時候,匈奴人已經被漢朝打得多少有些不行了,但他們說話還很牛氣,向漢朝要貿易、要老婆、要美酒、要糧食、要絲綢……只要把這些東西給他們,他們就能與漢朝和平共處。除此之外,人們還能看到這樣的資訊:匈奴人是以“胡”自居的,胡在他們的心裡不但沒有任何貶義,還是“天之驕子”的意思。
驕子就是老天爺的寵兒。匈奴人“不為小禮以自煩”,不把中原的禮儀和規矩放在眼裡,但他們說的這4個字還是被保留下來,併發揚光大了——今天,人們為“天之驕子”賦予了特別含義:指為人類作出卓越貢獻的人,改變人類傳統的認知,在精神思想和信仰都有劃時代意義;或直接為人類在和平 、生活科技、 健康幸福等方面作出貢獻的人。
多麼有意思的胡啊!當今天的二胡響起,在歷史的視野裡,走來的還有三胡,它不僅是一種樂器,更是略早於匈奴的三個民族——東胡、樓煩和林胡。民族的說法其實是後來甚至近現代的概念,東胡、樓煩和林胡這種胡,其實是按地域劃出來的三種人:東胡是那時候的東北人,是包羲太昊伏羲後裔東夷北遷後與當地人融合後的稱謂;樓煩和林胡的生活區域要比東胡正北一些,大約位於今天內蒙古這一帶的北方區域。
樓煩是北狄的一支,約在春秋之際建國,其疆域大致在今山西省西北部的保德、岢嵐、寧武一帶,這群人在歷史上為中國留下了一個時長數千年的地名——樓煩縣(今山西省太原市下轄縣,婁煩縣),雖然“樓煩”在明末清初被誤寫成了“婁煩”,但依舊是那個地方、那個名字。林胡很好理解,他們就是生活在林區的胡人,又稱林人,活動地區正是鄂爾多斯高原東部,包括今伊金霍洛旗、東勝區和準格爾旗及東越黃河到晉北山地森林區。
這三胡在我們的歷史上曾經像樂器一樣地響起,這聲音就是家喻戶曉的胡服騎射,是戰國時趙武靈王為了國家的強大,推行“胡服”、教練“騎射”的故事。無論今天的人們怎麼理解,這都是一箇中原民族向邊地少數民族學習的過程,最直接的結果是,除了讓當時中原的軍隊增強了戰鬥力,還有,把我們的穿著一直影響到了今天。
“騎射”很明白,不難理解。“胡服”是古代諸夏漢人對西方和北方各族胡人所穿的的服裝的總稱,即塞外民族西戎和東胡的服裝,與當時中原地區寬大博帶式的漢族服飾,有較大差異。後亦泛稱漢人服飾以外的外族服裝。胡服一般多穿貼身短衣,長褲和革靴。衣身緊窄,活動便利。古代常見胡服有圓領袍、曳撒、高腰襦裙等服飾。它對我們影響最為深刻的是褲子,我們今天穿的褲子大約就是來自那個時候,最先只是為了便於上馬射擊,這一簡便就是兩千多年,我們穿褲子的時候實際上穿起的還有那段歷史。
三胡之後,歷史上出現了五胡。三胡或者與五胡沒什麼直接關聯,但那也是一段胡人成“氣候”的歲月——彼時,匈奴、鮮卑、羯、氐、羌等民族入侵中原,紛紛建立政權。所以,這一時期習慣上又被稱作“五胡十六國”。從民族融合的角度來說,這時候,中原的人們對胡人表現得有些不友好了。出現了類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戎狄志態,不與華同”的說法,在敵我矛盾中,胡人的稱謂明顯有了蔑視、輕侮的意思。
然而,我們要強調的是:其實,胡,並非對遊牧民族的蔑稱。它只是對遊牧民族一種稱謂。後來則變成對居住在中國北方和西方的外族或外國人的一種泛稱。“《春秋》之義,內諸夏而外夷狄”(江統《徙戎論》)。諸夏即是中原,胡人的概念也是基於中原的視角提出的,其中並沒有摻雜感情色彩。更近一步地說,“胡”在北亞民族語言中就是“人”的意思。胡人,原指中原長城以北的遊牧族群,後來,胡人一詞則被用來作為對北方和西方的外族人的泛稱。
知道了這點,甚至會有那麼一些更加觸控到幸福的意味,比方說,我們吃胡麻、胡餅、胡瓜,以及睡胡床,提味時,還可以加點胡料,比如胡椒;浪漫時還可以來點胡樂,比如胡琴;要讓它更實惠一些,還可以來點胡舞鍛鍊身體,身體好,吃什麼都香!
有一種說法是這樣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據說,李白的這首詩應該是夜晚坐在門外的小馬紮上或者胡床上寫的,他感月思鄉,如果是睡在室內,且不說古代的窗戶小且不能透光,就是抬頭和低頭的動作也講不通。這胡床其實就是我們今天說的摺疊行軍床,沒當過兵的朋友也不一定沒見過,當下醫院的陪護用床,大多采取的就是這種。胡床——人床——多麼美妙!
如此一說,生活在今天的我們分明都在享受著民族融合成果,都是老天爺的寵兒啊!(文|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