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一提起抗倭英雄,人們大多會首先會想起戚繼光,順便想起戚繼光在年輕時所說的這句豪言壯語,而俞大猷這位和戚繼光齊名的抗倭英雄有意或無意被人們冷落和遺忘。其實單就抗倭功績而言,俞大猷還在戚繼光之上。當時的老百姓就說:“俞龍戚虎,殺賊如土”,龍與虎,都是威武勇猛的象徵,但在國人傳統觀念中,龍顯然要比虎高出一籌。
和戚繼光一樣,俞大猷也出身于軍官家庭。俞大猷始祖俞敏跟從朱元璋打天下,以開國功臣襲泉州衛百戶官。百戶是明軍低階武官,正六品。
而戚繼光出身將門,他世襲的是山東登州衛指揮僉事,正四品。從出身上看兩人就沒站在同一起跑線上,戚繼光起點要比俞大猷高很多。
和戚繼光一樣,俞大猷也是文武雙全。他5歲就入私塾唸書,15歲即中秀才,被時人稱為“十才子”之一。明朝重文輕武,武官的上升空間狹窄,家裡希望他透過科舉之途獲取功名,來改變家族的命運。
但俞大猷在科舉上並不如意,這可能和他“不務正業”、分心太多有關。考中秀才後,俞大猷便拜理學大師蔡清的弟子王宣、林福、趙本學為師,鑽研《易經》,學古文詩詞,讀古今兵法。此外還練拳習武,趙本學傳授了他趙氏太祖拳,李良欽傳授了他荊楚長劍(俞大猷稱“棍”是長劍)。
俞大猷是武學奇才,練不多久即入化境,連他的師傅李良欽也歎服不已:“公異日劍術,天下無敵者。”
後來俞大猷汲取楊家槍之長,又以棍法補槍法之短,創立了一套棍法,後世稱為“俞大猷棍”、“俞家棍”。“俞家棍”具有較強的實戰性,俞大猷不僅把這套棍法傳授給少林寺弟子,還推廣到“俞家軍”士兵操練。
戚繼光對“俞家棍”也很推崇,不僅讓“戚家軍”士兵操練,還把俞大猷的棍法專著《劍經》收錄在《紀效新書》裡。
直到嘉靖十年(1531年)父親病逝,俞大猷連舉人也未考上。父親一死,家境貧寒的他迫於生計,不得不承襲父職。
“投筆從戎”的俞大猷此時已經29歲了,雖說入行較晚,但他弓馬嫻熟,武藝高強,又兼飽讀詩書,見多識廣,其文韜武略已非常人可及。
嘉靖十三年(1534年),俞大猷中武舉人,第二年,俞大猷中武進士。
明朝建國之初,倭寇就在中國東南沿海一帶騷擾。那時國家強盛,重視海防建設,倭寇並沒有成為大患。但到了嘉靖年間,因海防鬆弛,倭寇在浙江、福建、廣東一帶四處劫掠,無惡不作,猖獗橫行簡直到了極點。而且中國海盜同倭寇勾結,出現了“皆我華人,金冠龍袍,稱王海島,攻城掠邑,莫敢誰何。”
因中武舉,33歲俞大猷由百戶升為千戶,派往海島金門獨當一面。金門民風剽悍,向來難治。俞大猷以詩書禮儀教化民眾,深得當地人民的擁護,有“俞佛”之稱。
俞大猷在戍衛金門期間,就針對倭患問題,提出了選拔將才,訓練士兵,以消滅倭寇的主張。但他的合理建議不僅沒被採納,反被監司以“小校安得上書”的罪名革職。
直到十年後,俞大猷才得以在抗倭戰場上一展抱負。
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四月,王直、徐海勾結萬餘倭寇駕船一千多艘,大舉進犯浙東,破黃岩,大掠象山、定海等城鎮,朝廷震驚。七月,俞大猷被任命為寧波、台州參將。他十月接令,十一月從海南瓊州趕赴浙江,自此踏上了艱難漫長的抗倭之路。
俞大猷就是在倭寇勢力最強盛、人民遭受嚴重倭害的時候,參與平定了嘉靖間倭患,為戰爭的勝利,做出了巨大貢獻。
剛上任,俞大猷就獨具慧眼,提出了海上戰殲敵的方略:備倭於陸,不如備倭於海。他認為“倭奴長於陸戰,其水戰則我兵之所長”,所以在海上消滅倭寇,是“以長制短”。
當時提督軍務的王忬(王世貞之父)採納了他的建議,年末,俞大猷就利用福清樓船(大海船,又稱福船),在寧波昌國衛等地,連破倭寇,初見成效。
嘉靖三十二年閏三月,王直又勾結倭寇大舉入侵,浙東西、江南北瀕海數千裡,同時告警。俞大猷率兵直搗王直普陀山老巢。行軍途中,突遇颶風,俞大猷的福清樓船面臨傾覆。士兵“號泣震天”,而俞大猷臨危不懼,當機立斷,砍掉船桅,使船體穩定下來。他冒著狂濤駭浪追擊倭寇,斬首150餘級,生擒143人,焚溺死者無數。普陀山戰役的勝利,沉重打擊了王直勢力,幾乎絕其歸路。
嘉靖三十四年五月,倭寇自拓林進犯嘉興。此時主持抗倭軍務的是南京兵部尚書張經。在張經的指揮下,已經升任副總兵的俞大猷率領廣西狼兵為主的抗倭勁旅和參將湯克寬、盧鏜相配合,在嘉興北的王江涇大破倭寇,斬敵近兩千,溺死的不計其數。王江涇大捷是嘉靖年間抗倭以來一次巨大的勝利,被稱為“自有倭寇來,此為戰功第一。”
就在抗倭捷報頻傳之際,總督軍務的張經竟被嚴嵩黨羽趙文華構陷,蒙冤而死。為張經辯護的俞大猷也被降職處分。但俞大猷不計個人得失,仍積極從事抗倭鬥爭。
嘉靖三十五年,俞大猷被任命為浙直總兵。他趁倭寇內亂之際,在沈莊襲擊了倭寇頭目徐海,殲敵1600餘人,徐海被迫投水自殺。不久被朝廷誘捕的王直也被處死,江浙沿海的倭寇基本被蕩平。
嘉靖四十一年冬,福建倭寇攻陷了福寧、政和、興化(今福建莆田)。俞大猷被任命為福建總兵,他和廣東總兵劉顯會合,將倭寇圍困在平海衛。面對朝廷上下對他“圍而不攻”的指責,他不急不躁,直到副總兵戚繼光的部隊趕到,明軍才發動總攻。三軍聯合作戰,僅用了四五個小時便取得了著名的平海衛大捷,殲滅倭寇2200多人,解救被擄百姓3000多人。興化府城隨即收復,福建境內的倭寇也基本平息。
福建倭患消除後,倭寇又轉而騷擾廣東沿海地區。俞大猷又轉戰廣東,先肅清了潮惠一帶的倭寇,後與戚繼光再度聯手,在南澳之戰中,大敗廣東勢力最強的海盜吳平。嘉靖四十五年,東南沿海的倭患始告平息。
俞大猷和戚繼光都是蕩平倭寇而有功於國家和人民的愛國將領,兩人在抗倭戰場上合作配合過多次,惺惺相惜,關係一直不錯,兩人也無心非要分個高下。
在明朝時,戚繼光的名聲已在俞大猷之上。《明史》記載:“大猷老將務持重,繼光則飆發電舉,屢摧大寇,名更出大猷上。”但個人的功勳業績與名聲口碑,不一定成正比。起碼從抗倭功績來看,俞大猷並不遜於戚繼光。
俞大猷是在嘉靖三十一年參加抗倭戰爭的,而戚繼光是在三年後才參加。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戚繼光的官職要比俞大猷低,是俞大猷的部下。和戚繼光相比:俞大猷抗倭時間長,參加戰役更多,對倭寇的打擊更大。那麼為什麼人們重戚輕俞,最後導致戚繼光一枝獨秀呢?
1.作戰風格
俞大猷作戰講究謀略,“先計後戰,不貪近利”。戚繼光作戰“飆發電舉”,衝鋒陷陣之時,更剛毅勇猛。世人更看重衝鋒在前的猛士。
2.人脈關係
和出身將門的戚繼光相比,俞大猷要卑微很多。俞大猷的祖輩僅僅在泉州衛擔任過百戶,而戚繼光的父親除了世襲登州衛指揮僉事,還擔任過江南漕運把總、山東總督備倭、大寧都司掌印、神機營副將等職。戚繼光這些人脈關係,是俞大猷遠遠不能及的。後來戚繼光又有了譚論和張居正這兩座“大靠山”,才能甩開膀子“大幹快上”。
3.命運際遇
俞大猷仕途坎坷,屢躓屢起。他“四為參將,六為總兵,兩為都督”的背後,是“七次受辱,四次貶官奪蔭,一次下獄”的辛酸。
俞大猷常常有功無賞,有過則必遭嚴懲。而戚繼光一生順風順水,處處有貴人照應,即使出現過失,也有人出面替他遮擋掩飾。
嘉靖二十八年,俞大猷大破安南入寇,但“嚴嵩抑其功不敘,僅賚銀五十兩而已”。嘉靖三十四年,王江涇大捷,“功為趙文華、胡宗憲所攘,不敘”,俞大猷還受到了降職處分。嘉靖三十五年,王直的部下逃竄到福建,胡宗憲沒有下令追敵,福建巡按御史彈劾胡宗憲“縱寇”。胡宗憲反而誣陷俞大猷,導致俞大猷下獄。嘉靖四十二年的平海衛大捷,首功應是俞大猷,但論功行賞之時,戚繼光晉升都督同知,劉顯加秩蔭一子,俞大猷僅“賚幣銀四十兩”而已。
有人把原因歸結為“俞大猷性格耿直,為人正派,從不迎合權貴、巴結文官、討好上司”,有一定的道理。
明朝“以文統武”,軍事指揮、銓選、糾察之權都由文官掌控。每次戰爭,都由文官上報戰績,報多報少,或賞或罰,都由文人的一支筆說了算。
俞大猷為人處世雖不如戚繼光圓融,但他其實也深諳交際之道,曾詩云“早信盛名能積毀,逢人且結喜歡緣”。他一生與人為善,也注重和文官的交往。他時常透過向文臣請教義理學問和“談兵”,來鞏固和擴大自己的人脈。但他在和文臣的交往中能堅守底線,光明磊落,多是精神層面的交流。這一點戚繼光做得就不如俞大猷,所以《明史》評價說戚繼光“操行不如”。
4.性格特徵
性格即命運,俞大猷的人生際遇和他的性格也密切相關。明人李義壯、稚大甫在給俞大猷的《洗海近事》序言中稱他“”平生不張能,不爭功,人見之粥粥若無能者”。俞大猷澹泊明志、為人低調、不貪己功、大智若愚…這些性格也是他難以彰顯的原因。
俞大猷對蘇軾極為推崇,蘇軾搏擊風雨、笑傲人生的積極情緒對俞大猷的情感、人格影響很大。蘇軾說“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俞大猷則進一步說“丈夫不逆旅,何以及蒼生!”
南澳之戰大勝後,因海盜首領吳平逃脫,俞大猷竟受到了革職閒住的處分,而且僅他一人受罰。在俞大猷進剿前,吳平也曾被困逃脫過,卻無一人受罰。很多人都為他打抱不平,俞大猷卻一笑置之,他說:“禍患福澤,猷視之莫如太虛浮雲。用之則為霖雨,為舟楫,以濟天下;不用則著一經以垂來世,或置之文法而加之罪,白雲影裡大笑一聲,與太虛同遊,豈不綽綽乎哉?”
正是有著如此豁達的胸襟,心中充滿著正能量,這位被人稱為“倒黴英雄”在頻繁遭受貶謫,還能保持良好的心理和身體健康,一直活到77歲。
俞大猷年逾花甲,還老當益壯,為國家守衛著福建海疆。76歲時,老病交加的俞大猷才告老還鄉。萬曆七年(1579年)8月26日,俞大猷在家中病逝。俞大猷一生稱得上“忠誠許國,老而彌篤”。
5.歷史原因
俞大猷除了在東南平倭和北方痛擊蒙古騎兵外,還征討過安南,在湖南、廣東、江西、海南等地平息過農民暴動和少數民族起義。因我國前些年無限拔高農民起義,農民起義被視為推動歷史前進的動力,俞大猷自然被視為鎮壓農民起義的“劊子手”而予以貶抑、打壓。
不要淡忘英雄
俞大猷戎馬倥傯47年,他在抗倭和抗擊蒙古貴族騎兵的鬥爭中立下了卓越功勳,在人格和事功上都值得我們尊敬。俞大猷生前遭受了種種不公平的待遇,希望四百年後的我們能以更公正的眼光看待這位愛國英雄,最起碼不要淡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