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個月時意外耳聾,如今她的100多名特教生進入世界知名企業工作
開朗、自信、陽光般燦爛的笑容若不是不經意在側耳傾聽時會露出助聽器上海應用技術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特教部專職輔導員吳斐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樣上海應用技術大學是全市唯一一所聾人全日制本科,至今已辦學20餘年。擔任輔導員的吳斐,是四個年級40多名全聾半聾特教生的“知心人”。她用自己的切身經歷,憑著一股拼勁兒與執著,感染著、激勵著每一個同學,帶領著特教生融入健全人的生活。在教育部剛剛釋出的第13屆全國“高校輔導員年度人物”中,上海應用技術大學的吳斐,成為上海唯一一個榜上有名的。
意外造成耳聾考上大學、進入央企7個月大的時候,因為患肺炎,高燒不退,吳斐住院治療。直到28個月的時候,託班老師發現在她背後叫她沒有反應,去醫院檢查後才得知因慶大黴素注射過量導致神經性耳聾。媽媽為了她辭職,每天跟著她,給她進行聽力訓練,當時家庭的經濟狀態一直比較拮据。3歲時,姨夫得知有助聽器,全家親戚7個人“眾籌”給她合買了一臺昂貴的助聽器。右耳戴著助聽器的吳斐說:“如果把助聽器拿掉,只有像轟炸機一般大的聲音,我才能聽到。”在吳斐的記憶中,她從3歲開始開口學拼音,整整學了6年才能咬準拼音字母的發音。為了鍛鍊她說話發音,媽媽特意買了一面很大的鏡子,讓她說話時看口形、摸聲帶,感受發聲時的振動。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家裡買了個“麵包電話機”。每天放學回家,媽媽總是會準時打來電話詢問當天作業,“起初,我覺得媽媽好嚴格。”吳斐回憶,後來才知道媽媽的良苦用心。原來,媽媽打電話來,一方面為了確認她是否安全到家,另一方面為了提高她聽覺上的辨別能力;而讓她開口報當天作業,更是為了鍛鍊她的表達。
特教黨支部與南京聾人高階中學開展黨團聯建活動,吳斐(第一排左二)。“從小,她身上總有股不服輸的勁兒。”成為上海應用技術大學的一名學生後,吳斐學習成績優異,當上班長,還成了校學生會主席,她以優異的學習成績、頑強的拼搏精神獲得了上海應用技術大學首屆校長獎,並一舉奪得“全國大學生自強之星”稱號。上海世博會期間,吳斐成為全市為數不多的手語志願者,為聽障人士在世博期間帶來更貼心的手語服務。畢業後,她毅然放棄央企的工作,重新回到校園。這一次,她的身份從學生,變成了老師,選擇了春風化雨、潤物無聲的特教事業——成為一名特教人。
在工作期間,“不服輸”的吳斐報名參加了考研。那時候,吳斐一邊上班,一邊複習。每天早上4點多起床,睡眼惺忪的,為了保持清醒,吳斐從冰箱裡拿出一個面膜敷在臉上,開始背單詞和藝術基礎理論。下班後,回到家,或是坐在咖啡店裡,吳斐拿掉助聽器,彷彿與世隔絕,在“無聲的世界”裡投入地複習。誰知,第一次考研,英語差2分。不服輸的她迅速調整心態,“根據第一次考試情況,我瞭解了自己的薄弱環節,第二次複習更有針對性。”吳斐說。功夫不負有心人。2016年3月,吳斐終於拿到了武漢理工大學藝術碩士研究生的錄取通知書,並於3年後順利獲得藝術碩士學位。
每週五,特教生來到徐匯田林街道的“陽光之家”,給殘障人士傳授手語、摺紙等課程。特殊的輔導員:把沒斷奶的孩子和外婆一起接到學校說起輔導員,吳斐可是“橫跨”四個年級的輔導員,從大一新生到大四畢業生,四十多名全聾或重聽的學生,都是她的“孩子”。每年大一新生兩週的軍訓,對於普通學生來說,可能只是辛苦。但對於這群聾啞學生來說,和軍訓教官之間的溝通,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那年夏天,吳斐剛生完孩子沒多久,孩子還沒斷奶。怎麼辦?為了讓這群特殊的新生們順利適應大學生活,吳斐把孩子和外婆一併接到奉賢校區,住在教工宿舍中,白天陪著孩子們軍訓,必要時當手語翻譯,晚上餵奶、照顧孩子。
吳斐(白襯衫)和畢業班的學生們一起合影。輔導員的工作又多又瑣碎。更何況,吳斐還是四個年級的輔導員。經常是一邊忙著大一新生各種資訊登記,一邊忙著畢業班學生的就業問題。“當時真有點迷茫,事情多到不知從何下手。”吳斐說,多虧同事們“支招”,幫助她順利度過適應期。飯卡丟了怎麼補辦?學費怎麼繳?醫務室在哪裡?晚自習教室幾點關?圖書館查詢怎麼用?……對於大一新生來說,這些瑣事都“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儘管學校發的學生手冊和新生指南上都有詳細說明和各部門的聯絡電話,但是對於聾啞學生來說,“溝通”再次成了屏障。怎麼辦?一一代勞?既不現實,也不利於他們成長。“很多時候,聾啞學生從小被‘包辦’。”吳斐說,但是,總不能一直躲在“庇護”下,總有一天,他們要走進社會和健全人一起工作和交流。
於是,吳斐把高年級的學生幹部組織起來,一些共性的問題,由學長學姐們帶著新生們一一走訪,“這一次,有學長學姐們帶著你們,你們要在一旁用心學習怎麼交流,下一次,你們就能自己獨立解決了。”吳斐語重心長地說。一些多重殘疾的孩子遇到困難,“知心人”吳斐總是帶著他們一起解決問題。打電話沒法交流,就自己跑一趟;見面了聽不清,就看唇語理解;不能表達,就在手機上打字給對方看……“雖然,交流可能困難一些,但總有辦法。”在吳斐的手機裡,備忘錄裡總是滿滿的。“把想說的、要辦的重要事情,一件件列出來,這樣既講得清楚,給對方看也一目瞭然。”吳斐手把手耐心地教導著學生。在吳斐的帶動下,班裡的同學也變得越來越開朗,自信、自如地參加學校的各項活動。言傳身教開啟“心門”陳力(化名),是吳斐教過學生中比較“令人頭疼”的一個。倒不是因為他調皮搗蛋、愛闖禍;而是他根本拒絕交流。孤兒陳力,雙耳完全聽不見。8歲時,他和妹妹被送到了兒童福利院門口,爸爸媽媽對他們說:“你們在這裡等著,我過會來接你們。”過了一個多小時,父母在猶豫中,把妹妹接走了。唯獨,把他留下了。或許是小時候心靈上的傷害,剛來上海應用技術大學時,陳力對所有人都很排斥,甚至帶有一點攻擊性。如果老師想和他交流,還沒有走近,陳力便會本能把手一擋,“你不要和我說話,我很好。”“我不想說。”“沒什麼好說的。”……這些話,吳斐經常從陳力的手語中看到。“其實,過去我很自卑,只想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很擔心和健全同學打交道會被他們嘲笑。但我越是關上門,離正常的生活就越遠。”趁一次外出活動的機會,吳斐看似不經意地和陳力說。
沒法交談,但也不能放棄。吳斐默默地留心著陳力。當他有進步時,一個眼神、豎起大拇指、一個OK的手勢……吳斐想方設法給予“無聲”的鼓勵。直到大三有一天,陳力突然主動和吳斐說起在孤兒院的一些往事。“這時,我意識到,他的心門打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不再那麼遙遠。”吳斐說。讀書期間,陳力想做些兼職,送快遞、在飯店後廚幫忙……有任何想法時,陳力總是第一時間和吳斐商量,吳斐也總是鼓勵他一點點融入健全人的社會。改變,在不經意間發生。大四畢業時,陳力真誠地對吳斐說:“這麼多年來,我對老師和同學們的態度一直不太友好。我很抱歉。”畢業後,逢年過節,陳力總是會發來祝福;換了新工作,也會給吳斐發來照片。“看著他生活得好,我心裡就放心了。”在吳斐的感染下,越來越多的學生從閉塞變為開朗,並將這份自信傳播開去。上海應用技術大學“心橋手語社”已有20年曆史,幾乎每週五,吳斐都會帶領學生去徐匯田林街道的“陽光之家”,給智障人士傳授手語和折千紙鶴,繪畫等等。“平時,外界給我了我們許多幫助和關愛,我們也想體現自身價值,回饋社會。”
上應大特教生在徐匯田林街道“陽光之家”給殘障人士上手語課。她的特教生們走進LV等知名企業工作特教生的就業之路,並不平坦。“這個工作內容,我不瞭解。”“那個工作,我可以嘛?”“這個崗位,我怕勝任不了。”……剛開始找工作時,同學們時常表現出害怕、茫然、擔憂等種種“畏難”情緒。每當這時,吳斐總是堅定地說:“當然可以,不試怎麼知道?”“不能總想著等著學校、殘聯和父母來安排。我們也要主動出擊。”在這一就業觀的影響下,吳斐建立了“激勵就業模式”。
特教生在就業指導課上進行PPT展示。“就業指導課除了完成簡歷和作品集,每位同學都需要上臺自我介紹3分鐘,並拍錄影作為課堂表現作為平日成績。”吳斐告訴記者,PPT的設計思路、初稿完成,以及最終的作品展示,都在課堂上有所涉及,目的就是要高度概括以及表達設計思路,鍛鍊一種凝練能力。一開始,找工作就是廣撒網,比較被動。哪裡有用人單位需要,吳斐就陪著特教生一家企業一家企業去面試。一方面給他們“壯膽”,介紹每個學生的特長、性格特點;一方面當手語翻譯,方便溝通。但實踐下來,效果並不好。這幾年,吳斐轉變思路,因材施藝,為特教生個性化定製就業目標,精準貼合就業需求,充分發揮個人價值。
上應大和路易威登集團一起組織活動。(吳斐,第一排右一)今年5月至7月,吳斐不遺餘力聯絡路易威登集團尋求適合的崗位,多次陪同特教生參加面試與溝通。“當他們看到學生們的作品時,不由眼前一亮。”吳斐說,企業也逐漸意識到,聾啞人雖然溝通有點困難,但是他們能夠安靜地作畫,很投入,作品也相當不錯。只要有實習機會,那就向成功邁出了第一步。目前,已有2名學生成功進入路易威登集團個性化服務部門擔任畫師工作,之後又相繼推薦2名學生在皮具維修中心擔任維修技師,還有3名特教同學分別在人力資源部、公關部和傳媒部實習。6年來,129名特教畢業生分別在路易威登集團、亞馬遜、上海小熒星集團、星巴克、建工五建集團、迪士尼樂園等知名企業就業,特教學生走上了自主、自立、自強的人生道路,實現著自己的人生價值。
這週五,路易威登集團特教實習基地將在上海應用技術大學正式簽約。未來,將有更多的特教生走上不同單位的實習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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