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情投意合的鄭貴妃面前,萬曆才感到作為一個人的真實存在
鄭氏,生於嘉靖四十四年(公元1565年),明神宗朱翊鈞之皇貴妃。大興(今北京大興)人,父鄭承憲。
萬曆九年(公元1581年)八月,朝廷下詔選美備嬪妃。萬曆十年(公元1582年)二月,冊鄭氏為淑嬪。萬曆十一年(公元1583年)八月,晉德妃。
萬曆十二年(公元1584年)十一月乙巳日,鄭德妃生皇次女(雲和公主朱軒姝)。
萬曆十四年(公元1586年)正月五日,貴妃鄭氏生皇三子(福王朱常洵,追尊恭宗)。三月,進封皇貴妃。
萬曆十五年 (公元1587年)九月乙未日午時,鄭皇貴妃生皇四子(沅懷王朱常治)。
萬曆二十年 (公元1592年)三月庚辰日,鄭皇貴妃生皇七女(壽寧公主朱軒媁)。
萬曆四十八年(公元1620年),明神宗崩,遺命封鄭皇貴妃為皇后,以大臣反對乃止。
鄭貴妃能贏得萬曆皇帝的歡心,並不只是因為她的美貌,更多的是由於她的聰明機警,通曉詩文等才華。如果專恃色相,則寵愛絕不可能如此歷久不衰。
鄭妃透徹地看清了作為一個異性伴侶,所能起到的作用,應該怎樣以自己的青春熱情去填補皇帝精神上的寂寞。別的妃嬪對皇帝百依百順,心靈深處卻保持著距離和警惕,唯獨鄭妃是那樣天真爛漫、無所顧忌。她敢於挑逗和諷刺皇帝,同時又能聆聽皇帝的傾訴,替他排憂解愁。
在名分上,她屬於姬妾,但在精神上,她不把自己看成姬妾,而萬曆也真正感到了這種精神交流的力量。她不但不像別的妃嬪一樣跟皇帝說話時低首彎腰,一副奴才相,反而公然抱住皇帝摸他的腦袋。這種“大不敬”的“野蠻”行為,除她之外,是無人敢做的。也正是她表現的不同,萬曆皇帝才把她引為知己,更加寵愛,不到三年,就把她由淑嬪升為德妃再升為貴妃。
萬曆十四年(公元1586年),鄭貴妃生下兒子朱常洵。由於萬曆皇帝對王恭妃和鄭貴妃的待遇不同,長達幾十年的“國本之爭”,由此揭開了帷幕。
還在朱常洵出生以前,首輔申時行就曾建議萬曆早立太子。但萬曆皇帝不願把自己不喜歡的女人生的兒子立為帝位的合法繼承人,便以皇長子年齡尚小為藉口,推託過去。朱常洛五歲時,王恭妃還未受封,而朱常洵剛剛出生,鄭貴妃即被封為皇貴妃,這不能不令那些早就疑心重重的大臣們,懷疑萬曆皇帝要廢長立幼。他們不願因對此事讓步而被記入史冊,讓後世覺得朝中無忠君愛國之人。
就在冊封鄭貴妃的當天,戶科給事姜應麟即上疏,給正熱血沸騰的萬曆心中潑了一瓢冷水。姜應麟在疏中用的言辭極為尖銳沉重,他無非是希望萬曆皇帝能收回成命,名義上說先封王恭妃,而實際則是要萬曆封皇長子為太子。結果,使得姜應麟及後來為姜說情的吏部員外郎沈、刑部主事孫如法一併獲罪。
接著,又有南北兩京數十人上疏申救,萬曆對此雖置之不理,我行我素,但心中卻極其惱火。近四百年年後,明史研究學者黃仁宇先生在論述萬曆這一時期的生活和政見時,曾有過獨特的見地:萬曆皇帝對於自己的“私生活”被人干預感到難以忍受,他覺得這如同把金銀首飾、玉器古玩賞賜給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別人無權干涉。而此時的臣僚對萬曆皇帝越來越“出格”的作為,同樣感到困惑:你貴為天子,怎好如常人那樣感情用事、為所欲為呢?像歷朝大臣一樣,他們總是把希望寄託在一個好皇帝身上,而最要緊的就是那個“好皇帝”是他們輔佐之人。這樣,他們獲得賞賜時,不管是官階或者財物,都會隨著皇帝的聲望而提高欣賞之物的價值。
張居正改革社會的試驗和培養皇帝的努力,雖然以身敗名裂而告終,但大臣中仍不乏繼續奮鬥者,他們尤其不願看到萬曆皇帝被一個女人“勾引”而誤國誤民。
自從冊封鄭貴妃為皇貴妃引起群臣幾乎一致的反對以來,萬曆對臨朝聽政十分厭惡。這時候,慈聖太后已經在慈寧宮中安度晚年,五更時分不再到萬曆住所呼喊“帝起”,並攜之登輦上朝了,張居正已死,馮保被貶,那位被稱為“和事佬”的當權者首輔申時行,抱著萬曆有朝一日自會覺悟的幻想,對皇帝一再遷就。
這樣,萬曆皇帝在那些國色天香、銷魂蕩魄的六宮佳麗與板著面孔吹毛求疵的大臣之間,選擇了前者。只有置身其中,他才能感到片刻寧靜與歡樂。尤其是在那位體態嬌柔、情投意合的鄭貴妃面前,他才感到作為一個人的真實存在。
既然大臣敢放膽抨擊萬曆隱私,那麼皇帝身邊的宦官也就不再為向外廷傳遞一些秘聞,而感到忐忑不安。萬曆皇帝日常生活放縱的訊息不斷傳出,加上皇帝不時以“頭眩”為由,不舉行早朝,那些虎視眈眈糾偏的大臣又發起新的一輪“攻擊”。
萬曆皇帝被激怒了,上疏干涉皇帝“私生活”的禮部尚書洪乃春被拖到午門外廷杖六十,然後削職為民,以致最後憤鬱而死。
這以後,廷杖幾乎成了萬曆皇帝對付那些對他和鄭貴妃之間的關係敢於置喙的大臣們最主要的手段了。
就像黃仁宇先生指出的那樣,大臣們被杖之後,立即以敢於廷爭面折而聲名天下,並且名垂“竹帛”。死是人人都懼怕的,但只是屁股上挨幾板子就可以名垂千古,為此而冒險的也就大有人在。萬曆皇帝在這些前仆後繼的勸諫者面前,到底還是筋疲力盡了,他頭腦中自當皇帝始,就存在著的那點兒幻想也隨之破滅。
母親和張居正賦予了他滿腹經綸、道德倫理、為君準則、三綱五常,似乎一切都已具備,但就是沒有賦予他堅強的意志和自信,而這一點,恰是一個人最應該具備的精神財富。正因為如此,他才失去了祖宗們那樣的真正至高無上的權力和權威。
表面看來,他是因為鄭妃而萬念俱灰,走上了一條自我毀滅的不歸路,而實際上,他的灰心是因為他無力駕馭這個龐大的帝國機器造成的。貪財好色並把希望寄託在虛無縹緲的來世,只是他消極對抗的手段,既然這個帝國機器造就了這樣一個皇帝,那麼,歷史也只能讓他沿著這個軌道走下去了。
在慈聖皇太后的干預下,萬曆無可奈何地立朱常洛為“皇太子”
鄭貴妃聽到萬曆要立常洛為太子的訊息,雖然感到大勢已去,但她還是要作最後一搏。
早在幾年前,萬曆皇帝為討鄭貴妃的歡心,曾許願將來封朱常洵為太子。鄭貴妃施展聰明,讓皇帝寫下手諭,珍重地裝在錦匣裡,放在自己宮中的樑上,作為日後憑據。可是,當鄭貴妃滿懷希望地開啟錦匣時,不禁大吃一驚:一紙手諭讓衣魚(蠹蟲)咬得殘破不堪,“常洵”兩字也進了衣魚腹中!迷信的皇帝長嘆一聲:“此乃天意也。”終於不顧鄭貴妃的淚眼,而把朱常洛封為“太子”,常洵封為“福王”,封地洛陽。
至此,前後爭吵達十五年,使無數大臣被斥被貶被杖打,讓萬曆皇帝身心交瘁,也讓鄭貴妃悒鬱不樂,並使整個帝國不得安寧的“國本之爭”,才算告一段落。但事情遠沒有結束。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