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大國崛起終須一戰?第一次世界大戰之“修昔底德陷阱”小巖嘗試著為一戰的爆發做了個人解析,但其實一戰前的形勢遠遠比同盟陣營與協約陣營的對抗更為複雜。冷戰的邏輯使我們在熟悉的兩極對抗中忽視列強政治多極的本質。雖說一戰交戰國都有充分的理由跟彼此戰個你死我活,但盟國間舊有的矛盾,其實也足以支撐起另一場世界大戰。
歷史總看似必然,但這是因為後人對於歷史可以有太多的解讀方式,使任何結果都能找到原因。人們總在歷史中尋找邏輯,尋找能撫平心靈的解釋。因此我們刪去衝突的情節,使其成為得以流傳的故事。
簡化的歷史成為寓言,寓言成為政治的工具,悲劇因此而生。無數憤怒的心靈在過於簡化的歷史因果中找到痛苦之源,點起復仇之火。但歷史其實不一定有單一的因果,甚至沒有一致的邏輯。為此,我們應該正視那些沒有結果的因,理解歷史的複雜性。使歷史帶來未來而不是仇恨。
這一篇,小巖準備對一戰換個不同的角度,看看在沒有發生的可能性中,能找出什麼樣的原因。千年宿敵
如果說德法是百年宿敵,那英法之間就是千年宿敵了。由於封建與聯姻的關係,英國皇室在中世紀一度控制諾曼底、阿基坦、安茹三個公國,英國控制的法國土地比法國皇室所能直接控制的都多。為此,法國皇室一直想要逐出本土的英國勢力。
在法國國王查理四世絕嗣後,與法國皇室沾親帶故的英國就主張起了繼承的權利,法國皇室自然不幹。雙方因此爆發了慘烈的百年戰爭。
最後法國獲得勝利,將英國逐出歐洲大陸。
不過有趣的是,其實直到十九世紀被拿破崙打敗前,英國皇室都保持著“法蘭西國王”的稱號,並且始終不忘對法國的宣稱。
除了慘烈的戰事外,對法語曾一度是官方語言的英國來說,英國的認同更是建立在“不是法國人”上。在原本分裂的英格蘭、蘇格蘭、威爾士與愛爾蘭中,是“新教的不列顛”與“天主教的法國”之間的對立創造了對聯合王國的基本認同。而法國也是在與英格蘭的對抗中才逐漸收回對各地區的掌握。
十六世紀後,強大的法國更成為了維持歐陸均勢的英國的眼中釘。英法身為兩大殖民母國,更是在全球都有利益衝突。因此從1689年起,雙方又保持了百多年的敵對關係,被稱之為“第二次百年戰爭”。直到1815年拿破崙兵敗、英國建立了世界霸權後才稍微停歇。但在埃及、中南半島、中國等地,雙方仍或暗或明的競逐。大家都是德國人
分裂了數百年之後,隨著浪漫主義興起,德意志統一運動也逐漸萌芽。但當時神聖羅馬帝國境內的兩大強權普魯士與奧地利,卻對統一運動有不同的想法。
奧地利希望一個由哈布斯堡領導的大德意志方案,但普魯士卻想排擠掉奧地利,建立一個由自己主導的小德意志方案。最終普奧戰爭爆發,由普魯士獲得勝利,排除奧地利的北德意志邦聯也隨之建立。
即使德意志帝國在1870年建立後,德意志統一運動也未因此停歇。此時的德國疆界並沒有包含著整個德語文化圈,而受到普魯士原有勢力的影響。未包含在內但同說德語的奧地利、甚至瑞士都是統一潛在的未竟事業。尤其是奧匈帝國所統治的波西米亞地區,在日耳曼歷史跟德語文化中都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對常鬧民族分離主義的奧匈帝國來說,一個日耳曼的民族國家也不利其境內的團結。雖說是兄弟之邦,但普奧戰爭再起也不是痴人說夢。英俄的亞洲大搏奕
同是列強,英俄雙方在各地都有地緣利益的直接衝突。可以將這個衝突簡略的理解為俄羅斯帝國為尋找出海口並處處碰壁的過程。在通往地中海的黑海、印度洋的波斯灣、與太平洋的遠東三個方向,英俄都發生了衝突。黑海方面有之前提到過的克里米亞戰爭,在波斯灣雙方爭奪著阿富汗的控制權,遠東英國鞭長莫及,因此在1902年英國與日本結成了同盟。
最終日本與俄羅斯在1904年爆發了戰爭,在英國的大力支援下,戰爭以日本的勝利告終。這場敗仗大幅動搖了俄國的政局,在1905年俄國爆發了血腥的革命。敗戰與革命使俄國的元氣大傷,暫時放棄了對亞洲的野心,專注穩定國內政局。同盟與協約,並不是鐵板一塊
即使由於德國的崛起英法放下了舊有的矛盾、由於法國的威脅德奧還是一致對外、在俄國於日俄戰爭中落敗後英國不再將其視為威脅,同盟與協約也不是鐵板一塊。
首先,當時列強所籤的同盟都是防禦同盟,也就是說雙方只有在另一方“遭到攻擊”時才有支援的義務,如果是主動發起的戰爭就沒有共同作戰的必要。例如義大利雖與德奧同盟,但在八月危機爆發時將奧匈對塞爾維亞的最後通牒視為攻擊行為,沒有支援的義務,後來義大利甚至還背刺了德奧一刀。
英國所簽訂的協約則更弱一層。本意是“善意的諒解”的協約,其實不包含任何軍事上的承諾。英國與法俄所簽訂的條約,目的是結束對殖民地問題的爭端,而不完全是針對德國的聯盟。簽訂時的協約比起軍事同盟,友善的默契是更為恰當的解讀。“大幻覺”
不過隨著兩次摩洛哥危機的發生,英法之間的關係還是逐漸從友善的默契轉為貨真價實的軍事同盟。英德海軍軍備競賽的加劇,也使英法與德奧的對立之勢越顯越明。雙方的評論家逐漸開始討論是否將有一場戰爭來臨。
在1910年英國作家諾曼·安吉爾出版了一本名為《大幻覺》的著作,宣稱在20世紀的政經環境之下,戰爭是不理性也不太可能的。“在戰爭的災難性後果下,戰爭的成本已經大到沒有人能預期在戰爭中受益”因此戰爭能使國家獲利的想法不過是個大幻覺。
《大幻覺》觀點新穎,文筆優美,一時間洛陽紙貴,售出了近200萬冊,並被翻譯成15種以上的語言。澳大利亞總理稱其為“一本光彩奪目的書,懷著對文明人未來的最光明的承諾”;英國防務委員會主席埃舍爾勳爵(Lord Esher)看過這本書後也認為,“戰爭變得越來越困難和不可能。”
雖然事後有些諷刺,但諾曼·安吉爾的論點在當時其實蠻有道理的。在20世紀的軍事組織與經濟發展的背景下,戰爭的成本大幅增高,而獲益所剩無幾。
徵兵制使全體國民都是潛在兵力;科技的進步,使彈藥與裝備的生產成為決勝關鍵。因此戰爭的勝負不再由數個戰役決定,而在於國家的人力、工業力的總體比拼。在總體戰中,雙方耗盡一切力量,使戰爭的成本高得無法想像。
至於獲利,國際化使各國經濟緊緊連線,經濟理論更揭示比起掠奪,貿易會帶來更多財富。在古代掠奪奴隸與金銀可以使戰爭成為一個賺錢的事業。但到了現代,該怎麼樣才能搶走工廠、技術、或是制度?
不過,一戰最後還是開打了。但這不代表這些因素就比導致一戰開打的因素更不顯著,也不代表這些沒有結果的因毫無意義。一戰的爆發並非毫無轉圜的空間。比起歷史的必然,偶然與人性扮演著更大的角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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