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藝術教育對貧困地區的孩子來說總是奢侈的。但一群來自上海的志願者,用三年時間,在六所鄉村小學裡改造了八間藝術教室,為留守兒童藝術教育。他們相信,美也是平等的,“在他們走出去之前,應該知道世界是什麼樣子。”
我們來畫一朵雲。
陰雲是沉悶的菸灰,火燒雲是絢爛的紅霞,晴空的白雲像棉花糖,它千變萬化,有時像鯨魚,有時像小馬,有時被飛機驚擾成一串項鍊—城市的學校裡,數十種水彩筆與蠟筆可以肆意塗抹,而在湖北省宜昌市五峰土家族自治縣的漲水坪小學,雲是統一的,是黑板上老師用筆勾出的幾個大半圓,孩子們臨摹,“白雲們”依次上交,一堂小學美術課就完成了。
這裡並不缺乏色彩,甚至像個天然的藝術素材庫:滿眼的綠。翠色一瀉千里,層巒疊嶂山嵐縈繞,溪澗混著褐色山石,碧空下的鄉道很少熱鬧起來。而在教室裡,他們見得最多的是書本與試卷上的黑白。
但一間有些夢幻的教室為這裡帶來了改變。去年9月,上海心得益彰公益基金會建造的藝術教室正式投入教學使用,明黃色給牆壁描邊,明亮的藍粉橘交替裝飾,嶄新的桌椅對著先進的投影螢幕,孩子們按音樂、美術、體育等分成小組,志願者老師們每年定期去授課。
在這間教室裡,雲不再是雲,是孩子們身上的白T恤和新教室的水墨地磚;山綿延到畫紙上,還可以是水粉色;夢中的美少女和超級英雄也都被彩泥捏在手上。“他們對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多次到一線擔任志願者的基金會吳佳雨說,貧困地區的孩子們也知道流行的新名詞,他們聽過“椰子鞋”但不知道是什麼樣子。
在地域經濟發展、教育資源分配不均的現狀下,鄉村的孩子少有機會接觸優質藝術教育,但美也應該是平等的,“在他們走出去之前,應該知道世界是什麼樣子。”
孩子的畫作 受訪者供圖
最差的那個學生
和許多貧困山區的學校一樣,漲水坪小學評判孩子們的標準有些簡單:學習好的是好孩子,學習不好的是壞孩子。吳佳雨見到林志時,他就是別人說的那種“壞孩子”瘦弱矮小,眼睛細長,耳朵尖尖,“像個小老鼠”
林志反應很快,但基礎拼音很差,到了四五年級,很多課本上的字都不認識,平日裡,孩子們一起上晚自習,只有最後一個同學完成了作業,大家才能一起出去活動,耽誤大家活動的總是林志。他總在座位上不安分,志願者老師到的第一天,他也大膽去扯扯老師們的辮子,想吸引他們的注意。
班裡的孩子們不喜歡林志,但吳佳雨注意到了他,主動上前和林志說話,還拿出單反相機給孩子們拍照。
林志破天荒安靜下來,小心翼翼跟在老師們身邊,他不敢碰新老師的任何東西,怕弄壞了要捱罵和賠償。
“我…可不可以碰碰?”跟拍了許久,林志終於開口。
吳佳雨把相機交在他手上,開關、取景器、對焦按鈕、鏡頭等等,她仔細說明,並示範拍照給他看。拿到相機後,林志琢磨了一整個下午,不僅是相機的使用,甚至還加上三腳架輔助,他拍了很多老師的照片,回想起來,吳佳雨還覺得驚喜:“他的對焦拍攝完全沒問題。”她忍不住誇林志聰明機靈,林志愣了愣:“老師,從來沒有人誇過我,你是第一個。”
向其他學生了解情況後,她才知道,林志一直是學校裡“最差的那個”
第二天,藝術教室開始給學生們上課,彩泥到了孩子們手上,很快被捏成一個個具體的夢,林志的夢送給了吳佳雨—一臺綠色的單反相機,帶著男孩有些害羞彆扭的表達:“這是給你的!”吳佳雨把小相機捧在手裡,發現上面細緻到連旋鈕刻度都沒落下。“老師,謝謝你教我拍照。”林志說。
雲南舊乃山完小的學生在上藝術課 受訪者供圖
兩千多公里外,穿過荒涼的戈壁與沙漠,甘肅省敦煌市瓜州縣廣至鄉洮硯村小學的藝術教室裡,志願者黃老師把“選擇”擺在孩子們面前,她在上海工作,擅長財商領域,認為孩子們應該在價值觀形成時,就懂得最智慧的取捨。這個想法變得越來越堅定且急迫,因為到了當地,她聽到一些女生說:“大不了不讀書以後找個人嫁了。”
一個小男孩眼睛發光,全程都聽得很認真,舉手搶答:“他失去了獲得教育的機會。”黃老師感慨:“可能有些孩子以後會面臨這個選擇,他一定會想起今天這堂課,慎重考慮一下。”
黃老師還記得洮硯村小學藝術教室剛建成時,孩子們早早等在教室門口,像歡快的小鹿。他們畫自家豬圈的豬,也嘗試畫沒見過的東方明珠;他們剛開始瞭解素描,就能把人物的眉眼拓在筆下;三三兩兩一組,將剪紙彩泥塑成摩登女郎。
他們的心從來沒被大山困住過,最初到雲南做老師時,志願者彭佳曾問孩子們的夢想,一個低年級孩子十分篤定:“我想當總統。”彭佳感慨:“你會發現,只要給孩子們相對平等的機會,他們和城裡的孩子對這個世界的野心是一樣的。”
漲水坪小學的學生與志願者老師合影 受訪者供圖
“你要做個好人”
但無論是鄉村教育資源分配,還是當地觀念的改變,走起來都很漫長。
許多貧困山區沒有完善的公共交通,走進去只能靠雙腳。十年前,剛到雲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瀘水市上江鎮舊乃山完全小學做校長,石佳輝就這麼走進了學校。
他在縣城長大,是怒江養育的孩子,但即使這樣,剛到時也覺得學校條件太艱苦:這裡都是少數民族學生,根本沒有“養成良好生活習慣與學習習慣”的概念。石佳輝傻了眼,大多孩子們還都光著腳,衣服基本一人就一兩套,可以一個星期不換,附近寨子裡也從沒出過大學生。石佳輝瞭解了當時六年級的平均分:數學27分,語文40幾分。“起碼義務教育的升學要先完成吧!”
舊乃山完小 受訪者供圖
但在已經上高二的何清眼裡,舊乃山小學是童年的“快樂源泉”食堂是露天的,同學們湊在一起笑鬧著打飯吃;學校附近的小魚塘並不深,花紋各異的蚌殼是他們的秘密朋友。“那時候沒有艱苦的概念,也沒有考大學的概念。”
一個男生卻成了改變的“困難戶”他父母在外打工,家裡也沒有老人長輩照看,只能在各個親戚家裡寄住,有時被推脫出去,沒地方去,就在寨子裡遊蕩,為了填飽肚子,還時常拿村民們的東西跑走。石佳輝去家訪,發現他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成問題,就把社會捐贈給學校剩下的物資留給他;但後來男生的父母又離異,他一個月都沒去學校上課,好不容易抓到人影,石佳輝勸他:“回到學校老師們能保證你的吃穿。讀書起碼能讓你不會成為被社會唾棄的人,你要做個好人。”
留住孩子是第一步。解決部分孩子的生活困難、心理和情緒變化,老師們很多時候也成了半個家長;社會上的公益基金會慢慢介入後,物質有了基本保障,石佳輝開始發現,孩子們對於藝術的感知和天賦超乎想象,即使是臨摹也能很快上手,“壓力大的反而是老師們,怕自己的東西不夠教他們。”
在志願者眼裡,石佳輝面臨的問題就是公益基金會一路走來的路障:從最開始的物質資源保障捐贈,到後來的藝術教室籌備論證階段,突破每個關卡都不容易。最初,他們和另一家基金會合作,只能先保證孩子們的早餐,再到校服、被褥、洗衣液等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等等,幾年努力之後,他們發現山區學校硬體已經基本完善,有些地區甚至自己配備了投影儀。
但孩子們大多是留守或單親家庭,缺乏陪伴與關懷;更嚴重的問題是教師資源缺乏,山區學校留不住年輕老師,一些副科課程只能由主科老師同時教學幾個年級。曾有個“全校的希望之星”那個年輕女老師是唯一會談鋼琴的,孩子們的音樂課全都指望著她。
曾有論文詳細論述了藝術教育對貧困地區兒童性格形成的重要性:美術教育不僅可以讓孩子從小養成良好的興趣習慣,長期積累也可以發展最佳的生活環境。其中調研結果顯示:貧困地區兒童的性格特徵中,非智力因素(理想抱負、獨立性、好勝心、堅持性、求知慾、自我意識)呈下降趨勢,藝術教育對其幫助顯著,但山區很多學校都沒有配備專業的藝術老師和裝置。
在中國扶貧基金會2012年釋出的《部分貧困地區音體美教育狀況調查報告》裡,四成多的學生沒有美術用品,八成學生缺乏音樂用品,部分學校投在每個學生身上的音體美器材單項經費每學期只有5毛錢。
2017年以來,這群來自上海的年輕人在6所鄉村小學裡建立了8間藝術教室,他們希望用志願者加專業老師相結合的方式,進行線上線下支教陪伴,也正在steam及繪畫課程用於線上教學。
“每個學校都很歡迎我們,他們的老師比學生們還期待學習。”吳佳雨說,志願者到當地會進行一到兩週的排課交流,挑選有精力和興趣的當地老師培訓。她覺得這些孩子生活在條條框框裡,而藝術的世界比較自由,沒有邊界。
志願者彭佳說,“平等”不僅是對藝術的認知,也從一開始就融入到和孩子們相處的關係裡:沒人和孩子們提過貧窮,“我們會最大回避煽情的部分。”彭佳說,我們來,不是因為什麼可憐和慘,是你需要實現夢想的東西,我們正好有。
孩子們的作品 受訪者供圖
學校應該是孩子的樂園
每次去一線山區或者遠端教學時,孩子們總忍不住問:“老師,上海是什麼樣的,你住的房子是什麼樣的?”臨別時,孩子們都會送給老師們自己的作品和小卡片,他們希望“姐姐們永遠留在這裡”“下次來可以到我家裡去”也期待下一年的相聚。
“吃肯德基”是孩子們出發前最大的願望,而同行的村小老師們更期待學習—等著他們的不僅是帶學生見識名牌大學、科技館展覽,更重的任務是把城市的教學方法和經驗帶回大山。
再見到這些上海的老師,孩子們大膽開朗起來,也開始敢“鬥嘴”玩笑,還有孩子問“211和985是什麼學校”上海交大校園裡,他們一直在提問。他們還去參觀了上海科技館,回到學校後,在藝術教室的科學課上,他們用吸管做出了排簫,還自制了小夜燈。
孩子們寫給志願者老師的信 受訪者供圖
但五峰縣那個機靈的小猴子林志沒有來,因為參加冬令營的學生首先要成績優秀。老師同學在上海時,他一直著急,想知道大家去了哪裡,玩了什麼。吳佳雨沒有提“以後要考來上海”這些鼓勵,只單獨給他寄過攝影類書籍。
怒江邊長大的何清也參加過一次基金會的冬令營,就是那次,站在上海中心俯視,他迷戀那些家鄉從沒見過的摩天高樓大廈,那和“站在高山上是不一樣的”黃浦江比怒江平靜,但何清心裡洶湧,“那時候我發誓一定要考上海交大。”何清說。他馬上就要高三,即將面臨高考,“明年這個時候,我就是我們寨子第一個大學生了!”
何清期待過很多次自己大學畢業後的樣子。8月下旬,他在暑假期間回到舊乃山小學,母校和他讀書時相比,已經“漂亮得認不出來”他著急去看看藝術教室,現在的小學弟學妹們比他的童年更精彩,何清想考到研究生,再“回來為家鄉做事”
志願者總會離開,去往下一個需要藝術紮根的山村小學,重要的是,希望的種子和這間教室一起留了下來。
在舊乃山小學待了十年,校長石佳輝從沒覺得藝術教育是“耽誤升學的事”“不管在哪裡,學校都應該是孩子們的樂園。”
石佳輝也去藝術教室聽過很多次課,和孩子們一起“學畫一隻手”不再像以前一樣,機械地跟著主科老師兼任的美術老師模仿;而是由專業的素描老師分析每個關節要義。幾次課下來,石佳輝發現孩子們的繪畫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更讓他欣慰的是“孩子們更快樂了”他們以前很少和老師溝通交流,現在很多學生都喜歡用文字配圖畫來表達自己,還會給老師做小卡片。美術課成了很多孩子最期待的時光,那些被孩子們小心呵護的畫筆也感染了當地的老師,“他們更想多接受培訓,教給學生新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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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
《孩子》講述的是20歲的布魯諾和18歲的索尼亞,靠索尼亞的津貼和布魯諾手下的小偷們生活。索尼亞剛剛生下了兩人的孩子吉米,而布魯諾過慣了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只關心錢的日子,他該如何做一個父親呢?這個新生兒的到來比預料的情況要複雜,布魯諾很難接受父親這一新的身份。電影《孩子》再度摘取了金棕櫚大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