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夏日讀書, 適合“清涼”的那種

由 甫全勝 釋出於 經典

那是多年前還在上大學的一個夏天,期末考試已經結束,人還在學校沒回家。這天晚上只有我一個人,沒有空調的宿舍,一臺電扇“兢兢業業”地轉動著扇葉,假裝與暑氣在抗爭。我戴上耳機,看《小島驚魂》。電影故事雖然氣氛詭異,一開始倒也沒有神神鬼鬼,然而,當妮可·基德曼飾演的女主在墓碑上看到了3個僕人的名字,而那3個人正朝她奔來時,我身後的宿舍門猛然被推開了。

據推門而入的室友事後描述,當時我沒有什麼反應,只是難得看到我在書桌前背挺得那麼直;只有我知道,“毛骨悚然”絕對是一個寫實的形容詞,憋在嗓子裡的慘叫大概都化為了一身雞皮疙瘩,清涼了那個夏夜。

其實,我是那種受驚閾值高,又偏偏喜歡看驚悚恐怖作品不斷提升自我的人,從小就是。

別人家孩子的古典名著啟蒙讀物是四大名著,我偏偏抱起了一本《聊齋志異》。文言小說語言極美,狐仙鬼怪又可可愛愛,若不是配合電視劇版食用,完全看不出來這是一部寫鬼怪的小說。所以,《聊齋》沒有嚇到我。

稍大一點,同學們都在討論貞子從電視機裡爬出來如何嚇人,我從書店買回了《午夜兇鈴》圖書的三部曲。看著看著,發現這明明是一部科幻小說,克隆、病毒疫苗、環界……從電視機裡爬出來只是書中一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而被電影放大的細節。鈴木光司不是為了嚇人,他有著更宏大的世界觀,所以,《午夜兇鈴》也沒有嚇到我。

中學時,我買了愛倫·坡和希區柯克的小說集。先說愛倫·坡的《怪異故事集》,儘管《黑貓》《厄舍府的倒塌》都是名篇,但我對神秘的西方古堡毫無現實經驗可嫁接(背景換成庭院深深的江南古宅也許更適合我),文字在眼前始終形成不了具象畫面;而對希區柯克的故事,好奇心驅使我只想一頁一頁翻下去看最後究竟怎麼回事,追尋真相的心理遠遠大過害怕。所以,兩位大師還是沒有嚇到我。

後來,我又看了倪匡的《衛斯理》系列、橫溝正史的金田一系列,莫里斯·勒布朗的《亞森·羅賓》系列、天下霸唱的《鬼吹燈》系列,還不時逛逛天涯論壇上的“蓮蓬鬼話”……無論是推理探案,還是怪力亂神,大都出於好奇心,而非恐懼感。這些閱讀經驗讓我一度認為自己是一個勇敢的讀者。

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我錯了。

就是那個看《小島驚魂》的暑假,不久我就坐上了回家的硬臥火車,火車上睡不好,就在手機上看小說,看的是那多的《兇心人》。之前我幾乎看過那多所有的“靈異手記”系列,《幽靈旗》《紙嬰》《亡者低語》……就是那種看名字和開頭覺得:“哇!好刺激!”,看到結果覺得:“就這?”這樣一類能稍稍撩撥下你的神經的故事,特別適合在旅行中打發時間。我以為《兇心人》也是這樣的,不過是講神農架某山洞內,一群大學生九死一生的探險故事。

然而,我看到中途,小說有這樣的一個設定,學生們被困在山洞中,發現無論怎麼走都會回到起點,而山洞裡的幾百具屍骨似乎也是因為當年沒走出去……這個設定讓我瞬間想起自己從小到大一直做的一個相同的夢:在一個有很多樓梯的大房子裡,無論怎麼走都走不出去,一走就是一晚上直到我驚醒。相同的夢做久了,我都知道自己在做夢,一旦夢到這樣的大房子,還沒開始找路就知道自己找不到。

當小說情節和自己的經歷像榫卯一樣對上了,這讓當時二十來歲的我感受到了逼人的寒意。火車上人多,恐懼感尚未起效,到了家,一個人睡一個房間,一連開了三個通宵的燈,才讓這種知其所以起的清涼散去。總之,這部小說好不好另說,反正嚇到我。由此看來,恐怖故事是一種量身定製才有奇效的產品。

從總體上說,人最害怕的無非是死亡。但如果講“一個鬼吃了一個人”,雖然內涵了兩個死亡故事,卻一點兒也不可怕,甚至還有點好笑。可怕的故事是你知道結局,卻不知道過程(通俗地講就是不知道“死法”),而且偏偏你經歷過類似的真實橋段。

小說是這樣,電影也是這樣。我曾經花了一個暑假時間,把經典的驚悚懸疑恐怖電影瀏覽了一遍。懸疑片有“套路”,比如,你以為別人是鬼,其實自己才是;陷入無限迴圈的一個場景,無法脫身;貌似好多人的群戲,其實是一個精神分裂者的內心戲……

恐怖片有流派。比如美式的,無論是被奉為經典的《閃靈》,還是《電鋸驚魂》系列,《招魂》系列,感官刺激是有的,但看完後我不會害怕有人拿斧子來劈我家門,也無法想象出“魔鬼”有多可怕;這幾年興起的泰國片,比如《惡魔的藝術》系列,滿屏血漿和蟲子,只讓人感到血腥和噁心;但是日本那些臉色煞白的小男孩小女孩,抱歉,我拒絕觀看,尤其是寫完稿子半夜照鏡子,那個面色蒼白的我簡直像在本色出演恐怖片。

有沒有發現,在很多故事中,孩子是不怕鬼(包括裝神弄鬼的人)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在孩子眼中,一切都是合理的,沒有那麼多需要遵循的人世法則,簡單直接的情感賦予孩子強大的心靈能量。當孩子慢慢長成了大人,周遭就有了他認為應該是怎樣的模樣,形成了他可以控制的安全區,恐懼就來源於安全區外不可控的未知。

在我們的日常中,我們害怕熟悉的東西突然變得不那麼熟悉了,比如枕邊人在想什麼你真的知道嗎。對於本來就不熟的,按照中國人的傳統,消滅它就是了,比如《宋定伯捉鬼》;而對那些主要依靠出場架勢嚇人的,比如貞子,我在網上看到過各種溫暖版的改編——“就說讓你不要總待在美食頻道了啦!”我努力把小貞從電視裡拽了出來。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