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年李鴻章經歷了什麼?算計很多,但不躲爭議事,結局很悲愴

李鴻章一生拼命做官,貪戀權勢,但你不能據此說他是權臣,更不能說他是奸臣,縱然他在朝堂上的身影有庸俗色澤,但他的庸俗裡卻也包含著擔當,包含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尤其在他進入垂暮之年的時候。

最後一年李鴻章經歷了什麼?算計很多,但不躲爭議事,結局很悲愴

甲午戰敗是李鴻章官場輝煌的轉折點,戊戌變法期間,他被逐出權力中樞,賦閒在京城賢良寺,門庭羅雀,如履薄冰。

清廷對漢臣總是冷酷寡恩的,七十五歲那年,李鴻章又遭到難言的羞辱,慈禧太后竟令他這樣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去勘察黃河。(據說這是慈禧身邊紅人榮祿在背後搗的鬼。)

那時正值寒冬臘月,李鴻章沿著寒風刺骨的河沿一走就是四個月,風餐露宿,淒涼悲苦,身邊只有一位忠心耿耿的周馥。

但此番遭遇並沒有讓李鴻章絕望,除了承自曾國藩那裡的一個“挺”字,他自身還有一個“通”字。回到京城後,為了儘早走出官場困境,他開始低聲下氣地走榮祿的門路,用大筆銀子上下打點,希望能得到外放的機會。

李鴻章探得了一個官場內幕,榮祿的政敵剛毅(此人為爭奪翁同龢開缺後留下來的協辦大學士,正與榮祿鬧得不可開交)在廣東募集了為數可觀的報效銀子,和兩廣總督譚鍾麟走得很近。朝中大員與封疆大吏勾結,這是朝堂大忌,李鴻章將這個內幕透露給榮祿,榮祿趁機向慈禧太后建議,不如將譚鍾麟調來京城,讓李鴻章外放兩廣。

慈禧答應了。

榮祿為李鴻章說話,並非出於真心相助,而是他始終視李鴻章為潛在的掣肘,以打擊剛毅一派的方式,賣李鴻章一個人情,叫他遠離權力中樞,在榮祿看到,這是一石二鳥。

李鴻章獲得外放兩廣的機會,還有另一種說法:慈禧有意廢黜光緒,曾派榮祿夜訪李鴻章,希望李鴻章出面打探一下各國公使的態度。李鴻章抓住送上門來的難得機會,“狡猾”地說,如果朝廷任命他為兩廣總督,各國公使一定會前來慶賀,藉此場合打探訊息,既不失體面,又可確保進退有度。

不管哪一種說法更接近史實,有一點是不言自明的,早已古來稀的李鴻章,是沒有官場隱退之心的,雖然處境艱難,但他從未放棄保地位、謀利益。

如願以償外放來到廣東之後,李鴻章的心境依舊有些灰暗。在與相熟的老鄉、南海知縣裴景福談心時,李鴻章曾說過這樣一番話——我到了這個地步,死後能和左相(左宗棠)一樣,封個“文襄公”的諡號就不錯了。

李鴻章的感言中有悲觀,也有不甘,在內心深處,他是希望有機會來改變“這個地步”的。

然而,當這樣的機會在半年後真的到來時,李鴻章感受到的不是欣慰,而是焦慮、忐忑以及巨大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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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不是亂臣賊子,對於1900年京城鬧起的義和團,李鴻章沒有亂中謀利之心,一開始他的主張很明確,朝廷應該儘快圍剿,否則必釀大變,但宦海沉浮多年,李鴻章從來不是直臣,加之已被邊緣化,所以他最終選擇了沉默不語、靜觀其變。

在李鴻章靜觀其變時,京城的形勢急劇惡化,5月底,義和團拆毀盧溝橋到保定之間的鐵路,擊殺前去鎮壓的清軍將領楊福同,6月初,義和團大量湧入京城,四處濫殺,圍攻各國使館。

見局勢幾近失控,正在漢口督辦盧漢鐵路的盛宣懷正式奏請朝廷派聶士成部迅速剿滅義和團,同時懇請東南三位封疆大吏李鴻章、劉坤一、張之洞也能電奏請剿。

對於盛宣懷所請,劉坤一、張之洞給予了積極響應,但李鴻章卻始終按兵不動。他私下告訴盛宣懷,朝廷為載漪、載瀾輩“群小把持”,慈禧一意迴護,眼下時事非外臣所能匡救,言下之意,現在還不是說話的時候。

到了6月10日,英國人赫德也向李鴻章發來急電。在急電中,赫德告知李鴻章,京城局勢危險已極,稍有不測,各國必定併力大舉,清廷危亡即在旦夕。李中堂應立即電奏太后,務必保護使館周全。

但李鴻章仍沒有輕舉妄動,他只是將赫德電報全文發給了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個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從面上看,如此沉默、委婉,這是典型的官場老狐狸做派,但私底下,此時的李鴻章卻比官場老狐狸複雜的多。

據日本人宮琦滔天的《三十三年落花夢》披露,1900年5月下旬,正在香港活動的興中會負責人陳少白,建議孫先生,趁目前的混亂局面,爭取與李鴻章合作,在兩廣地區自立。

當時,李鴻章身邊的重要幕僚劉學洵,在得知興中會這一動向後自告奮勇地向李鴻章表示,他認識孫先生多年,可以設法讓孫先生到廣東來聽從傅相命令。

李鴻章默許了。

6月11日,孫先生在鄭士良、宮琦滔天等人的陪同下,從橫濱乘船啟程,17日抵達香港海面。李鴻章聞訊,派曾國藩長孫曾廣銓率“安瀾”號軍艦前去迎接,並邀請孫先生到廣州面談。

但陳少白卻在此時密告孫先生,有人向他透露李鴻章還沒有最後下定獨立的決心,而且聽說總督衙門的一些幕僚有藉機設陷阱,逮捕來人的計劃。

據陳少白本人回憶,他還用當年蘇州殺降的舊事提醒孫先生,李鴻章心狠手辣,很有可能翻臉不認人,安全起見,最好不要貿然上岸。

孫先生權衡之後,聽從了陳少白的意見,最後只委派宮崎滔天等三名日本人為代表,上岸談判。

因為孫先生沒有露面,李鴻章自然也隱到了幕後。李鴻章的代表劉學洵向宮崎滔天表示,在八國聯軍沒有攻陷京城之前,李鴻章不會公開表態。宮崎滔天則表示,他們可以先展開活動,但前提必須保證孫先生等人的安全,並要借一萬元作為合作條件。

李鴻章考慮再三,先付了三萬元。

然而,當談判結束,宮崎滔天等人被軍艦送回香港海面時,孫先生因為對李鴻章抱有極大的戒心,他所乘坐的輪船已經啟錨向西貢駛去,就這樣,一場本就沒有互信的合作,失去了所有的可能性。

頗具意味的是,就在試探與孫先生合作可能性的前兩天,也就是6月15日,李鴻章已經接到了慈禧令其“迅速來京”的上諭。一面是朝廷的催促,一面是密謀自立,可以說此時的李鴻章,想的更多的是亂局中的宏圖,而不是對朝廷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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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雜的歷史人物都是高明而微妙的變色龍,李鴻章更是如此,世人很難看清哪一種色澤才是他的本色,又或者說,一時一色才是他的本色。

6月21日,在載漪等主戰派的蠱惑慫恿下,慈禧為了捍衛一向視為生命的權力,終於失去所有理智,陷入可怕的瘋狂,就在這一天,她不顧一切地向各國列強釋出了清廷《宣戰上諭》。

對於這份詔書,李鴻章的反應出奇的明快而果斷。6月21日是農曆五月廿五日,在給盛宣懷的電報中,李鴻章率先表示:“廿五矯詔,粵斷不奉,所謂亂命也。”

有李鴻章這一句不僅高明而且果敢的定調之語,劉坤一、張之洞緊隨其後,“東南互保”從而得到了有效落實。

年近八十的李鴻章真可謂老當益壯,寶刀如新,近乎在一週之內,他就從密謀自立的野心家,變身成了捍衛東南的社稷擔當之臣,可見他這條官場老變色龍在權名利面前,是永不知倦,永不甘寂寞的。

東南互保的朝堂潛臺詞,慈禧是心知肚明的,李鴻章雖不想捲入亂局,但忠心的窗戶紙他還是不願捅破的,於是在7月3日、7月7日,慈禧又連續向李鴻章發出了兩道催促上諭,令他迅速來京,毋稍刻延。如海道難行,即由陸路兼程北上,並將啟程日期先行電奏。

此時的李鴻章雖有亂世梟雄之想,但他終究不是亂世梟雄,加之已經老朽不堪,因而在慈禧的一再催促下,他的內心便漸漸開始傾向北上救局,但有一個前提,朝廷必須把他失去的還給他。

慈禧見有所保留已很難驅使李鴻章,只好在7月8日再下一道緊急上諭:“命直隸總督由李鴻章調補,兼充北洋大臣。”

得到了想要的,李鴻章沒有了猶豫的理由,7月12日,他終於動彈起來。

離開廣州時,李鴻章的內心既慷慨自負,又悲觀淒涼,這正是他不願揮去的歷史宿命。

行前,他曾對裴景福表露了內心的真境。

李鴻章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朝厚德,人心未失,京師難作,雖根本動搖,幸袁慰庭搘 (zhi)拄山東,香濤、峴(xian)莊向有定識,必能聯絡,保全上海,不至一蹶不振。”

裴景福問:“萬一都城不守,公入京如何辦法?”

李鴻章說:“必有三大問題,剿拳匪以示威,糾首禍以洩(xie)忿,先以此要我而後索兵費賠款,勢必所至也。”

裴景福又問:“兵費賠款大約數目?”

李鴻章說:“我不能預料,惟有極力磋磨,展緩年分,尚不知作得到否?我能活幾年,當一日和尚撞一日鍾,鐘不鳴了,和尚亦死了。”

說完這些,在聽者無不動容的目送下,李鴻章就此踏上了人生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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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船途徑香港時,李鴻章在盛大的儀仗隊和17響禮炮聲中登陸,先行拜會香港總督卜力及各國駐港領事。

因為時局不定,未入京城,一切皆有可能,在拜會香港總督卜力時,李鴻章的野心雜質又翻湧了出來,他暗示卜力,如果列強打算改朝換代,扶持一位漢人皇帝的話,他本人是最合適的人選。

卜力亦是外交老鬼,在明瞭李鴻章的心跡之後,他沒有接話茬,而是極力阻止李鴻章北上,並建議李鴻章應留在兩廣主持大局,這樣對和平事業最為相宜。

但李鴻章委婉客氣地拒絕了這個建議。

很顯然,向列強表露心跡的同時,李鴻章不想揹負亂臣賊子的罵名。

因為李鴻章不聽勸阻,執意要北上,7月21日,當李鴻章在兩百人衛隊的護衛下來到上海時,租界不僅下令拆除了碼頭上的歡迎彩坊,不承認他議和大臣的資格,而且解除了衛隊武裝,只允許他帶二十人上岸。

這一切讓李鴻章感到無比的難堪。

但難堪之下,李鴻章的執意北上絕不是義無反顧,因此到了上海之後,他第一時間便以健康為由要慈禧賞假20日,李鴻章上奏說:“連日盛暑馳驅,感冒腹瀉,衰年孱軀,眠食俱廢,奮飛不能,徒增惶急。”

慈禧沒有理會,再次下旨催促:“現在事機甚緊,著遵前旨迅速北來,毋再借延。”

李鴻章沒有遵旨行事,他選擇了滯留不走,再觀其變。

短短數日,京城局勢的惡化印證了李鴻章的憂慮,7月28日,慈禧殺了主和派大臣許景澄、袁昶,這許景澄乃李鴻章辦理洋務的多年老部下,僅僅因為反對宣戰就落得如此下場,此一訊息讓李鴻章百感交集,哀嘆朝堂擅殺大臣“成何世界”?

但李鴻章的哀嘆絲毫沒有換來慈禧的醒悟,8月3日,俄軍大舉入侵東北,8月4日,八國聯軍由天津向京城進犯。

此時的慈禧徹底亂了陣腳,8月7日,她急忙任命李鴻章為全權議和大臣,負責與各國列強“電商”停戰事宜。

李鴻章接到任命,身上的色澤又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上奏要求慈禧“立簡重臣,先清內匪,善遣駐使,速送彼軍”,“效法禹湯,先下罪己詔。”

但一切為時已晚,8月15日,八國聯軍攻進京城,慈禧只得帶著光緒狼狽向西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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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雖不願看到京城陷入徹底的糜亂,但徹底糜亂的局勢又何嘗不是他一直靜觀等待的機會,因為如此亂局方可顯出他的重要性,即便為此再背喪權辱國的罵名,也是在所不惜。

這就是李鴻章,在他身上,當一己之謀達到極致的時候,那就是擔當,就是鞠躬盡瘁。

紅與黑,根本分不清,也沒有分清的意義。

隨著清廷連下罪己詔,釋出剿滅義和團的諭旨,李鴻章身上的色澤終於固定成了暗紅色。

所謂暗,即是該算計的依舊還得算計。

準備進京之前,李鴻章一再要求清廷加派奕劻、榮祿、劉坤一、張之洞為全權大臣,大家一同揹負“誤國”罵名,尤其對榮祿,李鴻章藉此機會狠狠地算了他一遭。起初,李鴻章執意要拉榮祿一同墊背,可就在榮祿為此心虛時,李鴻章又借日本公使放出話來,說榮祿為武衛軍總首領,列強也要追究他的戰爭責任,所以榮祿最好還是留在西安“行在”,負責斡旋於內。時人有評價,此一舉,李鴻章不僅報了當年榮祿趕他出京的一箭之仇,而且叫榮祿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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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紅,即是此時的李鴻章已沒有他想,他深深地知道,進京之時就是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之刻。

9月15日,在上海逗留50天后,李鴻章終於北上進京。

有意思的是,義和團猖狂時,京城旗人無不痛罵李鴻章勾結洋人,拳民更是將他列入“一龍二虎十三羊”之列(一龍指的是光緒,二虎指的是榮祿和李鴻章),揚言要殺。可當李鴻章真的臨危受命,前來收拾京城殘局時,京城百姓對他又是翹首以盼的很。

10月11日,李鴻章由俄軍百人護衛隊開道抵達京城,依舊入住賢良寺。

一提到《辛丑條約》,世人都罵李鴻章,但客觀地講,李鴻章替慈禧收拾此等亂局,不僅盡了力,而且對得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八個字。

那時,八國聯軍想要的不光是後來得到的那些,放眼當時的朝堂上下,願周旋,能周旋的,李鴻章之外,找不到第二個人。

八國聯軍統帥瓦德西很想將李鴻章控制於鼓掌,進而拿到他想拿到的一切,但李鴻章的痞子腔、各個擊破、拖字訣,不是虛的,正因為有了李鴻章這一套不是辦法的辦法,慈禧才得以保住皇權,清廷才得以保有一些可憐的顏面,八國聯軍的索求最終才打了一些折扣。

但即便如此,面對4億5千萬兩白銀這個屈辱的賠款數字,李鴻章的內心還是痛苦的,以至於最後他不願在條約上籤下他的名字,只簽了一個“肅”字。

這一個“肅”字,是清廷當初賜他”肅毅伯“爵位的頭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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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完《辛丑條約》,李鴻章病倒了,但俄國人為了拿到東三省的利益,沒有放過他。

病榻之前,面對俄國人的苦苦相逼,李鴻章激怒之下,大口吐血而亡。

臨終前,李鴻章雙眼炯炯不閉,直到追隨一生的親信周馥在床前低聲訴說再三:您放心去吧,未了之事我們會辦的。

李鴻章這才把眼睛合上,但嘴角還在微微抽動,彷彿有說不盡的哀傷,那情形真真切切叫作死不瞑目。

據說,李鴻章臨終前還曾口述一首絕命詩——

勞勞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

三百年來傷國步,八千里外弔民殘。

秋風寶劍孤臣淚,落日旌旗大將壇。

海外塵氛猶未息,請君莫作等閒看。

謝幕之時,李鴻章的內心依舊複雜,但卻讓人由衷欽佩,對得起“文忠”之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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