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塵土飛揚、鋼筋水泥裸露在外的廢墟曾是一座五層樓的酒店。其間散落著洋娃娃、小熊玩偶、孩子的照片……這個酒店已經挖出,在震區行走,李明翰感覺世界末日發生在眼前,“沒有生命的感覺。”
李明翰是他的中文名,這位頭髮灰白,鬍子凌亂的土耳其人是藍天救援隊的翻譯,他曾於2008年來到武漢大學留學,2016年才離開武漢。
在接受九派新聞採訪時,他說,武漢已成為自己的第二個家,是自己永遠忘不了的一個地方。他曾在現場說,看到中國救援隊前來,就像看到自己家的親戚一樣。
如果沒有這場地震,李明翰的生活還算開心。他在伊斯坦布林的醫藥行業工作,很忙很累,也很有意義。朋友圈裡記錄者他在足球場度過的許多週末。
地震發生後,從伊斯坦布林驅車來到一千公里外的馬拉蒂亞,成為藍天救援隊的翻譯。他位於伊斯坦布林的家人都安好,但有在馬拉蒂亞的同學去世了。一位剛結婚的朋友,一家三口都離開了。他痛苦到無法入睡,“閉上眼睛還是沒辦法……希望救更多人,只能努力工作”。講到這裡,他哽咽了。
在九派新聞和李明翰的通話過程中,他不時被現場事務打斷,“我跑一下,這邊人需要我。”
據央視新聞,土耳其南部靠近敘利亞邊境地區2月6日發生強烈地震,截至當地時間10日晚間,地震已造成土耳其及敘利亞兩國超2.3萬人死亡。
據土耳其衛生部長科賈10日表示,地震已造成土耳其20213人遇難,80052人受傷。
李明翰其人。
【1】“在震區轉一圈,會感覺世界末日到了”
九派新聞:你現在在哪裡?
李明翰:我現在在馬拉蒂亞,對面是一個五層的酒店,都沒了。就在眼前這一片,都成廢墟了。我非常非常心痛。
現場有土耳其的救援隊、軍隊、和警察。還有像藍天救援隊這樣的國外來的,都在現場一起工作。如果檢測到生命空間的話,馬上要進去,但目前還沒有檢測到。但是我們的希望還是有的。
這次地震真的特別厲害,特別大,而且發生了兩次。這個酒店已經挖出來了6個遇難者屍體。希望能有一個活著出來的,那就是一個奇蹟,讓我們最開心。但是黃金時間已經過了,現在能出來是一個奇蹟。
我們也需要你們的祈禱,希望所有中國朋友們為我們祈禱。
九派新聞:現場救援有哪些困難?
李明翰:最大的困難是老房子已經碎來,水泥都已經碎來,能找到生命空間基本上不可能。這是最大的困難。
溝通方面基本沒什麼問題。我們大概有30個左右的翻譯人員,每個救援隊基本上都有三四個翻譯。
九派新聞:現在還有餘震嗎?
李明翰:一直有,我們睡覺的時候經常會感覺到,基本上晚上會有兩次三次。
九派新聞:吃住情況如何?
李明翰:都沒有問題,我們大家住在一個地震沒有影響到的高中學校裡,有餐廳有廚師,一切都很好。住的也很好,被子都全了。附近都有警察、軍隊在工作,為了大家的安全。
這裡的人(當地人)非常熱情,大家都關心中國朋友們,很多人送來吃的喝的,還送來充電寶。
九派新聞:救援過程中有哪些讓你印象深刻的?
李明翰:說來話長,真的說來話長。簡單來說,我們去一個現場,聞到遇難者的臭味。
這些遇難者的味道讓我很難過,聞到了影響了我們的希望,我們不想聞這個味道,我們想拿(挖)出來活的人。
九派新聞:在電視上看到的,和在現場有什麼區別?
李明翰:真的不一樣,你在地震區轉一圈,會感覺好像世界的末日到了,沒有生命的感覺。很多地方的房子都沒了,可以說是一種世界末日。地震之前也發生過,但沒那麼大。這是一個很大的打擊,我第一次經歷這麼大的打擊。
震區情況/受訪者供圖
震區情況/受訪者供圖
【2】“一些朋友去世了,讓我們太痛苦”
九派新聞:地震的時候你在幹什麼?
李明翰:我住伊斯坦布林,離馬拉蒂亞一千多公里,很遠。當時是凌晨,在睡覺,我們感覺到一點點地震。然後第二次地震發生的時候,我在我的公司上班,聽到這麼大的地震感覺很空洞,不知道幹什麼。
我們是做醫藥行業的,我就準備了我們公司的車,準備了庫房的產品。這時收到大使館的通知,中國送過來一些救援隊,需要會中文的人幫忙翻譯,我就來這了。
九派新聞:你家人情況還好嗎?
李明翰:我的家庭還好,家族都在伊斯坦布林。但是我的很多大學同學,高中同學,他們的家都在這,有一些去世了。包括我有一個鄰居,他父母也去世了,還有一個朋友,他跟他的小孩、老婆都去世了,真的讓我們太痛苦。有很多同學都聯絡不上,不知道活著還是怎麼樣,都還不知道。
九派新聞:那些離開的人,有去送他們一程嗎?
李明翰:我們有一個群體已經安排了,他們在管,我在這管著,為中國救援隊提供翻譯。還是很難過,我們基本上沒辦法睡覺,閉著眼睛還是沒辦法,整個腦子裡就是這個事情,希望救更多的人,我們只有努力工作去找。然後沒有別的辦法,地震這個東西沒辦法避免。
九派新聞:家人擔心你嗎?
李明翰:他們不擔心,他們支援我,他們說加油。家裡人為我們祈禱,只能等待,只能這樣。誰都不知道一秒後會發生什麼。
九派新聞:如果沒有這個地震,你的生活會是怎樣的?
李明翰:如果沒有這個地震,我的生活可以說是蠻忙的。我在伊斯坦布林忙自己的工作,我的工作很有意義,雖然很忙、很有壓力,但是很開心。
工作結束以後,我會選擇去看電影,去看書,找個安靜的地方,去一個森林待一段時間。我也會健身運動,我很喜歡踢足球,我也有一些朋友,週末我們會去踢足球、看足球比賽。
沒有這個地震,可以說我很開心的,這個地震讓我們大家都難受死了。
九派新聞記者 覃鈺鈺 特派記者張盼港 發自土耳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