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吳末帝孫皓對朝臣瘋狂屠殺,為何還有人說他還算是條漢子?
作者:許雲輝
公元280年5月1日,江南“夏始春餘,葉嫩花初”,一片生機盎然景象。石頭城外,吳末帝孫皓重蹈蜀國後主劉禪覆轍,面如死灰,赤裸上身,反綁雙手,走在裝載著棺材的車前,率群臣前往晉軍大營投降。孫權於229年在武昌(今湖北鄂州)稱帝建國的孫吳政權,被孫子孫皓正式固化為歷史名詞。
孫吳滅亡後,孫皓被迫離開作威作福多年的美麗江南,“舉家西遷”至晉朝京城,被監視居住。晉武帝在“孫皓窮迫歸降”後,還不忘噁心他一把,詔令“其賜號為歸命侯。”
亡國之君孫皓在夜深人靜時,常常趁著月色登上高樓,極目遠眺南方,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
孫皓即位,純屬陰差陽錯的美麗歷史錯誤:其父太子孫和在與魯王孫霸長達八年的“二宮之爭”兩敗俱傷,被廢黜太子位,“後為南陽王,居長沙。”不久,被輔政的宗室孫峻“遣使賜死”。孫皓被生母何姬撫養成人,在吳景帝即位後時來運轉,被封烏程侯,與烏程令萬彧關係密切。
吳景帝病逝後,吳國處於內外交困境地:國外,蜀漢剛被滅亡,交趾(郡治今越南北寧市)又多次發生武裝叛亂,使得“國內震懼”;國內,太子年少無知,難繼大統,群臣惴惴不安,都希望在權力真空期間,儘快尋找到能帶領吳國走出困境的青年君王。而在宗室中,同時具備血緣、年齡、經驗者,正是孫皓。
於是,已從烏程入朝擔任要職的萬彧四下極力吹捧“皓才識明斷......又加之好學,奉遵法度,屢言之於丞相濮陽興、左將軍張布。”濮陽興與張布信以為真,搖動三寸不爛之舌,力諫朱太后,“欲以皓為嗣。”朱太后被他們鼓譟得亂了方寸:“我一個寡婦人,哪裡懂得考慮江山社稷!只要吳國利益不受損害,宗廟能夠保全,你們就看著辦吧!”
於是,被上天掉下的大餡餅砸中的孫皓,在23歲時,被擁立為吳國末代皇帝。
孫皓不負眾望,上任伊始,擺出一副為吳國人民謀利益的架勢,頻頻出手幹出幾件大事,令朝野刮目相看:
他釋出優撫軍民詔令,“開倉稟,振(賑)貧乏”,放出大批宮女嫁與貧困男子,放生宮苑中多餘的珍禽異獸以減輕皇宮負擔。中一系列利國利民的措施深得民心,軍民歡欣鼓舞,“當時翕然稱(孫皓)為明主。”
可惜,孫皓利國為民的表現,純屬表演性質的曇花一現。正如李世民評價:“孫皓權施恩惠之風,有初無末。”孫皓贏得好口碑後,立刻原形畢露,逐漸露出嗜殺冷血的本來面目。
他的第一刀,殺向同意他繼位稱帝的朱太后。他先“貶太后為景皇后”,尊生母何姬為皇太后,繼而“逼殺景後朱氏”。孫皓宣稱朱太后死於疾病,並做賊心虛不在正殿辦喪事,而“於苑中小屋治喪。”群臣皆知朱太后的死因心知肚明,“莫不痛切。”
第二個刀下鬼是力挺其上位的萬彧。萬彧對孫皓因“兇暴驕矜”而導致“政事日弊”的表現大失所望,屢加勸諫。多次遭冷遇後,萬彧在孫皓出遊未歸時,與留平密謀廢黜孫皓帝位。事情洩露後,二人被孫皓下毒謀殺。萬彧僥倖未死,回家後萬念俱灰自殺身亡。
將孫皓推上帝位的濮陽興和張布也相繼成為刀下之鬼。他們見孫皓“粗暴驕橫,多忌諱,好酒色”,悔得腸子發青,經常在萬彧面前發牢騷,被萬彧告發。孫皓勃然大怒,“收興、布,徙廣州,道追殺之,夷三族。”
殺害擁立功臣後,孫皓又毫不留情把屠刀砍向吳景帝的兒子們。
孫皓封吳景帝的太子為豫章王,次子封汝南王,三子封梁王,四子封陳王。將此四兄弟送往吳國小城監視居住,隨後找個藉口,殺害了豫章王與汝南王。
徹底消除心腹之患後,孫皓又把屠刀指向宗室:孫策之孫孫奉、叔父孫奮、異母弟孫謙、孫俊等相繼死在他的屠刀下。
“公清有政績”的會稽太守車浚與湘東太守張詠,因本郡遭災而拒交算緡錢(財產稅),被孫皓以“欲樹私恩”罪名“就在所斬之,徇首諸郡。”
司市中郎將陳聲,因孫皓“愛妾或使人至市劫奪百姓財物”,而將這些人“繩之以法。”孫皓聽到愛妾的枕頭風,“大怒,假他事燒鋸斷聲頭,投其身於四望之下。”
侍中韋曜因對孫皓殘暴行徑旁敲側擊加以提醒,被孫皓“以為不承用詔命,意不忠盡,遂積前後嫌忿,收曜付獄”,最終慘遭殺害,家屬被流放零陵郡。
常侍王蕃因“體氣高亮,不能承顏順指”,時常被讒臣誣陷。孫皓對“性有威嚴,行止自若”的王蕃恨之入骨,趁他酒醉未醒時“呵左右於殿下斬之。”
張布的小女兒是個充滿骨氣的絕色女子,她雖然被孫皓寵幸,卻對殺父仇人充滿仇恨。因此,當孫皓問她“你父何在”時,她咬牙切齒回答:“賊以(已)殺之!”被孫皓“大怒,棒殺之。”孫皓得知張布還有個已經出嫁的大女兒後,將其奪入宮內,“大有寵,拜為左夫人,晝夜與夫人房宴,不聽朝政。”
已經投降曹魏的徐紹作為曹魏特使出使東吳,返程途中,因被人告發在出使期間稱讚曹魏,被孫皓“怒,追還,殺之。”
孫皓瘋狂的血腥屠殺,殺得朝廷萬馬齊喑。群臣上殿,無不戰戰兢兢,不敢抬頭一睹天顏。原來,孫皓跟狗有同樣的毛病:最恨別人盯著自己看!敢於抬頭看孫皓的大臣,早被剜眼砍頭,身首異處。左丞相陸凱勸諫:“君臣之間,豈有互不相識之理?萬一發生不測,群臣想護駕也沒辦法啊!”孫皓這才特批陸凱可以抬頭。
孫皓嗜酒如命,每次宴請群臣,必須喝完七升酒,否則令人強灌,直至群臣爛醉如泥。他專門設定十個黃門郎監督群臣喝酒,記錄他們席間有無過失。宴會結束後,令他們相互檢舉揭發。對被揭發者,或施以酷刑,或記錄在案以便秋後算賬。群臣每次參加宴飲,都如同到鬼門關前繞了一圈。
孫皓雖有廣有“後宮數千”,仍色心不改,不斷選取民間美女入宮淫樂。他令人把急流引入宮內,但凡“宮人有不合意者,輒殺流之。”或施以“剝人之面”和“鑿人之眼”酷刑,手段毒辣,令人髮指。
為滿足自己私慾,他不顧群臣反對,強令營建方圓五百丈的昭明宮。為加快工程進度,他令二千石以下的官員全部進山監督伐木,“又破壞諸營,大開園囿,起土山樓觀,窮極伎巧,功役之費以億萬計。”在孫皓殘酷統治下,“制度弘廣,飾以珠玉,所費甚多”的昭明宮僅耗時半年就提前完工。昭明宮“盛夏興工”,嚴重消耗吳國財力物力,造成“農守並廢”的嚴重後果。
孫皓重用陰險狡詐的尚書岑昬,使其位列九卿,岑昬投其所好,大興勞役,百姓們深受其苦,“是以上下離心,莫為皓盡力。”因此,當晉軍兵臨城下時,孫皓“殿中親近數百人”不是上陣殺敵,而是集體磕頭問孫皓:“石頭城危在旦夕,士兵們卻不願殺敵保國,陛下可知臣等為何如此?僅僅因為岑昬是禍國殃民的罪魁禍首!”孫皓見群情洶洶,只得舍卒保車答應:“如果真是如此,就逮捕他向軍民謝罪!”眾人生怕孫皓出爾反爾,立即逮捕並殺死岑昬。
《三國志》對孫皓有“志善好學”的好評,可見孫皓人性中尚有閃光點。他投降後,已經失去生死予奪的權力,固能反思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因此,他不像劉禪那樣示弱以保命,而是基本能保持亡國之君起碼的尊嚴和底線,也由此贏得敵人的敬重,並博得後人的一點兒同情。
孫皓率東吳降臣參見晉武帝時,氣定神閒上殿,行稽顙(屈膝下跪,雙手朝前,以額觸地,表示極度虔誠)大禮落座後,晉武帝以勝利者姿態居高臨下道:“朕設此座以待卿久矣!”孫皓不卑不亢,起身施禮回答:“臣子(在)南方,亦設此座以待陛下!”晉武帝對他肅然起敬,畢禮而歸。
《世說新語》載:晉武帝曾在宴請孫皓時,提出請求:“聽說南方人喜歡創作爾汝歌,您能即興創作一首嗎?”孫皓正在飲酒,順勢舉起酒杯向他致敬,四句爾汝歌脫口而出:“昔與汝為鄰,今與汝為臣。上汝一杯酒,令汝壽萬春!”晉武帝對自己的輕慢頗是後悔,對他很是敬重。
孫皓對晉武帝尚且如此,對其他大臣更是毫不留情加以怒懟。西晉開國元勳賈充曾譴責孫皓:“聽說您在南方時濫用酷刑,喜歡剜人眼睛,剝人面皮,這是何等殘酷的刑罰啊!”孫皓不動聲色地回答:“有的臣子弒殺國君,有的臣子陰險狡詐不忠誠,所以必須這樣處罰他們!”此言暗諷賈充當年曾參與謀殺曹魏第四位皇帝曹髦一事。賈充聞言羞憤交加,孫皓卻面不改色若無其事。
另有一說:晉武帝曾經與王濟弈棋,孫皓在一側觀戰。王濟不拘小節,把腳伸到棋盤下面不停晃動。晉武帝若有所思問孫皓:“您為何喜歡剝人面皮?”孫皓答:“我剝的是那些對君王無禮之人的麵皮!”王濟頓時省悟,急忙縮回腳。
孫皓在歸降西晉後鬱郁成病,四年後,這個“淫刑所濫,(致使)隕斃流黜者,蓋不可勝數。是以群下人人惴恐,皆日日以冀,朝不謀夕”的孫吳末代君主,在洛陽不治病亡,年僅42歲。
孫皓歸降後,雖然表現得像條漢子,保住了亡國之君的最後一絲體面。但是,其在位期間,“兇頑,肆行殘暴,忠諫者誅,讒諛者進,虐用其民,窮淫極侈。”他雖偏居江南一隅,兇殘惡名卻“足以驚動諸夏”,使見慣腥風血雨的晉武帝每次聽說他的惡行,“輒懷惶怖。”因此,陳壽在《三國志》中怒火中燒,忍無可忍建議對孫皓“宜腰首分離,以謝百姓!”
孫皓從萬民稱頌的明君變成罄竹難書的昏王,是他在青少年成長的關鍵時期缺乏名師輔助而導致的教育缺失,還是政治鬥爭中你死我活的必然殺戮需要?是他因童年長期處於被追殺者位置而產生的變態心理還是他血液中流淌著嗜血好殺的基因?
不論何種原因,作為暴君的孫皓已被牢牢釘死在歷史恥辱柱上,作為男人的孫皓也終於在歸降後用充滿荷爾蒙的表演成功塑造出一個亡國之君的另類形象。較之劉禪的“不思隴蜀”,陳叔寶的“絕無心肝”,李煜的“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宋徽宗父子在北國的望鄉悲鳴,孫皓展現出了另外一種活法。
【作者簡介】許雲輝,男,1984年畢業於雲南師範大學中文系,現為雲南省保山一中教育集團高階講師。曾出版專著兩部,在省級以上文學刊物發表文章六十餘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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