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戰役比《八佰》更加慘烈,號稱“血肉磨坊”
文/歷老師
管虎作品,《八佰》正燃。
而就在淞滬會戰之四行倉庫保衛戰兩個月前,發生於上海寶山西北部的羅店爭奪戰,其慘烈程度,絲毫不亞於一戰以來的任何一場戰役。
戰史稱“血肉磨坊”。
01
讓歷史回溯到1937年的8月。
13日上午9點一刻,日本海軍陸戰隊在上海東江灣路的司令部屋頂上,突然向中國軍隊開槍開炮,無恥挑釁。
由此,淞滬會戰爆發。又稱八一三戰役,日本則稱為第二次上海事變。
戰況緊急,迫在眉睫。
1937年8月19日,第36師快速馳援,由火車運抵上海。
風塵僕僕,未及修整,全體官兵即投身戰鬥,會同第87和第88師,共同清除強佔虹口和匯山碼頭之敵。
這3個師,皆為國民黨中央軍的精銳之旅,素有“教導師”之稱,戰鬥力首屈一指。
三位師長,自也盛名在身:
87師師長王敬久,江蘇豐縣人,黃埔一期生,尤善指揮。中原大戰,一舉成名。
參加一·二八淞滬抗戰時,任第87師副師長。
88師師長孫元良,浙江紹興人,黃埔一期生。一·二八抗戰中任第87師259旅旅長,率部於廟行鎮成功擊潰日軍,被國際輿論贊為“國軍第一次擊敗日軍的戰役”。
36師師長宋希濂,湖南湘鄉人,黃埔一期畢業。一·二八抗戰任第87師261旅旅長,有“鷹犬將軍”之稱號。
此三人,皆參加過上次上海抗戰,且同在一個部隊,今又與他們的老長官張治中將軍再度聚首上海灘,不能不說是一場命運的巧妙安排。
當然,他們即將面對的敵手,也非常來頭不小——
松井石根,日本皇道派將領,陸軍大將,出生於日本名古屋,其父松井武國為尾張藩武士。
松井曾參與日俄戰爭。後駐紮中國長達13年,是徹頭徹尾的老牌中國通。
此後的南京大屠殺,其為罪魁禍首之一。
雙方陳兵,惡戰在即。
至此,一臺龐大無形的“血肉磨坊”業已搭建完畢,只待一條條鮮活生命的投入,然後研磨,吞噬。
02
當日,第36師師長宋希濂將指揮所設於滬江大學西面的一處民宅,視察完陣地後,遂召集營、團級軍官召開會議,部署進攻方案:
第211團為右翼;
陳瑞河第106旅為左翼;
彭戢光第108旅配備戰車第1連及防禦炮1個連,擔任中央隊;
中央隊第216團擔任主攻。
8月20日午夜,隨著總司令張治中一聲令下,第36師各部隊迅速向匯山碼頭髮起總攻。
當第216團沿北豐路、公平路突進時,遭遇日軍阻擊,子彈疾似飛蝗。
強攻至唐山路和華德路口,日軍火力愈發猛烈,交織成網,持續1個多小時。
團長胡家驥身先士卒,衝鋒陷陣。士兵深受感染,個個士氣大振,一鼓作氣衝過華德路、百老匯路,逼近匯山碼頭。
在生死無畏的攻擊下,日軍終支援不住,爭相潰逃。第216團乘勢追擊,衝進碼頭。
孰料,一道堅固到無法摧毀的鐵柵門,阻遏了進攻之勢。
氣不可洩,胡家驥團長索性攀上鐵門強行翻越,眾士兵亦緊隨其後,攀爬而上。
此時,碼頭兩側日軍發炮轟擊,致使部隊傷亡慘重。宋希濂急命該團撤出戰鬥。
此次攻堅戰,各部激戰一夜,終因準備不足,又無制勝武器而功虧一簣。
03
8月21日凌晨,宋希濂調來戰車,掩護步兵再度攻抵匯山碼頭。
戰至拂曉,因遭受日艦強大火力覆蓋,被迫退返至百老匯路北側。
撤退途中,僅有的2個戰車連也遭敵火力襲擊,不幸車毀人亡,全軍覆沒。
說來可嘆,除日軍炮火猛烈外,還在於此前部隊從未進行過步坦協同作戰演練。
步兵以為這龐然大物無堅不摧,所向披靡,根本不懂為其提供掩護,結果生生做了敵軍炮火的活靶子。
8月22日,雙方進入巷戰,開始逐街逐屋,進行爭奪。
日軍數次向第36師212團堅守的復旦大學圖書館陣地發動進攻,均被擊退。
其間,第36師一度強攻,突破日軍陣地,奪取匯山碼頭,但因敵艦炮火太過猛烈,加之敵便衣隊與漢奸勾連襲擾,導致部隊前後隔絕失去指揮。
在付出官兵死傷200餘人的代價,不得不撤回唐山路原陣地。
就在戰況膠著之際,松井石根率由藤田進第3師團、山室宗武第11師團、1個航空母艦戰鬥群及大量配屬部隊組成的上海派遣軍,總兵力近10萬眾,於8月22日晚浩浩蕩蕩增援至上海。
23日,松井石根指揮第三師團從吳淞口、張華浜碼頭大舉登陸;第十一師團大部在川沙口和瀏河鎮一線登陸,搶佔羅店。
因指揮部與各部隊聯絡的電話線被炸斷,張治中是在早晨方得知日軍已登陸、佔領羅店的不利訊息。
危難當口,張治中將軍從傳令兵手裡搶過腳踏車,一路騎行至江灣第87師師部,命令第36、第87、第88師等各部,務必撲滅登陸之敵。
04
不得不說,日軍的聯合作戰攻勢,異常強烈而有序。
重炮連續不斷,覆蓋轟擊;飛機盤旋空中,配合肆虐,壓制得中國守軍幾乎寸步難行。
第11師師長彭善給指揮部打電話:“總司令,我們被炸得頭都抬不起來。大天白日的,部隊如何行動?”
張治中一聽,火了:“不能抬頭也得走。我能從南翔冒炸走到江灣,你們就不能從江灣走到羅店?你給我帶部隊馬上行動!”
嚴令之下,彭善遂帶第33旅,頂著敵機的狂轟濫炸向羅店展開突擊,並趁敵立足未穩,一舉收復羅店。
與此同時,由軍政部次長陳誠擔任總司令的第15集團軍也趕來支援,加入了戰鬥。
8月25日凌晨,第67師201旅在旅長蔡炳炎的帶領下,奉命向陸家宅之日軍第11師團一部3000餘人發動猛攻,將士奮勇衝擊,殺敵無算。
未幾,敵大隊人馬湧到。
兩軍你來我往,好一場廝殺混戰。
日軍依然是重炮、飛機開路,步兵緊隨其後衝鋒,抗日官兵則殊死相拒。一時間,陣地上硝煙瀰漫,不見人影,唯聞喊殺與槍炮聲震徹蒼穹。
激戰中,蔡炳炎旅長向全旅官兵立下軍令:
“本旅將士,誓與陣地共存亡,前進者生,後退者死,其各凌遵!”
戰至午後,全旅傷亡殆盡,402團團長李維藩及多數營、連、排長陣亡。
情急之下,蔡炳炎率領唯一的特務排和1個營,奮不顧身殺入敵陣。
正當此時,流彈飛來,貫穿蔡旅長胸部。犧牲之前,兀自揚手高呼:“前進!”
05
8月27日,戰況愈趨慘烈。
當夜,川沙口又有大批日軍登陸。
敵人仗著軍艦上的猛烈炮火,掩護登陸日軍對羅店發起第三次進攻。
從28日上午8時至下午3時,日軍的飛機和大炮始終在轟炸,一刻未停。
爆炸掀起的滾滾煙塵與強大氣浪,捲起飛沙走石,籠罩全鎮。
殘垣斷壁,烈火熊熊。忠勇的戰士,在焦土煙焰中苦苦死守。
每一寸土地,都燃燒著火,浸染著血。
守軍傷亡大半。下午6時,被迫撤出羅店。
羅店乃江邊彈丸小鎮,面積僅2平方公里,但為通往寶山、上海市區、嘉定和松山等幾條公路的交叉點與樞紐。因而,敵我雙方就在此來回拉鋸,反覆衝殺。
日軍進攻,往往從天矇矇亮即始。
飛機轟炸為前奏,隨之升起載人觀測氣球,引導海軍及炮兵實施二次炮擊;最後由坦克掩護步兵,地毯式推進;
中國守軍白天則躲於棉花地,夜間控制公路,埋設地雷與集捆手榴彈,設定障礙物並埋伏兩側。待敵坦克受阻於障礙物之際,即與後面步兵展開貼身肉搏。
同羅店之日軍第11師團展開對峙的,是彭善的第11師和李樹森的第67師。
兩個師攜手作戰,輪番上陣,已堅守5晝夜之久,無數次打退日軍進攻。在予敵重創的同時,兩師亦承受了巨大傷亡,數字達到令人驚駭的地步——
相繼陣亡1個旅長,2個團長;營、連、排級的軍官,戰死更是數不勝數。
第67師師長李樹森身負重傷,無法繼續指揮。
從德國緊急應召歸回參戰的黃維,火線接掌指揮權。
日軍在後繼部隊到來之後,隨之發動更為猛烈的攻勢。炮彈漫空呼嘯,雨點般砸下。
所落之處,烈焰升騰,血肉橫飛。
中國守軍拼死對壘,子彈打光,便衝出戰壕展開白刃格鬥;坦克駛來,敢死隊員便身綁手榴彈,衝去與之同歸於盡。
死守之下,遍地焦土。日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慘重代價。
06
據第18軍司令部於1937年9月3日印刷的《羅店十日戰記》記載:“羅店一鎮,日前為敵我必爭之要點。苦戰旬日,異常慘烈,敵軍傷亡已逾三千,我軍陣亡官兵五千餘人。”
美國記者鐵爾特曼冒著戰火到前線考察,如是記述:“衛守鄰近上海長四十里羅店、吳淞區戰線之華軍,遭遇機械化武力極重大之集合,而利用之者,復為以悍戰聞名之日軍,然仍不屈不撓,應付裕如,其英武與紀律,誠值得受最高之讚譽者也。”
“羅店境之戰事,異常激烈,致餘不能進抵華軍在前線,餘曾在某地點被迫丟棄所乘之汽車。匿於溝內半小時之久,此時日軍以開火炮轟擊,外加尾彈,並偶雜重炮彈數枚,劉行區外附近一帶,頗遭摧殘。旋餘往視吳淞陣線,見巨數華軍安伏戰壕,狀甚愉快,蓋頃方擊退猛攻之敵軍也。”
“羅店境之戰事,異常激烈,致餘不能進抵華軍在前線,餘曾在某地點被迫丟棄所乘之汽車。匿於溝內半小時之久,此時日軍以開火炮轟擊,外加尾彈,並偶雜重炮彈數枚,劉行區外附近一帶,頗遭摧殘。旋餘往視吳淞陣線,見巨數華軍安伏戰壕,狀甚愉快,蓋頃方擊退猛攻之敵軍也。”
如果說,一戰中的凡爾登是一架“絞肉機”,那淞滬會戰中的羅店,則是一座不折不扣的“血肉磨房”:
彈丸之地,先後易手8次,雙方死傷兩萬餘人,屍積如山,血流成河;整個城鎮片瓦無存,惟餘焦土。
慘酷之狀,不忍卒睹。
而與之相應的是,在中國軍隊的頑強阻擊下,日寇於半月內僅推進了3公里。
一寸河山一寸血。
連日軍也不得不承認,小小羅店就是他們的“血肉磨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