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別稱蘇東坡、蘇仙),字子瞻,又字和仲,號東坡居士。北宋眉州眉山(今屬四川省眉山市)人,祖籍河北欒城,北宋著名文學家、書法家、畫家。宋朝文學最高成就的代表,“唐宋八大家”之一。
蘇軾在詞、詩、文的創作方面都取得了非凡的成就,更是將詞發揚光大,從而讓宋詞取得與唐詩並稱的地位,堪稱一代文壇巨匠。
但在仕途方面,蘇軾卻是一生宦海浮沉,雖胸負家國情懷,卻始終壯志難酬。最終,他從剛出道時“不忍事”的憤青,成為一個“神遊”故國的佛系大叔,只能無奈地發出“託遺響於悲風”的慨嘆。
究其原因,蘇軾有率性而為、而不顧其害的性格。但是,他卻不是一名精於權謀的政治家,而是胸負家國情懷的豪情文人。這就註定了他的仕途將不會平坦。
程氏讀東漢《範滂傳》,慨然太息,軾請曰:“軾若為滂,母許之否乎?”程氏曰:“汝能為滂,吾顧不能為滂母邪?”——《宋史》
公元1057年,蘇軾進京應試。蘇軾清新灑脫的文風,敢於創新的勇氣,讓主考官歐陽修極為讚賞,他不吝讚美之詞:“此人可謂善讀書,善用書,他日文章必獨步天下。”
在文壇盟主歐陽修的多次稱讚下,年輕的蘇軾一時名滿汴京,眾人皆以能一睹其佳作為幸事。但高處不勝寒,在眾星捧月般的簇擁下,意氣風發的蘇軾很快便遭受了挫折。
公元1069年,在宋神宗的親自安排下,王安石變法開始實施。
公元1071年,蘇軾上書談論新法的弊病,矛頭直指王安石。這惹怒了雄心勃勃的宰相王安石,於是,蘇軾自請調離京城,被派往杭州任通判。
東漢“漢夏八俊”之一的範滂,一生正直清高、敢於彈劾權貴,是兒時蘇軾的偶像。而在考取功名後,蘇軾亦以偶像為榜樣,對於王安石變法過程中出現的問題,他“如食中有蠅,吐之乃已”,直言提出批評。但對於由此可能產生的嚴重後果,蘇軾此時並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
雖遠離京城,但天生樂觀的蘇軾並未就此消沉,他胸中仍燃燒著上陣殺死,報效朝廷的熊熊之火。這在他任密州知州時,所寫的《江城子·密州出獵》一詞中體現的淋漓盡致。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軍裝、駿馬、獵犬、蒼鷹,馬蹄聲聲,大部隊席捲“平岡”。這場景讓老夫聊發少年狂的蘇軾腎上腺素飆升、豪情萬丈,他要像當年江東孫郎一樣射殺猛虎,以報答百姓對他的信任。
蘇軾自比魏尚,胸懷保家衛國的壯志,渴望到西北邊疆“射天狼”。但是,朝廷何時才會遣“馮唐”持節來密州赦免我呢?此時的蘇軾心裡也沒底。
雖然蘇軾在離開密州赴徐州任知州時,曾發出“人生看得幾清明”的感嘆,但他仍然相信朝廷最終會赦免自己的。但是,詩人的情懷卻敵不過政治的現實,烏臺詩案的暴發讓蘇軾感受到了政治的殘酷。
宋神宗在熙寧年間重用王安石變法。變法失利後,宋神宗改年號為“元豐”,他從幕後走到前臺,親自主持變法,對官僚體制進行改革。而烏臺詩案發生在變法到改制的轉折關頭,即元豐二年(1079年)。
宋神宗是王安石變法的幕後大BOSS,他發起變法的目的,一是要解決財政虧空問題,二是要提高軍隊的戰鬥力。但在保守勢力及高太后的壓力下,宋神宗招架不住,被迫向保守派妥協,同意了王安石罷相的請求。
雖然失去了王安石, 但雄心勃勃的宋神宗並不想中止變法,他親自發起元豐改制,下決心對官僚體制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
就在這個關鍵節點,蘇軾在從徐州調任湖州的途中,所作的《湖州謝上表》中卻含有譏諷變法的內容。再加上他之前的作品中也有批評新法的內容,被變法派的監察御史告發,上奏稱蘇軾有四大可廢之罪,欲置他於死地。
宋神宗本就因為王安石被迫拜相一事窩火,現在蘇軾卻頂風作案,這讓他非常惱怒,心中有殺雞儆猴的想法。但因為宋太祖有“叛逆謀反罪外,一概不殺大臣”的誓約,再加上蘇軾是文壇領袖,朝中為他求情者甚多,宋神宗一時也舉棋不定。
最後,蘇軾的政敵,退居金陵的王安石一錘定音。他上書神宗皇帝為蘇軾求情:“安有聖世而殺才士者乎?”最終蘇軾逃過死罪。
蘇軾最終靠著政敵王安石的出面,逃過一劫。但他在獄中等待判決時,曾一日數驚,心情忐忑,恰如“夢繞雲山心似鹿,魂飛湯火命如雞”之狼狽。而在出獄後,蘇軾大徹大悟,一首《洗兒詩》,是他的真情流露。
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
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他希望新出生的兒子,以後能夠大智若愚,不要鋒芒畢露,他認為只有這樣,才能夠“無災無難到公卿”。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如果只有“愚且魯”的人,才有機會做公卿,那不就是庸人朝廷了嗎?為此,明末清初文學家錢謙益就寫過一首《反東坡洗兒詩》,跟蘇軾一樣直抒胸臆:“東坡養子怕聰明,我為痴呆誤一生。但願生兒狷且巧,鑽天驀地到公卿。”
公元1080年二月,蘇軾因“烏臺詩案”被貶謫黃州,任團練副使的閒職。在經歷人生一大浩劫後,昔日渴望仿效古人“射天狼”,自稱是“麋鹿性,非優轅姿”的豪情青年,認識到了現實的殘酷。此後,蘇軾變身東坡居士,迴歸田園,正是“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而蘇軾人生態度的轉變,從他的作品中可明顯看出。在“烏臺詩案”之前及之後的蘇軾作品中,風格及題材都有明顯的差距。
江城子·密州出獵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念奴嬌·赤壁懷古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間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蘇軾在密州時,既有“老夫聊發少年狂”的興致,又有“親射虎”的豪情。此時,他雖然是被貶出京城,但仍胸負家國情懷,他夢想有一天,能夠效仿當年魏尚戍邊抗敵,可以“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好一個熱血青年!
在“烏臺詩案”後,蘇軾的人生態度有了180度的轉變。對他來說,“千古風流人物”已是過去式,他只能做為一個遊客寄予懷念,他心中已無“豪傑”夢。
而“神遊”兩字,顯示出他已有心無力,彷彿南柯一夢,只能以“多情應笑我”來自嘲。在感嘆“人生如夢”之餘,他能做的就是“一尊還酹江月”了。
此時,一個無力改變現實,安於現狀的油膩大叔形象,已是躍然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