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最後的黃昏:孫傳庭的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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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最後的黃昏:孫傳庭的覆滅

書接上文:帝國最後的黃昏:孫傳庭的覆滅(1)
九月十二日夜,剛剛從前線上下來的李自成收到了兩份由探馬帶回來的急書:其中一封來自前線之北的戰區,是說唐縣昨日被官軍遣別部攻破,城中義軍老營(義軍家眷等所在營地成為老營)被孫傳庭下令盡殺;另一封報告來自於後方留守的文官集團,是兵政府侍郎丘之陶傳來的。他聲稱自己得到訊息,官軍左良玉所部打算趁此機會從東面進攻襄陽,大軍後方局勢緊急,求李自成派兵馳援。
時至此時,這場剿賊戰爭的程序仍是按照孫傳庭的構想發展的:隨著官軍在正面戰場上層層推進,戰線已經逼到了李自成的臉上。但是再向前走,官軍必然要開始直面李自成屯駐在郟縣之後的真正的大軍了——這個時候,安插在李自成內部的那個奸細丘之陶也就該出手了。
若是一切進行的順利,李自成必然會因為丘之陶一封書信而擔憂身後湖廣的安危,繼而領兵返回後方,去抵禦那個根本沒有進攻襄陽的敵人。若是一切進行的順利,義軍在此處兵力必然分散,軍心必然不穩,孫傳庭手握十萬軍隊,尚有畢其功於一役的可能。
但是官軍所面情形的急轉直下,卻也正是從這位丘之陶出手開始的。
當初丘之陶主動寫秘信給孫傳庭,表示自己願意做官軍的內應,為李自成傳遞錯誤軍情的訊息讓還未出關的孫傳庭大喜過望。為了再三確保這顆安插在敵軍內部的棋子可用,除了修書一封上達朝廷以外,孫傳庭又親自寫了一封措辭溫和的書信回給了丘之陶。以防丘之陶和官軍之間聯絡不暢,貽誤戰機,書信之中孫傳庭還大致寫了官軍進軍的時間線以及丘之陶該如何和孫傳庭本人加強聯絡的內容。
這封戰略價值重大的書信從潼關一路南下,為了保證速度和安全,孫傳庭親派多位親信沿途護送。
然而大明在河南一地影響盡失,可供選擇的安全道路本就無多。更別提這些護送之人大多出身山陝,對河南道路也不熟悉。因此,儘管這封書信被多重保護,卻還是在快突破義軍封鎖線的時候被一隊巡邏兵馬攔住了去路。
這封本該由丘之陶閱後即焚的秘信,不久之後就被擺在了李自成在桌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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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良玉畫像 在丘之陶信中已經準備攻打襄陽的左良玉,當時還龜縮在江浙不敢露頭
所以當對計劃洩露之事一無所知的丘之陶傻傻的等待假情報擾亂李自成戰略的時候,殊不知自己已經因為那一封假情報徹底暴露了自己奸細的身份。這封假情報一送達,李自成就立刻派人將丘之陶緝拿,當著他的面揭穿了他的真實身份,然後處以死刑。
兩天之後,掛在李自成行營的轅門之上的丘之陶用那雙已經失去神采的雙眼直愣愣的看著官軍迫不及待的闖進了李自成陷阱的最後一環:九月十四日,孫傳庭親率的精銳部隊終於來到了義軍大軍所在的郟縣,並和義軍前鋒混戰在了一起。
雖然與內奸合力分散李自成兵力的計策宣告失敗,可是憑藉著天下最後一支精兵的勁頭和一直以來還算高昂計程車氣,官軍還是在與義軍的初戰中拔得勝利,並且陣斬了義軍前鋒將領謝君友。
初戰告捷或許助長了孫傳庭等人心中必勝的信念,十萬人於是在打開了這道突破口之後,繼續向更南處走去。
說來也怪,處於小冰河期的河南大地從崇禎朝以來幾乎年年大旱,天空之中滴雨不見。反而在孫傳庭所部突進到了郟縣城下之時,天空中忽然陰雲密佈,隨後便下起了瓢潑大雨——對於農夫們來說這當然是好事,但是對於行軍中的軍隊來說,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就相當於一場突如其來的災禍。
大雨滂沱之下,久不經修繕的河南官路上一片泥濘。
從郟縣戰場到補給點的道路本來就已經拖得很長了,如今路況變得如此糟糕,更是加劇了物資糧草運輸的難度。十萬大軍人吃馬嚼,每日消耗糧草不知凡幾,往往是前一批糧草已經用盡,而下一批糧草車還在百里之外艱難前行。軍中將士,馬匹就此開始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生活,不出幾日就已經飢餓不堪,戰鬥能力更是一跌再跌,哪兒還有當初誓師南征的精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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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軍攻郟縣,旦夕即破城,然而卻只是把自己困死在了郟縣而已
面對這老天給的大好機會,李自成就算再傻也不可能輕易放棄。他一邊疏散周圍百姓,堅壁清野,不給官軍留下一粒糧食,一邊派遣大將劉宗敏率領一萬騎兵繞後明軍糧道,在河南白沙地方追上了蹣跚的糧草車,並將之搶掠一空。
糧道被截的訊息沒用多久就傳到了孫傳庭的耳朵裡——軍中糧草本就是在勉強供應,只要有一批糧草車沒有按時到達,全軍都會在一個時辰內得知此事,根本無需軍報呈上。
此時擺在明軍面前的局勢,正是孫傳庭出征之前最擔心的情況:大軍十萬人駐足郟縣,沒有糧草,再精銳計程車兵也寸步難行;郟縣如今雖已經被官軍佔領,但是這座縣城狹小而殘破,歷經兵禍,連城裡的青石板路都被拆了擺上城頭守城,想要在這裡尋些糧草更是痴人說夢;前方李自成的大軍只是損失了一部前鋒。除此之外毫無損傷,正以逸待勞等著官軍潰敗,然後乘勝追擊。
糧食短缺,士氣不振,大敵當前,又無援軍,即使是軍中的宿將孫傳庭看來,解決當下局面也只有一條路可走——必須優先打通糧道,恢復軍隊士氣才行。可是李自成就在臉上駐軍,要是十萬人一口氣回撤,被李自成鑽了空子領兵追上,那麼這十萬人還快就會從撤退變成逃跑,屆時場面將無法控制。
因此,想要成建制的撤退,必須留下一支兵馬在郟縣,稍稍阻礙李自成的進攻——當然,以少擊多,這支兵馬的下場很有可能是全軍覆沒。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在孫傳庭下令整頓兵馬後撤的隊伍之中,幾乎全部都是他的嫡系陝西兵。至於被留下來阻擋李自成的,則是河南總兵劉永福下轄的河南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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郟縣城池殘破且狹小,守之必然是死地
河南兵源素質本就不如陝西兵馬,如今一看到自己被留下面對李自成大軍''等死'',而''逃跑''的都是督師自家的兵馬,火氣一下子就頂了上來。
留守兵馬紛紛表示:之前讓我捱餓,現在讓我送死,哪有如此的好事兒?要跑大家一起跑!
於是當孫傳庭帶領陝西兵有序撤退的時候,回望郟縣,他看到的是一群群的河南兵穿著破舊的大紅胖襖,丟盔卸甲,罵罵咧咧的從郟縣裡魚貫而出,緊緊跟在陝西兵後面。
河南總兵劉永福在這場逃跑的大潮之中就像一條漂泊的小船,被人擠來擠去,還不忘了儘自己的督軍之責,手刃了身邊幾個逃兵。
可是敗退大勢已成,就算一百個劉永福來督戰也是無濟於事了:''永福雖斬之,不能止。''最後這位河南總兵也無可奈何,只能跟著士兵一起北撤,成為茫茫逃跑大軍中的一員。
橫在郟縣的阻擊部隊一跑,李自成再無顧忌:義軍趁勝追擊,對官軍發起總攻。一場有序的撤退隨即變成了一場無序的潰逃,漫山遍野的官軍跑散了建制,甚至為了跑得快一點,連拉著火器的馬也不放過,搶了就騎,把巨大的火車扔在路中央,導致後面的逃跑人群擁堵不堪,秩序更加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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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軍潰敗出城
義軍雖然武器落後,很多人只是拿著大棒之類的武器在追擊官軍,可是斬獲仍然頗豐。將背後交給敵人的官軍毫無抵抗能力,就算身披盔甲面對手拿大棒的義軍,也只能被''首與兜鍪俱碎'',慘死當場。
官軍敗退之勢漫山遍野,被追殺者就高達四萬餘人,這大概都屬於非戰鬥減員行列的。而此次為了攻打李自成費心籌辦的諸多兵器車馬,也''盡為賊有''。
孫傳庭雖然沒做成沙場將領,確實老老實實的當了一回李闖的運輸大隊長。
義軍被追擊四百里,直把官軍追過了黃河才算罷休:孫傳庭本人與總兵高傑收集數千殘兵北歸潼關,緊閉關門,不敢再出;總兵白廣恩也奔向潼關,與孫傳庭合併一處,勉強湊了四萬兵馬,卻已經兵將膽寒,沒有一戰之力了。至於倒黴的河南總兵大人,則在亂軍之中失去了訊息,生死不知。
郟縣之戰之後,李自成奪取陝西好比瓜熟蒂落,古都西安已經就在眼前。除去了陝西這一道擋在京畿西方最近的屏障,直隸以西的門戶也已經洞開。兼之被稱為''皇上唯一的一付家當''的陝西軍團被一戰打滅計程車氣,天下已經再沒人能擋住李自成前進的腳步了。
果然,十月初六義軍進攻潼關的時候,已經是李自成手下敗將的高傑等人不戰而逃,將孫傳庭和潼關一起留給了李自成。潼關一破,西安已經亡了一半,這座天下古都於潼關破城之日後短短五天就被李自成攻破,併成為了大順王朝開基的大本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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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即在西安登基稱帝,開創大順王朝
後人有言:''孫督死,大明亡。''這句話可能略有誇張,但是也很有道理:孫傳庭曾經被崇禎因罪下獄,復出之後仍能對朝廷命令言聽計從,說明他是一位忠臣。相較於擁兵二十萬而避賊逃跑的左良玉來說,已經是朝廷唯一可用的統兵大將。其麾下陝西兵在西安養精蓄銳良久,本來也是有一戰之力的,若是使用得當,不難阻礙李自成東進的步伐。
只可惜一切依靠孫傳庭為大明續命的美夢,都破滅在崇禎那一紙紙催促的御命之中了。
參考資料:《明末戰爭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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