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漢朝初年發生過一件震動朝野內外的大事,一是七國之亂,一是“誅晁錯,清君側”的振聾發聵的造反口號。晁錯為什麼必須死?他不是漢景帝最敬重的恩師和最器重的棟樑之材嗎?漢景帝明知道晁錯無罪,晁錯為何必須死呢?
晁錯首先死於他的性格,晁錯並非是完全無辜的,至少在太史公眼裡,晁錯性格還是有紕漏的。對於晁錯和袁盎的關係極差這一點,太史公也有提及,不完全是袁盎的問題。
太史公曰:袁盎雖不好學,亦善傅會,仁心為質,引義慨。遭孝文初立,資適逢世。時以變易,及吳楚一說,說雖行哉,然復不遂。好聲矜賢,竟以名敗。晁錯為家令時,數言事不用;後擅權,多所變更。諸侯發難,不急匡救,欲報私讎,反以亡軀。語曰“變古亂常,不死則亡”,豈錯等謂邪!
“不急匡救,欲報私讎”這個兩句話,已經點明瞭晁錯最大的性格缺陷——嫉妒,公報私仇。司馬遷認為晁錯的死因是——因私廢公,他想借助七國謀反這件事,留守後方,清算袁盎小團體,藉口是袁盎拿過吳王的錢。這個藉口極其拙劣,只能逼著袁盎狗急跳牆,順便逼急了同樣拿過吳王錢,跟袁盎關係不錯的竇嬰。
竇嬰其人雖然是竇太后的人,也不怎麼討喜,不管他討不討喜,畢竟是竇太后孃家的人,太后一定向著他,皇帝也投鼠忌器,不敢拿竇嬰怎麼辦,直到最後也只是玩陰的。
晁錯不但小心眼,挾私報復,還魯莽,鋌而走險。如果晁錯按正常路線走,他不但不會死,而且可能真正做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惜他並不是情商極高的人。
漢景帝是個老道的狐狸,他表面重情重義,愛臣如子,虛心納諫,勵精圖治,實際刻薄寡恩,自私多疑,城府極深。他恨透了梁王,但梁王和竇太后都沒察覺,他從來沒信過任何人,包括晁錯,但當時誰也沒看出這一點,包括晁錯自己。
後十餘日,吳楚七國俱反,以誅錯為名。上與錯議出軍事,錯欲令上自將兵,而身居守。
從太史公的記載中可以看出,漢景帝問過晁錯對策,晁錯說,皇帝乾脆御駕親征,他留守。漢景帝不由思量道:晁錯到底想幹什麼呢?其實漢景帝在事發的第一時間,恐怕心裡想到的就是一個“殺”字,但他怎麼能將這個決定說出口呢?畢竟他對朝野上下表現得是如此器重和信任晁錯。
晁錯並不知道自己處於危險之中,他不抓住最後的機會讓自己得救,反而急忙趁機清理異黨,還巧舌如簧,證據確鑿地說:“夫袁盎多受吳王金錢,專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請治盎宜知計謀。”
袁盎嚇壞了,連夜跑到竇嬰家裡去,竇嬰半夜三更就拉著袁盎衝進漢景帝和晁錯談話現場,當場恭維了晁錯,讓晁錯一下子懵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平時仇恨極深的兩個人,又都是能臣,必然在仇恨之餘,對對手也有那麼一絲看重吧?就這點看重,很容易在恭維中變成愧疚和感激。人性是很複雜的,人也都是有虛榮心的。晁錯的虛榮心和平常人不同,他是需要認可的,尤其是他的對手。
晁錯猶豫了,這一猶豫,他就被殺了。
袁盎先是回答了景帝,如何應對吳王的問題,言語間句句說吳王是不可能成事的,把吳王的能力貶得一錢不值,說他要造反都是奸人的主意,言外之意是,這人沒怎麼有腦子的。
立場表明後,漢景帝和晁錯分別得到安撫,然後袁盎說:“願屏退左右”,漢景帝果然照做了。
袁盎說:“晁錯為什麼還在呢?接下來的話只能陛下一個人知道。”於是皇帝讓晁錯退下了。
於是袁盎彷彿開了掛,字字珠璣,每一句話說的都是漢景帝內心真正的話,沒有一個字的廢話——
“吳楚相遺書,言高皇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賊臣晁錯擅適諸侯,削奪之地,以故反名為西共誅錯,復故地而罷。方今計,獨有斬錯,發使赦吳楚七國,復其故地,則兵可毋血刃而俱罷。”
漢景帝聽後,按理說應該勃然大怒,指責袁盎挾私報復,嫉妒同僚,但是他沉默了,這個沉默意味深長,說明袁盎說出的正是他心中所想,也說明漢景帝是個自私冷血,城府極深的人,他一定要有人替他說出他的決定,他才能夠做這件事,不留任何汙點。
於是上默然,良久曰:“顧誠何如,吾不愛一人謝天下。”於是給袁盎升了官。但時隔不久,他就讓袁盎去吳國旅遊了,袁盎才知道,伴君如伴虎這句話到底有多準。
幾天後,丞相和中尉,在有漢景帝撐腰的前提下,騙殺了晁錯,晁錯最終被腰斬於市,下場悽慘,漢景帝始終沒敢親自幹這件事,只是默唸道:對不起老師,事後在群臣面前唏噓感慨一番,而事如所願,晁錯被冤殺後,七國之亂依然順利地爆發了,差點將小朝廷顛覆了。可見有沒有晁錯,七國終歸是要反的。
漢景帝還不想自己殺袁盎,就想借吳王的手殺他,沒想到袁盎跑到吳國後,又冒著生命危險跑回來了,但終身沒被重用,因為事後漢景帝在後悔之餘,言外之意表明自己是受人矇蔽,這個人是誰呢?就是袁盎。當然也是竇嬰,從此竇嬰也沒得到丞相的位置,最終下場也很悽慘。
想想漢景帝曾經殺了他的親生兒子劉榮,將鍋甩給郅都,我們就知道,這事兒他也不是第一次幹了。所以晁錯死得不冤,他也必須死,因為皇帝需要他死,政治正確需要他死,至於袁盎,不幸地充當了那把臨時的刀鋒,僅此而已。
參考資料:
【司馬遷《史記·袁盎晁錯列傳》、班固《漢書·爰盎晁錯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