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與美國相比,我稱之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一個簡單的例子就是我們去美國的同學和待在中國的同學的比較。我是復旦大學外語系英語專業畢業的。當時出國相對比較難,學外語,尤其是學英語的,出國相對容易一點。我們很多同學——三分之二的同學,都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時候去美國念學位,絕大部分都留在那兒了,用現在的話講就是移民了。我現在去美國少一點,一年一次,以前去得多。每次去,我們老同學總要聚一聚,主要是和在紐約的同學聚。坦率地說,很多移民美國的人今天回到上海的話,都屬於弱勢群體了。這是沒有辦法的,因為他們買的房子幾乎沒有增值。他們當時買的房子大約是25萬美元一套,這是他們最大的一筆財富了,但現在沒有增值。在國外生活,買兩套房子很奢侈。我們國內房子的持有成本比較低,國外持有成本卻很高。一套房子,美國一年收的房產稅就是房子本身價值的2%—3%。如果是第二套、第三套,那更是貴得不得了。在歐洲也是一樣。
有時一些聽眾說,張老師,你老說我們的家庭淨資產如何如何,我不就是靠房子嗎?房子現在增值有很多泡沫。我不完全這樣看。我自己的看法是,先肯定,再改進。以上海為例,改革開放前,人均居住面積是4平方米多一點,現在是30多平方米。你先肯定。其次,我們的絕大多數城市居民都有自己的房子。現在按照各種各樣的統計估計,城市居民住房自有率在85%以上,農村是100%。我們先肯定這一點。但是你可以罵不公平:我只有1套房子,山西煤老闆有30套!你這樣罵可能是有道理的,但是有這一套房也不容易。有一個電視連續劇叫《蝸居》,裡面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哭哭啼啼的,說我們倆加在一起都快60歲了,還沒有自己的房子。不到30歲,都覺得有房子天經地義。我把這句話和我當時瑞士的朋友說了,我的瑞士朋友很驚訝:怎麼可能?這在瑞士根本做不到的。瑞士的住房自有率是36%,教授、副教授沒有自己房子的大有人在。也想買房子,就是太貴了。不管怎麼樣,中國現在已經形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有產階層。我們先肯定它,然後在這個自信的基礎上再一個一個解決我們面臨的挑戰和問題。
今天在座的很多是年輕人,可能會說,我們年輕人一輩子也買不起房子,怎麼辦?在北京、上海,你肯定買不起了,但我們能不能換個角度來看這個問題呢?以我的判斷,你的父母都是有房子的,對不對?我們中國還沒有遺產稅。在可預見的未來,也不會徵遺產稅,因為老百姓剛剛富裕起來。何況我們國家還是公有制佔主體,國家有其他的資產,還有國有企業,等等。所以從國際標準看,你們這些年輕人也不窮了,真的。如果以家庭為單位來算,以後房子可能會太多了。
我之所以拿家庭淨資產作比較,是因為我覺得這更能說明問題。這裡我要補充一點,我沒有把我們中國農民兄弟農村的家庭淨資產放進去,因為我看我們現在的財報,計算我們農民兄弟家庭淨資產的時候,沒有計算農民兄弟事實上擁有的房產、擁有的土地。這些資產,他們有使用權,實際上是有價值的,特別是現在土地可以流轉。這部分沒有計算進去,對我們農民兄弟的家庭淨資產是不公平的,所以我沒有把它放進來跟美國作比較,我就拿城鎮的情況跟美國進行比較。西南財經大學那個材料採用的是和美聯儲一模一樣的標準做出來的,包括29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資料,都是2010年的資料。比下來,實際上中國城鎮居民和美國居民的家庭中位淨資產的差距就是1萬美元。美國居民的家庭中位淨資產——77300美元(47萬元人民幣左右),和北京、上海這樣的中國發達板塊比,就是弱勢群體。這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上海三年前定的標準,如果單個人的家庭淨資產低於16萬元人民幣的話,就可以申請廉租房。一個三口之家,16×3,也超過47萬元人民幣了。
我使用的資料都是公開的,所有的網站上都可以搜到,但我們很多學者不敢用。還有好多類似的事。比方說,40%的美國老百姓遇到緊急狀況,拿不出400美元——如果你在美國生活過,一定相信這是真的。現在,北京、天津、上海、浙江的人均預期壽命都超過了80歲,高於美國,美國是79歲。這四個省級行政區的人口加在一起有8700萬。吉林、遼寧、江蘇、山東、福建、廣東、海南、陝西、山西,人均預期壽命從77歲到80歲——這就是美國的水平。這幾個地方的人口大概是4億2000多萬。也就是說,中國境內已經有5億人口的人均預期壽命達到了和美國一樣的水平,甚至高於美國。我國現在人均預期壽命最低的是西藏自治區,71歲。但人均預期壽命70歲已經遠遠高於發展中國家的平均水平,比如遠遠高於印度,印度是66歲。印度老在說什麼崛起,但實際去印度考察過以後,我到現在都不使用“印度崛起”這個詞,因為至少以中國標準看,印度離崛起還有很長很長的距離。印度沒有經歷過婦女解放,沒有經歷過土地改革,沒有真正廢除種姓制度。法律上進行過某種象徵性的土地改革,但是沒有真正進行。這種情況下,怎麼可能實現現代化?我對印度不樂觀。
皮尤(PEW)研究中心每年在各國做各種各樣的民調,它每年都問下面這個問題:對自己國家的發展方向是否滿意?做來做去,中國人的滿意度是最高的。我們國內現在網上有很多負能量的言論——很不高興,幸福指數很低,都在想移民,等等。但是這些所謂的“大V”拿不出一個在社會學上可以成立的民調。你不能光是在網上發些極端的言論,聲稱這代表主流民意,要用大資料來說話的。我們現在看到的幾個大的資料,包括益普索的民調,包括中國零點公司的民調,結論是一致的,多數的中國老百姓對自己的國家、對自己的前途是樂觀的。類似的民調很多,比方說問年輕人,你是不是能夠比你的父輩生活得更好。中國絕大部分年輕人肯定自己可以比父母生活得更好,但在美國、法國、德國、瑞士、義大利,情況就不同了。
(本文摘編自《北京大學理論名家大講堂(第一輯)》,人民出版社2021年10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