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以超凡毅力將《資治通鑑》翻譯為現代文的史學家白楊先生如此評價呂不韋:深謀遠慮,節節銜扣,智慧過人,無疑問的是一代豪傑。
籍貫為今河南省滑縣的一代鉅商大賈呂不韋,用今天投資界的眼光來看,絕對是一名世所罕見的投資大師。我們今天來從宏觀分析、行業調研和精準選股三個層面,剖析一下呂不韋當年那場空前絕後的投資背後的邏輯。
宏觀分析: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根據《資治通鑑》記載,呂不韋登上歷史舞臺的時間為公元前257年。此時距公元前770年西周覆滅,諸侯爭霸已經過了513年,各路諸侯經過一輪又一輪的洗牌淘汰,已經進入秦國獨大、分久必合的關鍵時點。
這和現代社會市場經濟頗有相似之處:一個全新行業崛起之時,常常將前一個已經進入成熟期寡頭壟斷的行業顛覆。與此同時,新行業中企業林立,百家爭鳴,競爭酷烈。值此舊寡頭被瓦解,新玩家如雨後春筍入局瓜分市場之時,屬於合久必分階段。隨著新興行業逐漸成熟,少數公司脫穎而出,一路攻城掠池,吞併諸侯,成為新的寡頭,屬於分久必合階段。
經典的例子比如美國報業形成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華爾街日報等幾家報紙壟斷後,隨著網際網路的興起,這些舊的寡頭被極大削弱,網際網路公司谷歌、Facebook等經過殘酷搏殺,淘汰掉數以千計的競爭者,成為新的資訊分發寡頭。
在膠片攝影時代,柯達、富士經過大浪淘沙,統一了膠捲江湖;而隨後進入數碼攝影時代,柯達、富士迅速崩塌,攝影行業逐漸進入蘋果、華為等手機爭霸時代。
在功能手機時代,諾基亞經過血腥淘汰,建立起強大無比的行動通訊裝置帝國;隨後突然進入智慧手機時代,諾基亞很快土崩瓦解,新的諸侯如蘋果、華為等經過廝殺,成為新的霸主。
也有一些行業如今正處於舊寡頭彷徨不安,而新的玩家正激烈搏殺階段,比如燃油汽車和新能源汽車目前所處的博弈階段。
呂不韋登上歷史舞臺的公元前257年,中原大地分久必合的趨勢已經至為明顯,這是呂不韋當時所處的宏觀環境。
行業調研:法家即將完勝儒家等行業
我們都知道春秋戰國時期百家爭鳴、大師輩出,不同的諸侯國往往選擇不同的治國理論。比如秦國堅定地選擇法家理論,魯國堅定地使用儒家理論,山東大國齊國也偏向儒家理論,其它各國則根據國家遇到的問題而常常調整理論框架。
這類似於現代企業中,當行業面臨著不同的科技路線時,不同的企業也被迫選擇不同方向下注押寶。
比如當彩電行業面臨著液晶和等離子等截然不同的技術路線時,有的家電巨頭選擇了液晶路線,有的all in等離子。
再比如現在的新能源汽車行業,有電動車和氫能源車的截然不同的技術路線,電動車路線中又有三元鋰電池和磷酸鐵鋰電池等不同技術路線。
在行業早期,很難判斷出哪個技術路線將脫穎而出,成就新的霸業。而呂不韋準備開始他那筆氣吞山河的投資時,押注法家路線的秦國已經形成了壓倒性優勢,即將一統天下,成為新的寡頭。(這一點頗像巴菲特,更傾向於投資行業趨於成熟,龍頭地位較為明顯的公司。)
精準選股:呂不韋選了一隻超級冷門股
呂不韋精選選的個股,叫嬴異人。
據《資治通鑑》記載,呂不韋來到趙國首都邯鄲,看到嬴異人後,拍案大呼:
奇貨可居。
這四個字用現代投資界的語言來說就是:這隻股票潛力無限,重倉抄底後,將獲利無限。
被呂不韋視為奇貨的嬴異人,當時的情況非常糟糕,首先是他本人在秦國皇家血統中地位十分卑微,被送到趙國做人質後,國內送來的生活費寥寥無幾,嬴異人生活艱難、前途暗淡。其次是秦國正頻頻對趙國用兵,嬴異人不但被趙國冷落,還可能有生命危險。
如果把嬴異人看成一個公司,那麼這個公司可謂是質地極差、現金流枯竭,又處在一個極為動盪兇險的環境中,隨時有可能破產清算。
因此,當呂不韋去拜訪嬴異人,告訴他他是隻潛力股的時候,連嬴異人本人都覺得太荒謬了,失笑說:“你還是留點兒勁光大你自己的門戶吧。”
接下來,呂不韋先向嬴異人說出人人都能看到的關於他的劣勢:“秦國王(贏稷)年紀已老(贏稷本年已在寶座上坐了五十一年),隨時會死,太子(贏異人的老爸贏柱)最寵愛華陽夫人,而華陽夫人卻沒有兒子。你們兄弟二十餘人中,贏傒(贏異人的老哥,可能是異母兄。雖也是庶子,但卻受到重視)已被公認為合法的繼承人(太孫),有名的智囊士倉,又是他的助理,更如虎添翼。你在國內時,本來並不特別受到寵愛,現在又充當人質,長期羈留外邦。老爹一旦逝世,你絕對沒有繼承寶座的可能。”
然後又說出他看到的嬴異人可能成為潛力股的邏輯:“有權力決定誰是王儲的,只有華陽夫人。我雖然沒有錢,但我願意拿出二十四萬兩黃金,前往秦王國,為你奪取這個位置。”
從投資的角度來講,呂不韋為什麼不投資行業內有明顯優勢的贏傒呢?正如他自己所說,贏傒已經被智囊士倉所重倉,他可能無法參股,即便介入,能得到的股份也很有限,無法獲得超額收益。
嬴異人作為一隻無比冷門的困境股,被所有有實力的大投資家忽視,呂不韋不但可以廉價抄底,還能夠絕對控股。
最為關鍵的是下一步,呂不韋要設法拉華陽夫人來一起入股。這位華陽夫人因身份特殊,手中掌握著行業的特許經營權。
敢於重倉:一筆投資得天下
接下來,呂不韋開始抄底佈局了。
他向嬴異人注資黃金十二萬兩,讓他在邯鄲廣交朋友,用以製造美好的聲譽。用現代商業術語來說,就是進行廣告轟炸,打品牌。
同時他自己攜帶黃金十二萬兩,前往秦國都城咸陽,砸重金結交華陽夫人的姐姐,透過她不斷向華陽夫人介紹嬴異人這隻潛力股才能非凡、名滿天下、孝順爹媽。在經過一段時間的預熱之後,呂不韋透過華陽夫人的姐姐,向華陽夫人說出與她的利益攸關的痛點:“靠自己美貌得到寵愛的,一旦美貌消失,愛情也就跟著消失。夫人的寵愛已到極點,卻沒有兒子,如果不在權勢巔峰時早早在庶子群中培養一位賢才,提拔他當做嫡子。萬一有那麼一天,美麗早上衰退,愛情晚上就會溜走,即使想開口說一句話,恐怕也不可能。”
然後告訴華陽夫人,入股嬴異人不但能一舉解決掉這個痛點,還能獲得超額收益:“庶子群中,贏異人最有才幹(十二萬兩黃金已經打響品牌知名度),他自己知道他在庶子群中,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嫡子根本沒他的份兒。夫人如果特別垂愛他,使贏異人本沒有國家而忽然有了國家,夫人本沒有兒子而忽然有了兒子。則夫人的尊榮,將在秦王國永存。”
華陽夫人被說服,遂重倉嬴異人,說服老公(太子)把特許經營權頒發給嬴異人。
有了呂不韋和華陽夫人兩大實力股東加持,嬴異人最終於公元前250年(呂不韋抄底七年之後)當上秦帝國國王,一年後,呂不韋成為秦帝國宰相。
呂不韋做得更絕的是,他讓自己身邊的美女懷孕後,送給嬴異人做妻子(從這裡也可以看出嬴異人當時有多受冷落,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後來這個孩子出生,就是天下分久必合的具體執行者,秦王朝開創者嬴政大帝。
一筆投資,讓自己成為最大公司的股東和CEO(宰相),隨後讓自己的兒子成為唯一的股東和公司董事長,並完成吞併其它六大行業巨頭,一統天下的歷史偉業,說呂不韋是一位古往今來屈指可數的偉大投資者,毫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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