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一白說歷史人物:宋元畫壇宗師趙孟頫的一生榮辱!

建炎南渡,大宋跨過長江就成了南宋。

金兵攻破汴梁國都,擄走徽欽二帝和數千位王公女眷。趙構眼看著父兄被拖往北方,毅然轉身跑向南方安全區。

雄壯威武的逃亡隊伍中,皇家方陣總是走在第一位。趙子偁雙手扒著馬車窗戶,痴呆呆回望漸漸消逝的京城。

這位趙匡胤的六世孫,將要和趙光義的子孫面對同等哀愁:每逢重大節假日,他們也不敢回老家轉轉。

濃濃的鄉愁,終究會被時間和富貴沖蝕殆盡。

趙構組建新一屆領導班子,堂兄趙子偁受封為秀安僖王。

繁華似錦的水韻江南,逐漸撫平喪國裂土的屈辱記憶。生不出兒子的宋高宗,臨死前將皇位還給趙匡胤的後人。

時隔兩百多年,宋朝的權力巔峰實現和平迴歸。趙子偁的大兒子繼承秀王爵位,小兒子則成為南宋的孝宗皇帝。

如果趙光義在天有靈,不知是痛罵兒孫的功能不行,還是會喟然長嘆:果然風水輪流轉,天道好輪迴啊!

自此以後,趙子偁的每代兒孫必出一個皇帝,其他人榮獲王侯安慰獎。大家歡樂融融的擠在臨安城,吟弄西湖邊的曉風殘月。

趙家人天生自帶五道槓,只是資產規模有些差別。

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皇室宗親的血脈根系發達,帝王福利向來不打折扣。王侯們的待遇隨著血緣稀釋而貶值,但也讓尋常百姓高攀不起。

趙子偁的小兒子一脈傳承皇位,曾孫是被權臣推上臺的宋寧宗。大兒子一脈日漸消沉,連趙與訔的發音都讀不準。

百餘年前是一家,如今卻只能在家譜上拉關係。

趙與訔還沒活夠20歲,就被授予從七品的司戶參軍職位。經過個人稍微努力奮鬥,一路升職加薪當上戶部侍郎。

和職場順風順水相比,他繁衍後代的能力更為強悍。趙與訔只娶了兩個老婆,卻生下十個兒子和十四個女兒。

每逢皇室成員聚餐吃飯,大傢伙戲稱趙與訔為趙排長。看見多吃多佔的人海優勢,又排隊向他討要生娃秘方。

老趙羞澀的說:那有什麼秘方,我只是把別人吃飯的工夫都用在睏覺上。

恐怕誰也沒想到,趙家老七的身價將會秒殺南宋皇帝。

趙孟頫出生時,最開心的應該是母親丘氏。趙與訔看著這個庶出的嬰兒,默默開啟小金庫置辦好第七份遺產。

老百姓家多個孩子只是多一張嘴,趙與訔作為五服外的皇親國戚,唯恐兒女們給原本稀薄的皇家血統招黑。

半世老婆奴,一生兒女債,唯有書香傳家解千愁。

趙孟頫還在吃奶時就很聰敏,剛認識幾個字就成為父親的重點培養物件(讀書過目輒成誦,為文操筆立就)。

除了優越富足的家庭條件,母親對他更是諄諄教導:你不是嫡長子,兄弟姐妹又這麼多,讀書開悟總比爭家產容易些。

趙孟頫開悟到一半時,趙老爹就病死了。新上任的宋度宗只會找美女睡覺,搶來汗位的忽必烈日夜磨刀霍霍。

趙家安頓完喪事,丘氏摟著懵懂的兒子說道:汝幼孤,不能自強於學問,終無以覬成人,吾世則亦已矣。

那一年,趙孟頫才11歲。

1268年,忽必烈集中炮火狂轟襄陽城,拼盡全力要扒掉南宋底褲。

賈似道為了辦好蛐蛐爭霸賽,整天以大國正在撅起忽悠宋度宗(襄陽圍已急,似道起樓臺亭榭,人無敢窺其第者)。

北方門戶廝殺的血水橫流,江南水鄉仍然歌舞昇平。趙宋宗室按照皇家花名冊分官加爵,集體享受最後那一哆嗦。

14歲的趙孟頫被帶出學堂,依法擔任真州司戶參軍。瞅著空降過來的稚嫩小兒,頭髮花白的屬下只能在心底罵娘。

投胎是個技術活,起點高也意味著可能摔得慘。

趙孟頫在領導崗位上從童工幹到成年,還沒留下任何可圈可點的驕人業績,就和南宋皇帝遭到同樣的失業待遇。

1276年,蒙元大軍南下攻破臨安。5歲的宋恭帝投降後被押往北京,4歲的趙昺逃往海島崖山(見秦嶺一白.陸秀夫篇)。

這一次,趙孟頫沒有跟著皇室跑路,他選擇做個安安靜靜的亡國遺民。

對於家國氣數,人們都有著各自的理解。

山東的張養浩,背起行囊進京找工作。

河北的郭守敬,在元朝版圖上修水渠。

江西的文天祥,發誓留取丹心照汗青。

江蘇的陸秀夫,努力為幼帝遮風避雨。

然而,他們都是傑出的漢人代表。

22歲的趙孟頫宅在家裡發呆,偶爾和妻子管道昇切磋畫技,母親總會隔著窗戶喊道:汝非多讀書,何以異於常人?

趙孟頫根本定不下心神,他們的家世代享受特供福利,他們的國如今只剩微弱星火,如何像尋常百姓般吃飽就睡?

趙孟頫感覺腦袋快要炸了,骨子裡流淌著稀薄的皇室血脈,曾經能讓自己有多優越,現在就讓自己有多壓抑。

鄰居拉家常,感覺落毛鳳凰不如雞。

元兵查水錶,感覺馬上要滿門抄斬。

強烈譴責,好像沒有這種勇氣。

置若罔聞,好像又不符合身份。

權利與責任對等,這是陰陽相隨的道法本質。

趙孟頫心煩意亂的走進書房,每年讀一百本書也解決不了當下焦慮,氣得他抓起典籍狠狠砸向牆角的垃圾堆。

一頁碎紙,徐徐飄落案頭: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兇。

1279年,陸秀夫揹著趙昺跳海自盡,崖山十萬浮屍徹底埋葬南宋王朝。

趙孟頫心底最後的牽掛斷了,不用夾在權責之間撕裂焦灼。恍惚中甚至同情起宋高宗,對父兄慘死能做到悲憤釋然。

只有正視人性的黑暗與懦弱,才會懂得光明與堅毅有多珍貴。

宗族兄弟們喝完酒吹牛逼,說起祖上的輝煌榮耀時痛哭流涕,清醒後還得扛著撅頭和尋常百姓下地幹活。

趙孟頫安安心心坐在書房,繼續研讀四書五經和琴棋書畫,逐漸淡忘享國320年的趙宋天下(居家益自力於學)。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而已而已!

趙孟頫將心神聚於讀書,眼界從過往富貴轉移到平淡歸真。靠著書畫才情和學識名望,成為口碑爆棚的前朝皇族。

或許他只想活的簡單有趣,最好能在江南故地悠然老死。但是血統才華遇上頂級權力,趙孟頫沒有選擇的勇氣。

老子要做個平頭百姓,難度係數就這麼高嗎?

1286年,忽必烈派出導師團招攬天下人才。

行臺御史程鉅夫負責江南片區,被熱心群眾帶到趙孟頫家裡。老程隨便翻開幾本畫冊,就將他的名字排在第一位。

尋常人家遇到這種好事,會連跑帶顛著去祖墳上放炮。趙孟頫沒去過皇家祖墳,卻忘不了蒙元滅宋屠城時的慘狀。

藝術可以拔高一個人的靈性,同時也容易毀掉一個人的血性。

原本用來陶冶情操的才藝,不得不拿出來奉獻給元世祖。趙孟頫望著天上的孤星冷月,只能作首詩安慰自己。

鄂王墳上草離離,秋日荒涼石獸危。

南渡君臣輕社稷,中原父老望旌旗。

英雄已死嗟何及,天下中分遂不支。

莫向西湖歌此曲,水光山色不勝悲。

進入元大都,趙孟頫受到忽必烈的熱情接見,還將他的座次排在副宰相前面(世祖顧之喜,使坐右丞葉李上)。

有人說小趙是前朝餘孽,老闆不要和他靠的太近。忽必烈笑呵呵道:你懂個屁(或言宋宗室子,不宜使近左右,帝不聽)。

32歲的趙孟頫沒踏入過南宋朝堂,如今卻站在大元皇帝面前。聽著那些冠冕堂皇的恭維話,他很清楚自己憑什麼。

撇字繪畫的人多了,血統名望遠遠比作品值錢。

忽必烈不僅抬舉趙孟頫,還讓他為蒙元的建設工作添磚加瓦。

尚書省成立後,趙孟頫被派去修訂條例。他熬了幾個通宵弄出草稿,忽必烈拍著大腿說:得朕心之所欲言者矣。

刑部開會討論量刑標準,大家認為受賄兩百寶鈔就該處斬。趙孟頫覺得紙幣容易通脹,兩百塊錢額度實在太低。

有人抨擊他是皇家公子哥,自幼在江南經濟特區揮金如土,哪懂得哀民生之艱難(初自南方來,譏國法不便)。

一場就事論事的辯論賽,又搞成上綱上線亂扣帽子。

辯友:朝廷行至元鈔,犯法者以計贓論罪。汝以為非,豈欲沮格至元鈔耶?

孟頫:法者人命所繫,議有重輕,則人不得其死矣。公不揆於理,欲以勢相陵,可乎!

忽必烈聽說後,想要提拔重用趙孟頫。架不住百官強烈反對,只能讓他擔任兵部郎中(帝欲大用孟頫,議者難之)。

當時全國驛站由兵部管理,每年迎來送往的招待費翻倍增長。地方財政有權沒錢,就變著花樣逼老百姓買單。

中書省決定增發至元寶鈔,變相填補官府的經費虧空。然而市場流通只認金銀,紙鈔全被堆在村東頭的茅房裡。

諸驛使客飲食之費,幾十倍於前,吏無以供給,強取於民,不勝其擾。中書增鈔給之,至元鈔法滯澀不能行。

開印刷機放水的神操作,幾百年前就被玩爛了。

朝廷派劉宣和趙孟頫前往江南,查辦推行紙鈔不力的基層官員。

老劉扛著一對雙花大紅棍,見面先劈頭蓋臉暴打一頓,然後再詢問姓名職位(凡左右司官及諸路官,則徑笞之)。

趙孟頫沒揍過一個人,照樣完成紙幣推行工作。但是丞相桑哥極為不滿,他覺得沒抓典型有損草原老闆的威嚴。

有次開會遲到,桑哥派人將趙孟頫拖出去打屁股,並採用外嫩裡焦的頂級手法(孟頫偶後至,斷事官遽引受笞)。

趙孟頫趴在炕上奄奄一息,還不忘給領導提建議:古者刑不上大夫,所以養其廉恥。且辱士大夫,是辱朝廷也。

不管趙孟頫怎麼做,他註定是蒙元官場最孤獨的人。

大宋皇族血統,沒人敢和他交朋友。

草原異族貴胄,踩他可以出口惡氣。

中原同族精英,懟他能夠獲得快感。

前朝遺老遺少,罵他屈節侍奉仇敵。

王虎臣為了整死趙全,向皇帝彙報說老趙意圖不軌。忽必烈本著誰主張、誰解決原則,讓老王代表朝廷全權處置。

葉李提議由第三方調查取證,以保證案件的客觀公正性。元世祖懶得搭理漢官內鬥,當場回絕副宰相的建議。

趙孟頫仗義執言:虎臣強買人田為奸利,全數與爭,虎臣怨之。虎臣往,必將陷全,事縱得實,人亦不能無疑。

這一次,忽必烈給足趙孟頫面子(帝乃遣他使,聞孟頫素貧,賜鈔五十錠)。

1290年,36歲的趙孟頫升任集賢直學士。

年底京都大地震,死傷民眾數十萬。忽必烈派阿剌渾撒裡聯合集賢、翰林院的知識分子,共同討論地震的意義。

按照以往慣例,遇見不可抗力的自然災害。要麼皇帝出版一套罪己詔,要麼殺個民怨沸騰的大老虎祭旗。

讓忽必烈向天下人認錯?

讓桑哥接受人民的調查?

圖樣圖森破!

這幫讀書人活該升官發財,他們哪位大佬也不得罪。提交厚厚的研究分析報告,內容盡是虛頭巴腦的連篇廢話。

議者畏忌桑哥,但泛引《經》及五行災異之言,莫敢語及時政。

趙孟頫對阿剌渾說:桑哥搜刮錢糧百萬,逼得百姓逃往深山假扮元謀人,只有讓皇帝大赦天下才能消弭災禍。

忽必烈批准減稅方案,桑哥的撈錢計劃大受影響。他堅持認為這不是皇帝本意,肯定是那些南人跟自己過不去。

趙孟頫說:凡錢糧未徵者,其人死亡已盡,何所從取?倘以失陷錢糧數千萬歸咎尚書省,豈不為丞相深累耶!

桑哥聽完似懂非懂,轉身又去琢磨割韭菜的新套路。

起初,忽必烈是拿趙孟頫當牌坊,趙孟頫卻一直拿牌坊當話筒。

元朝皇帝找他談話時,趙孟頫的手心全是汗。他不敢表露任何個人情感喜好,每句話都要儘量說的客觀公正。

如果換做尋常人,這些作為堪稱官場模範。但是前朝皇族的尷尬身份,趙孟頫只有在筆墨鏤空之間享受片刻喜樂。

有一次,忽必烈讓他評價葉李和留夢炎,這兩位都是降元的南宋遺臣。

趙孟頫:老留是我父親的朋友,為人自信有謀斷,堪稱大臣之才。

忽必烈:嗯嗯。

趙孟頫:老葉讀的書我都讀過,他能做好的事情,我也可以做好。

忽必烈:你說留夢炎更優秀嗎?

趙孟頫:至少他是前朝狀元,葉李沒有考中功名。

忽必烈:夢炎做丞相還巴結賈似道,葉李職位低下卻敢斥責奸相。

趙孟頫:老闆說的對...

忽必烈:你不好斥責留叔叔,就作首詩點撥他吧。

趙孟頫當場寫出《譏留夢炎詩》,忽必烈連讀三遍拍手稱讚。他卻羞愧的滿臉通紅,自己哪還有資格譏諷別人。

狀元曾受宋家恩,國困臣強不盡言。

往事已非那可說,且將忠直報皇元。

回家之後,趙孟頫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忽必烈的談話用意要是真這麼簡單,那搞政治和玩過家家有啥區別。

趙孟頫去找徹裡:帝論賈似道誤國,責留夢炎不言,桑哥罪甚於似道,而我等不言,他日何以辭其責!侍臣為上所親信...

徹裡估計長麼大沒被人誇過,聽到讀書知義理、慷慨有大節、無逾公者等馬屁詞彙很激動,連夜衝上龍炕舉報桑哥。

忽必烈更激動,將徹裡拖出去暴揍,邊打還邊罵:讓你丫不敲門,朕特麼差點嚇萎了(命衛士批其頰,血湧口鼻,委頓地上)。

忽必烈的血壓恢復平穩,讓徹裡捋直舌頭再說一遍。大臣們看到風向突轉,呼啦啦湧上來補充丞相的犯罪材料。

帝遂按誅桑哥,罷尚書省,大臣多以罪去。

忽必烈打完大老虎,想提拔趙孟頫擔任中書政事。

趙孟頫極力推辭,皇帝便特許他出入宮門免刷卡。為了讓這項福利落到實處,經常喊他進宮喝著蜜水聊聊天。

忽必烈:汝趙太祖孫耶?太宗孫耶?

趙孟頫:臣太祖十一世孫。

忽必烈:太祖行事,汝知之乎?

趙孟頫:不知。

忽必烈:太祖行事,多可取者,朕皆知之。

趙孟頫:...

這種拉家譜的談話內容,忽必烈說的意猶未盡,趙孟頫聽著像往傷口上撒孜然,他很想逃離如坐針氈的燒烤席位。

1292年,38歲的趙孟頫請求出任濟南路總管。

他以為只要調任地方,滅國削族的心靈創傷就會癒合。但是蒙元在基層的高壓政策,差點讓趙孟頫丟了小命。

轄區鹽礦有個叫元掀兒的勞工,受不了高強度的流水線作業。他沒給班長打聲招呼,就翻牆跑向廣闊天地。

老父親聽說兒子失蹤,天天跑到鹽場大吵大鬧。還說工友合夥殺了他兒子騙賠償金,非要礦上領導給個說法。

趙孟頫聽完來龍去脈,勸說老元回家再等兩天。

一個月後,小元跌跌撞撞的爬回鹽礦。這孫子逃跑時沒開介紹信,在野外忍飢挨凍才曉得當勞工有多幸福。

眾人誇讚趙孟頫未卜先知,廉訪司事韋哈剌哈孫卻很窩火。按照他的苛虐個性,敢來礦上鬧事的統統挖坑活埋。

韋哈瞧趙孟頫越來越不爽,準備搞次礦難演習弄死他。恰逢朝廷編修《世祖實錄》,及時將趙孟頫調回京城。

趙孟頫編完實錄又抄寫《藏經》,再次請求出任江浙儒學提舉。

1299年,趙孟頫重回臨安故地,卻是以元朝大官的身份。

川上清風非有著,松間明月本無塵。

不知二子緣何事,苦戀前身與後身?

繁華似錦的水韻江南,逐漸撫平大元朝堂的尷尬經歷。趙孟頫精研繪畫風格,一掃前朝末期的萎靡柔媚之態。

或許,正是少年皇族出身、青年山河破亡、中年侍奉新朝,各種複雜矛盾的情感交織融匯,才成就出畫壇宗師的地位。

趙孟頫在江南逍遙十年,還是被元仁宗召回京城。

1310年,趙孟頫升任翰林侍讀學士。他和同事撰寫祭祀祝文時,受到群嘲熱諷而請求告老還鄉(議不合,謁告去)。

皇帝非但不批准,還屢次給趙孟頫升職加薪。見面聊天從來不直呼其名,動不動將他比作元朝的李白和蘇東坡。

集賢侍講學士、知制誥、四品中奉大夫。

翰林侍講學士,賢侍講學士、二品資德大夫。

翰林學士承旨、一品榮祿大夫。

眼紅妒忌的人越來越多,並開始聯手排擠趙孟頫,說他沒資格參加國策研討會(國史所載,不宜使孟頫與聞者)。

元仁宗當場怒懟:趙子昂,世祖皇帝所簡拔,朕特優以禮貌,置於館閣,典司述作,傳之後世,此屬呶呶何也!

趙孟頫不願涉及官場爭鬥,宅在家裡數月沒有進宮。中書省趁機拖欠工資獎金,還是皇帝送來貂鼠皮裘和採暖費。

中書每稱國用不足,必持而不與,其以普慶寺別貯鈔給之。

元朝皇帝的賞賜越豐厚,南宋皇孫的內心越愧疚。

一個人在年輕的時候,往往看重能得到的東西。當鮮活生命走到垂暮之年,常常更在意失去的東西。

趙孟頫被時代捲入得失顛倒之中,飽受非議卻從未放棄過兩樣東西:讀書字畫的愛好、志同道合的妻子。

1319年,管道昇在元大都病入膏肓。趙孟頫想讓妻子臨終前看一眼江南故地,結果卻病死在清冷的孤舟之中。

同年冬,元仁宗催促趙孟頫回京上班。這位65歲的一品大員意志消沉,癱倒在自家老宅裡寫了首悲情詩詞。

潮生潮落何時了?斷送行人老。消沉萬古意無窮,盡在長空澹澹鳥飛中。

海門幾點青山小,望極煙波渺。何當駕我以長風?便欲乘桴浮到日華東。

兩年後,元英宗繼位。新老闆看到這位前朝皇孫不願進京,就派人送去筆墨紙硯,讓他在家裡為朝廷抄寫《孝經》。

趙孟頫再次沉浸於書法海洋,他從撇捺之間感受到生命的跳動。

然而有些人不這麼想,他們趁著月黑風高在趙家門上貼滿大字報:藝術沒有國界,但是藝術家是有國界的!

趙孟頫唯有苦澀一笑,繼續埋頭琢磨筆畫間的起承轉合。眼困手乏時略作歇息,偶爾盯著牆上那首《自警》發呆。

齒豁頭童六十三,一生事事總堪慚。

唯餘筆硯情猶在,留與人間作笑談。

1322年,趙孟頫寫完孝經,元英宗派人送來大量賞賜。

趙孟頫連禮單都懶得看,直接打包甩給秦嶺一白。還讓他衝好土蜂蜜水,共同欣賞剛出爐的《致郭右之二帖卷》。

後來聽說這幅作品拍到2.67億,一白當年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

繁華似錦的水韻江南,逐漸撫平老人內心的陵谷滄桑。趙孟頫在吳興老宅裡寫字作畫,直到68歲溘然長逝。

元朝皇帝追封他為魏國公、諡號文敏,並致悼詞:使後世知我朝有鬥家,大婦父子皆善書,亦奇事也。

百餘年後,明朝公認的元四家:趙孟頫、吳鎮、黃公望、王蒙。

董其昌認為趙孟頫畫藝高超,但是品行節操有汙點。他給元四大家重新排名,直接用倪瓚替換掉趙孟頫。

如果趙孟頫在天有靈,或許會苦笑道:是不是老子帶著全家去崖山跳海,你們這幫看客才會拍手稱讚?

巧合的是,董其昌一生在大明官場騰挪閃避,死後諡號也是“文敏”。

版權宣告:本文源自 網路, 於,由 楠木軒 整理釋出,共 6571 字。

轉載請註明: 秦嶺一白說歷史人物:宋元畫壇宗師趙孟頫的一生榮辱! - 楠木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