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北京5月13日電(記者姚子云、胡晨歡、張歡)5月13日,新華每日電訊發表題為《“摔”出一片天,鄉村“摔跤校長”帶山裡孩子成功逆襲》的報道。
“農村娃娃首先要把書讀好,有練摔跤的勁,不如多幫家裡乾點農活。”
在羅霄山脈北支武功山深處的萍鄉市蘆溪縣新泉小學,聽說新來的體育老師朱志輝,要在學校推廣摔跤等專案,其他老師都面露驚色。
那是1996年,朱志輝剛從江西省萍鄉市體校畢業,來到萍鄉市蘆溪縣新泉小學任教。
在江西省萍鄉市武功山風景名勝區麻田中心學校的摔跤館,朱志輝(中)給學生示範摔跤動作要領(2020年11月11日攝)。圖片均由新華社記者胡晨歡攝
如今,朱志輝的學生已斬獲近400枚獎牌。由於表現優秀,朱志輝從2006年開始擔任小學校長。摔跤取得的成績,也給他所在的山區學校帶來了越來越多的關注和資源。學校掛起了3個“國字號”招牌:全國教育系統先進集體、國家級體育傳統專案學校和國家級青少年體育俱樂部。
紮根:我們校長是體育老師
短小的身材、粗壯的臂膀、黝黑的臉龐……初見朱志輝,很難將他與校長、摔跤教練聯絡起來。
“當年我在萍鄉體校的專業是舉重,臨近畢業選修了摔跤專業,這才誤打誤撞與摔跤結緣。”朱志輝說,剛來這裡時,這所山村學校只有巴掌大的校舍,擠著三百來個學生,大家相信讀書才能走出大山,對於體育很陌生。
在學校內的摔跤訓練館,朱志輝(右二)向學生示範摔跤要領。
朱志輝一開始“推銷”的是舉重運動。教學中,他發現學生更喜歡具有對抗性的摔跤,於是把重心調整到摔跤上。為了提升自己的理論和實踐水平,一有時間,朱志輝就研究比賽影片、琢磨教學方法,抱著人型沙袋練習摔打。
當時,學校辦學經費緊張,建設一個專業摔跤訓練場館對朱志輝而言不太現實。但架不住他的軟磨硬泡,最終,學校挨著圍牆給摔跤隊搭建了一間60平方米木瓦結構的簡陋訓練室。
在學校內的摔跤訓練館,兩名學生進行摔跤對抗訓練。
有了訓練場所,朱志輝又為訓練器材發愁。“真是逢山開路,遇水架橋。”他把汽車內胎剪成長條,供學生們進行肌肉拉伸訓練;用木頭製成進行深蹲練習的槓鈴,靠控制兩端木頭片的厚度調節槓鈴重量;帶隊員去學校附近的小溪投擲石塊,鍛鍊手臂力量。
朱志輝還打起了母校的“主意”,在一通訴苦後,萍鄉體校同意讓他把淘汰的槓鈴、摔跤墊、深蹲架、人形沙袋等專業器械拖回簡陋的訓練室。
擺在朱志輝面前的難題遠不止這些。他漸漸發現,一些學生練著練著就不來了,“學生文化成績退步了,就把‘鍋’甩給摔跤課。”朱志輝又得上門解釋,同時督促學生學業。
暑假集訓,朱志輝帶著摔跤隊員,一人一張涼蓆鋪在教室的地上,一睡就是兩個月。他早起買菜,每天訓練結束後帶著幾名稍大一點的隊員洗菜、做飯。
在學校內的摔跤訓練館,兩名學生聽朱志輝講解摔跤動作。
功夫不負有心人,1997年,這群孩子參加市運動會,獲得6金12銀的好成績。
朱志輝備受鼓舞,摔跤隊一直辦了下來。他也從一名新手教師,成長為小有名氣的體育教師。鑑於他的優秀表現,2006年他擔任起麻田中心學校校長。
“破天荒!體育老師還能當校長。”在質疑和驚訝中,朱志輝開啟了以體育育人之路。
在學校附近的草場,朱志輝(左)幫學生擦去臉頰的汗水。
抽枝:摔跤隊員“升職”記
1997年,被領進摔跤隊時,只有10歲的曾漢金,已在村裡“打”出了名氣。
在不少教師看來,曾漢金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學生,躲都來不及。可是朱志輝卻認為這個孩子“敢打敢拼”,是摔跤的好苗子。
“不行,孩子本來就頑皮,再跟著學武術,那以後就更不服管教了。”在曾漢金父母看來,有了一身“功夫”,孩子以後更容易惹禍。
在學校附近的草場,學生們在朱志輝(右3)的帶領下進行熱身訓練。
朱志輝苦口婆心解釋著體育能夠塑造人的道理。他還拿自己舉例,身材矮小的他在體育中收穫了自信,成為一名體育老師。
好說歹說,在曾漢金父母半信半疑中,朱志輝把孩子帶走。在入隊後的第一場較量中,一連三個回合,曾漢金都輸了。“摔跤不是打架,要學會在規則裡贏”,這是曾漢金在摔跤隊學到的第一個道理。
過了新鮮勁,練習扎馬步、側手翻、引體向上……高強度的訓練讓曾漢金叫苦不迭,隔三岔五逃訓。朱志輝鼓勵他:“放棄了,前面的苦就白吃了。”
一次訓練中,曾漢金踝關節受傷,昔日的“小霸王”痛得坐在地上抹眼淚,哭著要回家。朱志輝幫他穿鞋子,繫鞋帶,在臺階前蹲下身子,“來,趴在我背上!”
背去食堂吃飯,飯後又揹回教室,放學後再將他交到父母手裡。就這樣,朱志輝背了曾漢金半個月。
暑期訓練時,曾漢金吃住都和朱志輝在一起。這個不一樣的老師,徹底走進了曾漢金的心裡,他決定要跟著老師好好練。
朱志輝在給記者展示榮譽櫃內學生們獲得的獎牌。
摔跤打開了曾漢金人生另一扇門,他連續4年獲江西省少兒賽冠軍,一步步從市體校闖入國家隊,還獲得全國摔跤錦標賽第二名。
“怎麼一眼看出是不是摔跤運動員?”曾漢金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的耳廓與常人不同。摔跤的時候,一般都會緊緊抱住對方的頭,而被抱者又會盡力掙脫,耳廓很容易骨折變形。
“‘跤耳’不是練出來的,是‘摔’出來的,只有經過錘鍊的摔跤員才有。”說這話時,曾漢金臉上透著一絲驕傲。
2012年,曾漢金因傷退役,回到麻田中心學校任教,“如果不是朱志輝老師把我領進摔跤隊,我現在可能只是個‘小混混’”。
如今,麻田中心學校摔跤隊又迎來新鮮血液,一位叫鍾文昱的年輕女孩開始擔任教練。“當時在萍鄉市體校訓練時,曾漢金老師是我的教練。”鍾文昱說,去年體校畢業後,她就想著像曾老師一樣用體育帶動鄉村學校發展。
“作為女性摔跤教練,很多學生開始對我很好奇。但體育精神不分男女,我要把拼搏進取的觀念傳遞給他們。”鍾文昱說。
朱志輝(右一)在操場上指導學生練習“摔跤操”。
發芽:摔跤吧!同學們
如今,麻田中心學校有學生600餘人、教職員工47人,甚至有從縣城學校迴流的學生。在朱志輝的帶領下,麻田中心學校儼然從一所不知名的山村學校,成為遠近聞名的摔跤特色學校。
朱志輝(右一)在操場上督促學生進行晨跑。
朱志輝剛擔任校長時,學校僅有一棟教學樓,辦學條件困難。“一到下雨,要擺磚頭鋪條路。”不少孩子上完初中就隨家人一起外出打工了。
朱志輝決定把摔跤作為突破口,體教結合,培養陽光、自信、全面發展的學生。
每斬獲一枚獎牌,摔跤隊的孩子都會帶回家先“炫耀”幾天,再將它送到校長朱志輝手裡。隨著摔跤隊越辦越好,獎項越拿越多,朱志輝都快記不清獎牌的數量了。
在學校附近的草場,朱志輝幫學生拍去粘在褲腿的雜草。
25年來,朱志輝這所鄉村學校培養了上百名摔跤運動員,其中56人被省、市級體校選中,一人闖進國家隊。
摔跤對孩子們來說,不僅僅是身體的錘鍊,更是性格的塑造。麻田中心學校摔跤隊員林俊安,在老師和家長眼裡一直是個內向的孩子,“在練摔跤之前,甚至有人說我有抑鬱症。”加入摔跤隊之後,林俊安逐漸開朗起來,在與教練和隊友的“切磋”中,他也逐漸願意開口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臉上的笑容也多了。
在學校附近的草場,朱志輝(右三)向學生介紹摔跤運動的動作要領。
林俊安的妹妹林俊熙,從小就喜歡跟在哥哥身後一起訓練、玩耍。去年,10歲的林俊熙終於如願以償正式加入摔跤隊,成為為數不多的女隊員。“前段時間剛打贏了隊裡一個男孩。”提起這個小小“戰績”,她掩飾不住臉上的得意,“媽媽很支援我,想讓我得冠軍呢”。
農村家長對體育的輕視是與生俱來的,在“練體育能有什麼出息”的質疑中,學校摔跤隊立下了規矩:如果期中、期末連續兩次考試文化課成績在及格線以下,就不能繼續參訓,也不允許代表學校或摔跤隊外出參賽。
在學校附近的草場,兩名學生在進行摔跤對抗訓練。
“一個高水平的運動員,必須要有文化成績作支撐。”朱志輝說。
隨著學校的辦學資金逐漸寬裕,朱志輝燕子銜泥般從桌椅到教學樓都在“更新換代”。2018年,一座鋪有專業摔跤墊的室內摔跤館正式啟用。
為普及摔跤技能,學校將“摔跤進課堂”作為校本課程開發的起點,把每個班的體育課安排為兩節連堂課,確保每個學生每週都能上一次80分鐘的摔跤專項訓練課。
在學校附近的草場,朱志輝(左)將輪胎固定在學校腰間,準備進行“輪胎賽跑遊戲”。
如朱志輝所願,學校的很多學生都愛上了摔跤,附近的家長和村民也逐漸瞭解了這項運動。一年一次的摔跤藝術節也應運而生,孩子們“寫摔跤”“畫摔跤”“跳摔跤舞”等,在競技場外,體驗摔跤帶來成就感。
但朱志輝也清楚,並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去省隊、國家隊,每個孩子天賦不同,成為專業運動員的機率小。摔跤給了孩子另一個出路,但能走多遠,沒人能保證。於是,書法、美術、舞蹈等興趣小組活躍起來。體操課、圍棋課、足球課、乒乓球課等體育類課程也日漸豐富。
“體育不僅能強身健體,還能讓孩子們有規則意識和拼搏精神,提高抗挫折能力。”朱志輝說。
來源: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