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越情仇史/週四更新/謙虛公(撰文)|
升龍再次失陷
話接上回,公元1377年(明太祖洪武十年),年輕的睿宗陳曔御駕親征世仇占城,結果在敵方都城闍槃輕軍冒進中了埋伏,不僅十二萬大軍十不存一,就連自己也壯志未酬、殞命沙場,成為了越南歷史上第一位在對外戰爭中戰死的君主。
歸仁市是今日越南平定省省會,此地曾為占城王國連續五個世紀的京城闍槃
睿宗的敗報傳來,統領後軍的杜子平又一次施展其看家本領:腳底抹油、溜之大吉;負責押運糧草的黎季犛也不謀而合地偷偷拔腿逃遁。
另一廂,擊斃了敵國最高元首的民族英雄占城國王制蓬峨趁勢於同年(1377年)翌月反攻安南。占城軍隊再次選擇由水道進攻,並在神符海口(今越南寧平省安謨縣政大江口)登陸後攻入安南京師升龍。
經過一番燒殺搶掠,吃幹抹淨的佔軍並沒打算久留,又原路撤退回國---到底是文化水平頗低的蠻夷,未曾讀過史書,不懂得效法兩百多年前的女真攻滅北宋後在佔領區建立傀儡政權作為緩衝地帶。
偽齊(1130年-1137年)是由原濟南知府劉豫在金國扶植下所建立起來的傀儡政權
見安南積弱可欺,制蓬峨於翌年(1378年)五月又不請自來,再次率大軍由海路經大黃江口攻入升龍。短短七年間,安南已被從前按在地上摩擦的戰五渣手下敗將佔城三次攻陷首都,可謂奇恥大辱。
悲催的陳廢帝
睿宗在對占城的戰事中以身殉國,但國不可一日無君。無可奈何的上皇(藝宗)陳暊只得硬著頭皮"重操舊業",再為朝廷迎立新君。
儘管十一弟(睿宗)陳曔戰死沙場,好在還沒有絕後。非常夠意思的藝宗陳暊立了陳曔次子陳晛為帝,史稱陳廢帝---從這個稱呼上不難猜出這位仁兄的最終下場。
陳晛之母就是皇后黎氏,即黎季犛的堂妹(因此新皇上陳晛得管黎季犛叫一聲舅舅)。陳晛登基時年僅十六,朝中大權自然還是掌握在伯父-上皇(藝宗)陳暊手中。
陳朝後期的君主大部分都在明宗陳奣的子孫之間傳承
而黎季犛則開始秘密培養黨羽,將親信安插至朝中、軍中擔任要職,逐漸掌握了陳朝的軍政大權。公元1387年(明太祖洪武二十年)黎季犛受封同平章事,並獲上皇(藝宗)陳暊賜劍一把、旗一面,以示榮寵。那面旗子上寫有八個大字——"文武全才,君臣同德",黎季犛用喃字做詩向上皇謝恩。
喃字又稱字喃,越南京族使用過的文字,假借和仿效漢字結構原理和方法,據京語讀音創造,胡季犛時期大力推廣
可在皇上陳晛的眼裡,黎季犛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奸臣、佞臣。十六歲登基的少年天子,此時已是二十六歲的青年帝王,然而朝政大權始終把持在老伯父上皇(藝宗)陳暊和舅舅黎季犛手中,自己這個皇帝當得著實憋屈。不甘於大權旁落,陳晛遂與諸臣預謀"清君側"以扳倒黎氏,然而這等密謀又如何不會傳入權傾朝野的黎季犛耳中呢?
老黎得報後決心先下手為強。他緊急入宮叩見上皇陳暊,來了個惡人先告狀,俱言皇上謀反一事。其中還不忘煽風點火道:"臣聞里諺曰:未見賣子而養侄,惟見賣侄而養子。"——言下之意是侄兒哪裡抵得過兒子親呢!?
上皇(藝宗)陳暊經老黎點撥,忽然開了竅,連聲稱是。不久他就趁侄兒陳晛入宮問安之際將其囚禁於資福寺(即藝宗的老爹--明宗陳奣時代囚禁皇叔兼國丈陳國瑱的地兒),還給陳晛扣上"不修德政、親近小人、誣陷功臣,動搖社稷"的罪名,廢其為"靈德大王"。
那幫密謀參與"靖難"的臣子聞訊還打算帶兵將陳晛給劫走,而陳晛卻以寫有"解甲"二字的衣帶詔告誡他們不得違抗上皇的旨意---好一個孝義廉恥的皇帝!如同三國時期的司馬師廢曹芳、孫綝廢孫亮那般,他的下場不言而喻:不僅自己被秘密處死,他的"靖難"臣子們也被黎季犛連根剷除。
央視版《三國演義》中的司馬師與曹芳
制蓬峨的黃昏
陳晛死後的翌年(公元1388年),老黎扶立上皇(藝宗)陳暊年僅十歲的幼子陳顒為帝,是為陳順宗。他還在1389年正月將自己的長女黎聖偶"推銷"給順宗,這下老黎搖身一變成為了當朝國丈,愈發權傾朝野。
既然大權在握,對外戰爭自然不能掉鏈子。好在老黎"慧眼識珠",他那一眾心腹武將的戰場表現都不至於叫他下不來臺,與占城的對戰打得有來有回。
另一廂,自制蓬峨繼位為占城國王以來,對安南戰爭可謂一雪前恥、順風順水,即便是黎季犛奪取安南軍政大權後,也未曾在戰場上虛過安南半分,叫敵人不曾討得一毛便宜。可無奈歷史就是充滿諷刺和意外,這位民族英雄、占城國君馬上就要迎來自己的歷史謝幕。
公元1389年(明太祖洪武二十二年),趁著安南皇位新舊更迭、國內起義此起彼伏。制蓬峨又開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打算再次入侵安南弔民伐罪、渾水摸魚。
老黎奉上皇陳暊之命前往清化拒敵,結果中了佔軍詐敗之計,遭遇伏擊,死傷慘重,狼狽逃回升龍----老黎真是不長記性,也不回想一下當初跟著睿宗陳曔征討安南時,睿宗是怎麼"光榮"的?
同年(1389年)十一月佔軍進至黃江(今越南河南省南商縣的紅河段)直逼京城。上皇陳暊迫不得已又派出年僅十九歲的小將陳渴真率軍抵禦。這陳渴真出身于軍人世家,是安南抗擊蒙元時大放異彩的名將黎輔陳、陳平仲(重)之後。
越南共和國(南越)海軍舷號HQ-02的"陳光啟"號護衛艦與舷號HQ-05的"陳平重"號護衛艦及HQ-06"陳國瓚"號護衛
小陳出師離京之際,與上皇陳暊在大殿拜別。君臣相對垂淚涕泣,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味道---由此可見彼時安南已畏占城如虎,抵抗佔軍無異於一隻腳踏入了鬼門關。
公元1390年正月,越佔兩軍對峙於海潮江(在今越南太平省興仁縣與興安省仙侶縣境內)。就在制蓬峨率船隊前來窺伺陳軍虛實時,歷史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制蓬峨手下一名喚作"波漏稽"的小臣,因犯了事兒怕被懲處,索性投了陳軍。剛巧他認出了佔軍偵察船中的制蓬峨座駕---原來為供己方辨識御舟旗艦,制蓬峨的船被刷成了綠色(shǎi)。
波漏稽興奮地指著綠船向陳渴真說到:"將軍,這...這就是俺家大王的御舟,沒跑。這shǎi就是他最喜歡的,占城銀都知道。"
陳渴真便下令全軍集中火力,猛擊這艘綠船。頓時飛箭流矢弓弩彈丸火砲傾瀉而下,可憐占城一代雄主制蓬峨,正準備帶領占城人民贏得消滅世仇安南的關鍵一役、實現占城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時刻居然撒手人寰、魂歸西天---真可謂壯志未酬、壯哉憾哉。
而占城在對抗安南的漫長歲月中,這霎那的高光時刻猶如流星般劃破歷史的天空,又隨著雄主制蓬峨的兵敗身死轉瞬即逝。從此占城又被打回原型,面對世仇安南再也不曾迎來(鹹魚)翻身的機會。
制蓬峨到底沒有小霸王孫策那麼好命,外出偵察撞見猛將太史慈還能全身而退
資料來源:陳重金(越)《越南通史》、郭振鐸、張笑梅《越南通史》、古小松《越南:歷史國情前瞻》、煮茶《笑翻越南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