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性格之變與明朝之殤準備退休的皇帝,為何翻臉無情殺功臣
最近網上比較流行的說法,是如果太子朱標尚在,燕王朱棣根本就不會造反。可是我們看了明史之後,對朱標能不能阻止朱棣造反,也產生了一些懷疑:正所謂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您也不看看朱棣身邊還有誰,這些人會甘心只做一個藩王的屬下嗎?
眾所周知,大明建國後,功臣宿將迅速腐敗,驕橫跋扈程度跟元朝貴族有一拼,這其中典型的人物就是朱亮祖和藍玉。如果不殺朱亮祖與藍玉,就會有很多人跟風效仿,大明朝政就會迅速糜爛,手握重兵的將軍們,也不可能一個反骨仔都沒有。
因為功臣太過跋扈,再加上朱元璋的猜忌之心,很多能打的戰將都死掉了。朱元璋要殺的絕大多數戰將,都不是朱標所能解救得了的,或者朱標也未必想去解救——那些人有取死之道。但是我們不得不承認,朱元璋的脾氣確實是很暴戾的,明朝開國功臣的下場確實不太好。
細看明朝史料(不能僅看《明史》,因為八年修成一本書,做了太多假),我們就會發現,明朝功臣的一生,遇到過兩個命運轉折點,這其實也是明朝歷史兩次轉折:朱元璋從幸福巔峰滑落,功臣宿將隨之墜入深淵——這兩個轉折點跟馬皇后與太子朱標密切相關。洪武十五年和二十五年,朱元璋的兩次不幸,變成了大明王朝的悲哀。我們甚至可以說,從洪武十年要退休,到洪武二十五年大開殺戒,可能就是朱標馬皇后改變了朱元璋的性格。
《明史》記載,對當時實際上的二號實權人物朱標,朱元璋是很溺愛地給面子的:“太子為人友愛。秦、周諸王數有過,輒調護之,得返國。有告晉王異謀者,太子為涕泣請,帝乃感悟。帝初撫兄子文正、姊子李文忠及沐英等為子,高後視如己出。帝或以事督過之,太子輒告高後為慰解,其仁慈天性然也。”
事實上朱元璋早早就有了交權的想法,“(洪武)十年,令自今政事並啟太子處分,然後奏聞。”
老朱先生對太子朱標是百分之一千的信任,從洪武十年開始,剛剛五十歲的朱元璋就有了退居二線的打算,朱元璋下旨讓朱標主抓全部軍國要務的時候,一定是很驕傲的:“兒子這麼優秀,還不讓老子早點退休享清福?”
洪武十年的朱元璋是幸福的:兒子在李善長宋濂劉基徐達常遇春耿炳文得教導下,文武全才而又忠孝仁厚,身體也沒出什麼毛病;四十五歲的馬皇后慈眉善目珠圓玉潤,頗有菩薩風采。
老朱看著愛妻愛子,心中是充滿了溫情的,這時候你就是讓他殺人,他也懶得動刀:事情都由好兒子朱標先把關,後宮還有馬皇后親自下廚,我樂得清閒。
在任何朝代,立太子或者跟太子關係密切都是一個敏感的話題,很多忠臣重臣都因此丟官罷職甚至抄家滅族(如侯君集、寇準、岳飛),但是在朱元璋那裡,這種事情並不存在:“洪武元年正月,立為皇太子。帶刀舍人周宗上書乞教太子。帝嘉納。”
要是換了其他皇帝,早就把周宗的骨頭拿去敲鼓了:老子還沒死呢,你就準備另攀高枝了?
但朱元璋不是其他皇帝,我們甚至懷疑,即使太子朱標起兵造反奪位,他也只會老懷大慰:這小子出息了!可是太子府那點兵咋夠?十六衛趕緊去幫忙!
朱元璋認為僅有一個帶刀舍人給太子當老師是不夠的,所以把朝廷重臣一股腦派到東宮講課(考歷代東宮官制,選勳德老成及新進賢者,兼領東宮官),這是一個極長的名單:左丞相李善長兼太子少師,右丞相徐達兼太子少傅,中書平章錄軍國重事常遇春兼太子少保,然後是馮宗異、胡廷端、廖永忠、李伯升、趙庸、王溥、楊憲、傅瓛、康茂才、張興祖、顧時、孫興祖、吳楨、耿炳文、鄧愈、湯和、劉基、章溢、文原吉、範顯祖……
我們知道的大明開國文武重臣,都在名單之列,朱元璋還是不放心,有時候還要親自言傳身教。朱元璋經常帶著朱標參觀農家院,讓他知道民生疾苦(觀閭閻生業以知衣食艱難,察民情好惡以知風俗美惡)。
朱元璋一開始並沒有把功臣當作“棘杖之刺”,他諄諄告誡朱標要仁慈,拿來舉例的,也是棘杖:“古用此為撲刑,以其能去風,雖傷不殺人。古人用心仁厚如此,兒念之。”
洪武十年的朱元璋可以說是志得意滿:朝堂上文官不貪財武將不怕死,下朝之後,也有妻賢子孝其樂融融。當年的朱元璋肯定是已經萌生了退居二線的念頭,否則他也不會下令“自今政事並啟太子處分,然後奏聞。”
那時候的朱元璋,其實已經是為太子打工了:啥事兒都由你來做主,拿不準的再問我。
因為所有的事情先由太子拿初步處理意見,所以濫殺的事情是不存在的——要朱標上報,朱元璋才會知道哪些人該殺,可殺可不殺的,朱標會把報告寫得很委婉。
洪武十年,朱元璋虛歲剛剛五十,也算到了知天命之年,他半生征伐戎馬倥傯,已經厭倦了刀光劍影,所以特別珍惜拿性命換來的天倫之樂,既然兒子這麼出色,他覺得自己可以放下擔子歇一歇了。
朱元璋對朱標的信任和親近,甚至到了溺愛的程度。有一次爺倆吵架(為了太子老師宋濂),太子朱標一氣之下跳了河——這當然是嚇唬人,太子跳河要是能被淹死,那大明王朝可就真是國中無人了。
眾侍衛七手八腳把朱標從膝蓋深的水裡撈了出來,朱元璋這時候也沒了脾氣,反而有一種虛驚一場的喜悅:“帝且喜且罵曰:‘痴兒子,我殺人,何預汝耶(跟你有啥關係)?’”
朱元璋選擇性地忘記了是自己氣得兒子要跳河,接下來就是答謝大家英勇救人,“因遍錄救溺者,凡衣履入水者擢三級,解衣舄(鞋子)者皆斬之。”
朱元璋很不講理,但這種處理方式,也正體現了他對朱標的舐犢情深:“我兒子都跳河了,你們居然還有時間解衣服脫鞋,我兒子的性命,還不如你們的破衣爛鞋?”
雖然朱元璋很不甘心(怒卒未解),氣得不見宋濂面,跟馬皇后摔了筷子(艴然投箸而起),但最後還是放過了宋濂——殺不殺宋濂不打緊,老婆兒子的面子,必須給。
但是這一切都隨著馬皇后和朱標的薨逝而煙消雲散了,朱元璋失去了生活樂趣,文臣武將的日子自然也就變得水深火熱了。
公元1382年,洪武十五年,馬皇后薨逝,那一年,朱元璋五十四周歲,這是不折不扣的中年喪妻。
讀者諸君都知道,朱元璋與馬皇后的夫妻感情,在歷代帝后之間可以排進前五名,要是考慮到朱元璋的閻王脾氣,那麼馬皇后似乎可以稱為“天下第一後”,因為只有馬皇后的菩薩心腸,能剋制朱元璋的閻王脾氣。
朱元璋對馬皇后,除了愛之外,還有尊敬和愧疚。
眾所周知,馬皇后還有個外號叫“馬大腳”,但要是沒有馬皇后的一雙大腳,朱元璋早就沒命了。
據明朝與唐伯虎並稱“吳中四才子”、與李夢陽並稱“前七子”的徐禎卿所著《翦勝野聞》記載:“太祖嘗為偽漢陳友諒所追,太后負之而逃,太子私繪成畫軸。及太后崩,帝慘不樂,愈肆誅虐。”
朱元璋欠著馬皇后的救命之恩,而且不止這一次,連《明史·列傳第一·后妃》中也留下了這樣的記載:“初,後從帝軍中,值歲大歉,帝又為郭氏所疑,嘗乏食。後竊炊餅,懷以進,肉為焦。居常貯糗糒脯脩供帝,無所乏絕,而己不宿飽。”
忍受著皮肉被燙焦的劇痛,若無其事地騙過看守,把炊餅送到朱元璋被關押的地方,這一幕朱元璋永生難忘:“及貴,帝比之‘蕪蔞豆粥’,‘滹沱麥飯’,每對群臣述後賢。”
當著滿朝文武誇老婆,這種事情也就朱元璋能幹出來,但同時也能證明朱元璋對馬皇后的深情厚誼,我們甚至可以說,朱元璋是最值得尊敬的“耙耳朵皇帝”。
馬皇后背朱元璋奔逃的場景,被太子朱標找人畫了下來,這幅畫比尚方寶劍還管用。又一次朱元璋又跟朱標“打起來了”,朱元璋抓起自己的龍椅扔了過去(這老漢力氣真夠大),朱標撒腿就跑(朱元璋扔椅子只是虛張聲勢,根本就沒瞄準),老朱先生顫抖著白鬍子在後面追,滿朝文武揣著手看熱鬧,這時候就看出那副畫的重要性了:“太子走(古人稱跑為走),帝追之,太子探懷中所繪圖遺於地(夠聰明),帝展視之,大慟而止。”
朱元璋當著滿朝文武放聲大哭,當然不是被兒子氣的,他是想起了跟馬皇后在一起的崢嶸歲月。在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雖然艱險,但也充滿了溫情。
馬皇后薨逝,朱元璋失去了精神寄託,朱標也失去了最有力的靠山,大臣失去了保命的最後防線。如果說馬皇后是水做的,那麼朱元璋就是土做的,土遇到水,就變成了一團軟泥:“帝前殿決事,或震怒,後伺帝還宮,輒隨事微諫。雖帝性嚴,然為緩刑戮者數矣。”
馬皇后薨逝,朱元璋痛不欲生,僧人宗泐唸了四句偈語,這才讓朱元璋稍感寬慰:“雨降天垂淚,雷鳴地舉哀。西方諸佛子,同送馬如來”。
如來西去,閻王難制。中年喪妻的朱元璋脾氣越來越暴躁,滿朝文武迎來了第一個命運轉折點,上朝的時候開始察言觀色,甚至連皇帝的玉帶系得是高還是低,都會引起一片驚慌。
馬皇后薨逝,只是功臣們滑向深淵的第一步,還沒有到必死無疑的絕境,因為他們還有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太子朱標。在關鍵時刻,朱標可以拉他們一把,朱元璋還是肯給朱標面子的。
公元1382年,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標薨逝,那一年朱元璋六十四周歲,這是不折不扣的老年喪子。
這下徹底涼涼了:朱元璋給朱標三分面子,百分之八十的事情,都會聽從馬皇后的建議,現在連太子朱標也沒了,面對朱元璋眼中的凌厲殺機,滿朝文武感到了徹骨奇寒和對為未來的完全絕望,以至於他們每天上朝前都會跟家人訣別,上朝成了“刺秦”:風蕭蕭兮洗臉水寒,你老公我一去兮,可能不復還……
翻開《明史·太祖本紀》,我們就會發現,隨著太子朱標薨逝,功臣宿將也開始紛紛走向了斷頭臺。
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四月二十五日,朱標太子朱標薨逝,“八月己未,江夏侯周德興坐事誅。”
刀掄起來,就收不住了:二十六年二月,涼國公藍玉以謀反,並鶴慶侯張翼、普定侯陳桓、景川侯曹震、舳艫侯朱壽、東莞伯何榮、吏部尚書詹徽等皆坐誅,會寧侯張溫坐藍玉黨誅;二十七年冬十一月乙丑,潁國公傅友德坐事誅;二十八年二月丁卯,宋國公馮勝坐事誅;三十年六月己酉,駙馬都尉歐陽倫有罪賜死。
從上面的記載中我們能看得出來,朱元璋無罪而誅殺功臣中的武將公侯,是從洪武二十五年朱標薨逝開始的——此前殺的朱亮祖,那是明正典刑,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在馬皇后勸諫下,連真正謀反的朱文正都沒被殺,他兒子還被封為藩王。
所以我們可以說,是朱標的薨逝,讓大明開國功臣陷入了萬劫不復之地。等到朱元璋駕崩、皇太孫朱允炆繼位,大明王朝已經是朝中無大將李景隆掛帥出征了——李景隆這個紈絝子弟,跟朱元璋的四兒子打架,那就是送人頭。
朱元璋對兒子的教育是成功的,除了太子朱標,燕王朱棣、寧王朱權也都很能打,其軍事能力甚至可以直追徐達常遇春,即使徐達常遇春尚在,也未必能拿下燕王朱棣,更何況徐達還是燕王朱棣的嫡親老丈人。
至於有姚廣孝輔佐的朱棣能不能打過朱標,這本來不應該成為一個問題,因為如果太子朱標尚在,朱棣可能連謀反之心都不會有——仁厚的朱標對弟弟們也是百分之百的關愛和信任,才不會像朱允炆那樣搞什麼“削藩”。
如果朱棣造反,他連寧王朱權那一關都過不去,就更不要說跟朱標麾下的開國元勳們決戰了。朱標不死,朱元璋也不會殺掉藍玉、傅友德、馮勝,這三個人隨便拉出一個,就不是燕王朱棣能對付得了的——他們帶領的可是百戰餘生的精銳正規軍。
朱元璋中年喪妻老年喪子,承受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這種痛楚,很快就傳染或轉嫁到了功臣宿將的頭上。朱元璋的屠戮功臣和建文帝朱允炆的削藩(藩王出身的朱棣居然也學侄子削藩,並且成功了),最顯著的惡果有兩個:其一,皇族被養成了廢物(這一點真不如清朝);其二,武將地位一落千丈,文官開始掌權。
隨著馬皇后和朱標的薨逝,大明王朝開始偏離了正常軌道。我們細看二十四史就會發現:武將地位的降低,就是王朝沒落的開始。唐朝尚武,宋朝崇文,一個大殺四方打得萬國來朝,一個富甲天下賠得一乾二淨,最後連后妃公主都換算成金銀,成了給金國的戰爭賠款。
所以我們可以說,朱元璋的悲劇,是滿朝文武的悲劇,更是大明王朝的悲劇。由家而及國,大風起於青萍之末,蝴蝶效應引發了政壇風暴,而這一切,都是從馬皇后薨逝開始醞釀,在太子朱標薨逝後達到了巔峰。
掩卷沉思,我們為馬皇后和朱標的薨逝感到遺憾,為大明開國功臣的宿命感到悲傷,但是我們不必糾結朱棣能不能打過朱標。筆者有一家之言,不知讀者諸君以為然否:如果朱標尚在,朱棣根本就不會有起兵之心——沒有削藩,無須靖難,起兵就是造反,造反也會被迅速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