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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暴亂後,拉法耶特被“國民議會”任命為“國家衛隊”的總指揮,掌控巴黎的治安。8月,拉法耶特向國民議會提交了他親自起草的《人權宣言》。這是法國革命中最為閃閃發光的檔案。在起草這份宣言時,他徵求了《獨立宣言》的作者傑斐遜的意見。在國民議會上,拉法耶特第一次提議把藍、白、紅三色旗定為法國國旗。這三個顏色代表了三個等級,最前面的是藍色,代表平民(中產階級);中間是白色,代表教士;最後是紅色,代表貴族:象徵著三個等級的團結。後來,這三色的意義演變為自由、平等、博愛。
在國民議會決定拆毀巴士底獄後,拉法耶特把這座著名監獄的大門鑰匙連同一幅它被拆除前的圖畫一起寄給華盛頓。他說:“謹以此向我的父親、我的總司令、自由之父致敬。”這把鑰匙至今仍儲存在弗農山莊。拉法耶特在信中向華盛頓介紹了法國的形勢,他顯得興奮又樂觀。華盛頓可沒那麼激動,他小心翼翼地讚揚了法國人民的革命精神,特別提醒拉法耶特,一定要維護好秩序,千萬別讓革命失控。他再次表達了對拉法耶特的思念之情,像父親那樣擔心著孩子的人身安全。此後,他又多次寫信叫拉法耶特小心變故。
拉法耶特算是華盛頓一手調教大的,深得美國革命的真傳,沒有人比更他明白秩序和人權的重要。在他的努力下,國家衛隊嚴密保護著王室的安全,有效地維持著巴黎的秩序,為這座城市帶來短暫的和平。拉法耶特和他代表的自由派貴族希望法國能像英國那樣走上立憲君主的道路,因為這是代價最小的選擇。可是,法國沒有英國的經濟基礎和地理優勢。經濟危機、社會矛盾、外來干涉,這一切註定了法國不可能像英國那樣平穩地走向現代。1789年8月,國民議會取消所有貴族的頭銜和特權。1791年10月,拉法耶特辭去國家衛隊總指揮的職務。貴族嫌他太自由,人民嫌他太保守。他的悲劇在於:他太想當華盛頓了,卻忘了法蘭西不是美利堅。在一個有著悠久的專制傳統的國度,民主怎麼可能一步到位,自由又怎麼可能不受煎熬?
巴黎的平靜隨著拉法耶特一起離去,街頭暴力重演。1791年10月,新憲法確立了法國的立憲君主制,立法會議取代了國民議會。但危機沒有消除。1792年春,奧地利和普魯士組成“反法同盟”,拉開歐洲列強幹涉法國革命的序幕。接著,英國和荷蘭也加入同盟。4月底,法國向奧、普宣戰。巴黎人再次湧上街頭,把吉倫特派推上權力頂峰。1792年9月,君主制被廢除,“法蘭西共和國”成立。因拒絕宣誓效忠共和國,兩萬五千名教士逃離法國。就在共和國成立的第一個月,勢力日益壯大的雅各賓派策劃屠殺了一千四百多個神職人員和政治犯,這就是“九月大屠殺”。雅各賓派領袖羅伯斯庇爾稱這次屠殺是“為人類帶來無上光榮的最美麗的革命”。另一個雅各賓派領袖馬拉說:“讓叛徒的血流吧!只有這樣才能拯救國家!”1793年1月23日,法國國王路易十六被送上斷頭臺。在兩萬雙眼睛的注視下,國王的頭顱滾落在地。劊子手把國王的腦袋夾在他的無頭屍體的兩腿中間,然後把屍體扔進裝滿其他屍體的大車裡,旁邊有人拿各種“紀念品”蘸上“王室鮮血”開賣,另一些人搶了國王帶血的頭髮、衣服叫賣。“禮儀之都”巴黎上演的這部“驚魂片”把全世界都看傻了。1793年2月1日,法國對英、荷、西班牙宣戰。現在,美國的麻煩來了。
雖然法國革命早就開始了,但直到1793年,它對美國沒有直接的影響。不過,法國捲入對英戰爭就意味著美國不能不表態了,因為美法有同盟條約。當年,法國幫美國打英國;現在,英法打起來了,美國是不是也應該幫法國打英國呢?關於巴黎發生的一切,以傑斐遜為首的共和黨和以漢密爾頓為首的聯邦黨有截然相反的看法。共和黨為革命歡呼,他們彷彿看到自由的旗幟插遍全球,世界大同就要到來。即使在目睹了巴黎的暴亂之後,傑斐遜仍然堅信法國革命的崇高理想。他說:“我個人為那些殉道者悲傷。但跟革命失敗比起來,我寧可看到半個地球變得荒蕪。如果每個國家只剩下一個亞當(男人)和一個夏娃(女人),而他們是自由的,那就比現在強。”很難想象這麼“冷血”的話出自文質彬彬的傑斐遜之口。他的另一句名言是:“自由之樹要時不時地用殉道者和暴君的血來澆灌。”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想用自己的血去澆一下。當初英軍進攻弗吉尼亞時,他跑得比兔子還快。
其實,共和黨人對法國革命的支援是與他們的政治意圖相通的。他們整天罵聯邦黨是保王派,現在正好借這個碴兒打擊聯邦黨。誰支援革命,誰就代表人民;誰反對革命,誰就想當國王。美國的普通民眾愛法國那純屬“距離產生美”,他們又沒看見巴黎街頭的鮮血,當然感受不到恐怖。“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美國人想跟著法國人起鬨,美國的精英們再次面對艱難的抉擇。他們是否還能像十幾年前那樣用智慧,而不是衝動,帶領年輕的民族躲過一場浩劫?他們是否有能力撫平躁動的心,為新大陸留住自由的賜福?
從第一天起,華盛頓就謹慎地看著法國革命,漢密爾頓和他的聯邦黨也向大洋彼岸投去懷疑的目光。從個人角度,他們都對法國人,特別是那些為美國革命立下汗馬功勞的法軍將士心存感激。華盛頓與拉法耶特情同父子,漢密爾頓與他親如手足。漢密爾頓本身就是英法混血兒,從小跟著母親說法語。他們不可能對法國抱有敵意。相反,英帝國的傲慢、專橫和它給新大陸造成的傷害,讓美國的領袖們對這個昔日的“祖國”深惡痛絕。即便如此,華盛頓最重要的外交目標仍是與英國修好。在這一點上,他與漢密爾頓都是冷酷的現實主義者,利益第一,主義第二。他們相信,統治一個國家的是利益不是感情。聯邦政府所有的開支都靠關稅,也就是進出口貿易,而進出口貿易的四分之三是與英國的貿易。為了這四分之三的關稅,戰爭英雄們願意忍氣吞聲,與他們的敵人握手言歡。華盛頓和漢密爾頓費盡心機交好英國不僅是現實利益,也是一場賭博,他們賭下個世紀仍是英國的世紀,法國根本不是英國的對手。咱跟老大好肯定不吃虧。事實證明,他們賭對了。他們唯一沒算準的是,下個世紀,他們自己的國家也將成為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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